葉秦進屋，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溫馨卻又讓人心痛的畫麵。
    “主子。藥買回來了。”
    葉將成一驚，收拾了情緒。把子君的手放回被子中，掖好被角又加了層隔音保護的結界。這才轉過身來。
    “子君的傷，是怎麼回事？”正因為救過太多的鮫人，見識了太多的傷害，所以葉將成無法相信子君身上的傷，隻是因為抓他時候的撞傷和刀傷。
    葉秦自然明白葉將成的想法，因為作為醫師，他比葉將成更了解那些傷痕。
    隻是……葉秦看看葉將成……哎，說與不說，這人都已是暴怒了吧。
    “小的傷痕，是用剔骨刀刺進去的，公子身為魅藍一族，恢複力十分強大，所以……很難致命。公子的手腕和鮫尾……腳腕上有套絞造成的淤痕，屬下猜想……大概是被人用套絞縛在了水下，一片片生生扯下鱗片的。其他的傷痕，都是各種專對付鮫人的刑具，讓鮫人疼痛非常，卻隻會留下極易愈合的傷痕……主子。”
    “說下去。”
    “……公子畏光，是長久被禁錮在黑暗之中造成的，恐怕大點的聲音也會讓他受到驚嚇。嗓音雖然完好，卻比之海中鮫人有些損傷，怕是因了公子嗓音美好，一直……被逼著歌唱或……嘶叫。”葉秦停下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葉將成身周翻滾的寒氣。何況，饒是他玩弄別人性命不過股掌之間，卻也不忍心再說下去。
    “還有嗎？”
    “……沒了。”
    “別瞞我！”葉將成不想聽，聽一分痛十分，可是，他要知道子君究竟吃了多少苦。
    “……公子怕是被抓了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長期的不安和恐懼……還有折磨，讓他的身體十分虛弱。這是心病，老夫人他們那邊……”
    葉將成明白，子君定然會去承擔自己爹娘的怒火，他們定不會讓子君好過。偏偏葉將成不能阻止子君和他們見麵。
    “先緩一緩吧。”葉將成一瞬間，甚至閃過殺意，至於那殺意針對的是誰……好在，葉將成很快平靜下來，問葉秦：“你確定，子君被抓住了很長的時間了嗎？”
    “是，公子身體極其虛弱的話會留下一些疤痕無法愈合，而那些鱗片剝落的疤痕至少是半年前的。”
    葉將成的拳倏然握緊，一字一句地咬牙道：“七天內，我要知道是誰把子君交給尚齊鑫的。若七天內查不出來，都給我滾出葉家！”
    “是。”葉秦低頭，好在之前就開始著手查辦了，七天，倒也來得及。
    這時，床上安睡的子君卻突然不安地躁動起來。
    “唔……咳咳……”淚水和汗水交織濕了他的臉，亂了他的發。子君的身體在掙動，但是手腳卻不自然地緊貼著床鋪，就像是，被人按住一般。
    葉將成慌忙地撤了結界，抱住子君。
    “醒醒，子君，醒醒。”
    奇怪的是，被葉將成抱住後，子君的身體明顯安靜了下來，卻沒有醒來，而是靠在葉將成懷裏再次睡了過去。
    心就像破了個無法填滿的洞。葉將成接過葉秦遞來的幹毛巾，為子君一點點擦去臉上的濕痕。
    “葉秦，你說，我的眼線遍布整個大陸，為什麼，卻讓別人抓了他去？”
    葉秦皺眉，低頭：“主子，有些事是不能預知的。”
    葉將成苦笑，他何嚐不知。隻是，真真是悔恨無比。
    “他要痛多久，要難受多久，才能忘記那些苦？才能不再做噩夢？”
    “屬下不知。”葉秦想了想又抬頭道：“但，公子對主子十分依靠，主子若能陪著，大概就能安睡一些。”
    想起剛才的情形，葉將成微微抬了嘴角：“我會陪著他。葉秦，今天占你這藥房一天，那些該給子君用的藥……”
    “屬下明白怎麼做。主子也歇歇吧。”葉秦拿了幾包藥，出去了旁邊專門熬藥煉藥的房間。
    葉將成擁了子君慢慢躺下。閉上眼睛，鼻息裏是子君的氣味，懷裏是子君的身體。一夜未眠的葉將成慢慢睡去。
    日頭正烈，已是午時了。
    葉秦推開門，葉將成已經睜開了眼睛。
    “我睡了多久？”
    “不到一個時辰。”葉秦看看半躺在葉將成懷裏的子君，問葉將成：“是否要叫醒公子？現在正是午飯時間了。”
    “讓他再睡一會吧。”
    “……”葉秦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公子似乎一直沒有好好吃飯，腸胃有些虛弱……”
    “好吧，你準備些清淡的，讓樓裏把各種點心都備一兩個，還有，菊瓣蝦球要做一份。再去小院取幾件衣裳來。”子君喜歡清淡的口味，子君喜歡樣式多的點心，子君喜歡菊瓣的菜品……那些衣裳，也是葉將成這些年來自己一件件備下的——子君胖了、瘦了、高了，每一種身形都備下了。
    “是。”樓裏隻需吩咐一聲，那個小院卻是隻能葉秦自己去。
    葉將成不忍子君被夢魘驚醒，隻能抱著他輕輕慢慢地呼喚。他怕了，他恨不能把子君捧在手心放進胸膛裏，護著、愛著。
    用了一刻時間，子君才眨眨眼睛，清醒了過來。
    “咚咚。”葉秦低頭推門進來，遞上衣裳給葉將成：“屬下告退。”
    “嗯。”
    依舊低著頭出去了。葉秦可不想看到子君衣衫半解的模樣，不然他會被葉將成折騰死的。
    對於葉秦的識趣，葉將成隻勾了嘴角。拿了衣裳給子君一件件穿上。
    “樓裏準備了些點心，洗漱一下我們就去吃吧。”
    “……嗯。”子君坐在床邊，看著正在為自己穿鞋的葉將成，微微皺了眉：“將成，我不是小孩子。”
    “嗯？自然不是。”頭也沒抬，繼續手裏的活。
    “這些我都能自己做。”
    葉將成輕輕笑了，放好子君穿好鞋的腳，仰著頭湊近了：“我喜歡照顧你的感覺，對我來說這是最幸福快樂的事，子君不肯我開心快樂嗎？”
    “不是！”子君無奈地歎氣：“你別扯這些歪理，你陪在我身邊就夠了。你這樣照顧我，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
    “……嗯。”葉將成也很無奈，有哪家的情人會把這種事當煩惱的？子君就是太過認真，也太過呆愣，以後，要好好教教他才是。
    “那我們走吧。”葉將成扶起子君，看了看子君盯著鞋子的別扭眼神，壞了心思貼著子君耳廓笑道：“子君可要我抱你去？”
    腳控製不好，子君一腳踩去葉將成的腳麵，卻滑了半隻腳出去，根本就沒有幾分力道。葉將成看子君羞惱的模樣，笑得更歡。
    “可小心了，要摔著了，我真抱你去。”
    “……哼。”子君氣惱地看著自己的腳，然後扭頭對葉將成委委屈屈地皺眉：“在水裏你才跑不過我。”
    “是是，子君，那叫遊。”看了子君粉紅的臉，葉將成見好就收，扶了子君的手和肩：“好了，是我貧嘴。我們再不去，菜就涼了。”
    “嗯。”
    葉將成他們走的是後院的樓梯，可以直達頂層——就像絕味樓一般。
    “哇。”
    看著眼前的一桌菜肴，子君不自主地驚歎，笑得像個孩子。
    “主子，公子飯前最好先喝一碗這個湯藥。”
    一聽到藥，子君眉頭就皺了起來……這點倒是和從前一模一樣。
    葉將成讓子君坐下去，接過葉秦的藥碗聞了聞：“不苦的。”
    “……”將信將疑地接過藥碗，子君眉頭依然沒有鬆開。看看葉秦又看看葉將成：“我沒生病。”
    “這是補藥，有安神作用。我加了砂糖，味道就跟甜湯一樣。”葉秦耐性地解釋，最後又加上一句比較有說服力的：“我是醫師，請公子相信我。”
    終於，子君尷尬地笑笑，憋著氣一口氣喝完。眨巴眨巴眼：“甜的。”
    葉將成失笑，坐到子君旁邊：“沒騙你吧。”
    “葉秦，你也一起吃吧。”子君笑著招呼葉秦。
    “呃……”看看葉將成不善的眼神，又看看子君的笑臉，葉秦彎腰賠笑：“公子客氣了，屬下還有事，要先離開一下。旁邊小幾上的藥丸，飯後兩粒。都裹上了糖衣，公子不用怕苦。”
    被葉秦這赤裸裸地提醒，子君還是十分尷尬的。畢竟，男人愛吃甜本就不是什麼好意思說出口的事。
    “謝謝你了。”
    “屬下告退。”
    等到門合上，子君就眼巴巴地望著點心：“好久沒吃過了。青竹他們都不給我吃這些。”
    葉將成夾點心的手一頓，扭頭：“青竹？”
    “嗯，就是青魍族的那個青竹啊，你見過的。”說完又奮力握著銀筷，不過化為鮫人這麼多年，不禁腳不便利了，連手也不靈活了。
    葉將成見狀把點心放到子君碗裏，然後拿了個勺子給子君。這才繼續問道：“我去過青魍族，可是，從未見過青竹……”
    “唔……”子君嚼著點心，軟軟的糯米團把他的臉頰撐起一個小小的包，看去煞是可愛：“青魍族的聖池早就被填沒了，青竹把族長之位交給冥兒繼承，他就去閉關修行了。我一次誤打誤撞闖進了和他閉關之地相連的水下通道，就常常去他那兒了。要不是他閉關不能出去，他就能帶我找你了。”
    “……”葉將成聽完，心頭又恨又悔——子君，曾離他那麼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