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的時候可以填飽肚子，是一件開心的事。特別是在這種荒山中餓到天亮的人。
    所以子君現在心情很好。唯一的煩惱就是——沒有衣服穿。
    “……水草，應該可以穿吧。”子君抓著一把河底的紫草認真地思考著。
    當天色變得亮白，子君終於下定了決心，抓了一把濕嗒嗒的紫草在水裏攪著，周圍的水被帶著旋轉……凝固……變成水藍色的薄紗。
    裹在身上合適地甚至不用剪裁，子君很滿意。
    然後的問題就是……去哪兒？
    子君站在河水中央，隨著河麵的波濤起伏著。至今的十九年生命就像一場夢，夢裏他卑微地祈求親情，壓抑自己，對任何人微笑企圖得到一丁點的關懷——不得不承認那關懷讓人心動。而尚無月，夢裏的自己微笑著痛得死去活來，但是隱藏得很好……而現在，夢醒了。
    所以，子君抬頭想了想…算是看破紅塵？
    怎麼可能……不過……有很多不一樣了。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接一聲的鍾聲，渾厚而悠遠，帶著神聖莊嚴的味道。
    城鎮……或者寺廟。至少是個落腳的地方。
    子君像是一隻雀鳥，用輕盈的步伐在白雲之間跳躍，這是件很愉快的事，而且從速度上，也很討喜。
    那是一座城，子君落在城外的小樹林邊上，好在時候尚早沒有人看到他從空中緩緩落下的身影。隻是當子君看到宏偉如神殿的城門上的字時，挑眉，這真是巧了——清亭城。
    對了，葉將成他們來這裏是幹嘛？不難想象，葉將成在自己麵前，就差把心剖開了捧上來。那麼，現在隻有一個問題了，繼續配合葉將成，還是不呢？
    城門在鍾聲結束的時候吱呀地打開，厚重的石門後露出來的美麗街景頓時讓子君心情更上一層樓，那麼，就看葉將成的表現了。
    城分內外兩座，外城被海水圍繞，街道房屋貼在水麵，有一道兩丈多寬的水道通往內城。內外城之間是一排房屋作為界限，所以子君很容易就看到了那屹立在內城中的高大雕塑，從雕塑上發間的貝殼和手臂上環繞的小魚不難看出，那是一個鮫人的雕塑。
    城裏的人們以素色衣裳為主，頭上纏著鮫綃一般的白色薄紗，剛才的鍾聲大概就是朝拜之類的，那麼那座雕塑應該就是他們崇敬的東西——神，確切地說，海神？
    這個疑問在子君走到放雕塑的那個大水池邊被應證了，在那個巨大無比的水池裏，幾個鮫人真歡快無比地唱著歌。
    不得不說，那聲音的確會讓人不惜代價地想要得到。
    不過子君現在更在意的是——他能聽懂他們的歌聲。
    這真是個大大的驚喜……嗯……如果那些鮫人不突然向他聚集過來的話。
    “嗯，你們好。”顯然，鮫人聽不懂他的話，可是卻很親近他，海族特有的粘膩保護液讓他們的親近變得毛骨悚然……至少子君的感受是這樣的……雖然他們都很漂亮。
    這個奇特的景觀引來了不少城民的圍觀，不過那些人隻是低聲驚叫著，然後用一種崇敬的語氣低聲呢喃著什麼，甚至有向子君躬身致敬的。
    他們對海神的信仰看來根深蒂固，怪不得這些鮫人敢明目張膽地在人類城裏遊蕩。
    一個妖媚絲毫不遜色於鮫人的女人從子君背後走來，言語嫣然：“你很受歡迎。”
    子君看清那女人的麵孔後，挑眉，在鮫人的熱情簇擁下轉過身體：“謝謝。”
    “你看到我好像並不驚訝。”
    子君不置可否地聳聳肩：“我沒有忘記你說要從我這裏拿走神玉，現在時機到了嗎？”
    女人眼中妖異的神色毫不掩飾地炫耀：“是的，到了。”
    “哦，說起來，你到底是什麼妖？而且你身份看起來不簡單。”子君揚起下巴指了指她身後遠遠的一群隨從。
    “我叫青瑤。”很友好的笑容。
    “……”子君很認真地考慮要不要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火狐，不過我可是隻好妖。”
    “除了想要我命這點外，也許我該認同你。”
    “你似乎，變了很多。”青瑤往子君身邊靠著，那些鮫人似乎對青瑤很排斥，低聲嘶嘶地威嚇著，拽著子君的衣裳企圖把子君扯到水裏保護起來。
    他們的話，子君倒是聽懂，隻是……為什麼他會這麼受歡迎……而且什麼叫‘別怕，到水裏來。’
    子君有些汗顏地抽回被鮫人拽住的手，慢悠悠回答青瑤的話：“人總是會變的。”
    青瑤掩嘴輕輕笑著：“我挺中意這樣的你。”
    “因為尚無月絕對不會喜歡一個牙尖嘴利、滿手血腥的劉子君。”
    青瑤的臉色立刻變了，垂下眼瞼似乎想要掩飾什麼地嬌笑著：“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難道你打算瞞著我？”子君似乎有些驚訝地張大眼睛：“這不是你的底牌？”
    話到這份上，再演下去就太假了。
    青瑤收起顛倒眾生的嬌笑，換上一種尊貴無上的笑容，帶著些許貴族固有的傲慢：“當然不，我隻是想，暫時瞞著你或許會讓你好受一些。不過現在看來不必要了。”
    “或許是我沒有給你應有的吃驚表情？”子君幹脆地戳破青瑤的麵具，眼中不自知地露出冰冷的氣息：“把暉月王府的專屬紋樣大模大樣地穿在身上，難道不是你讓那些隨從吸引我視線的嗎？不過很抱歉，比起你是王妃這件事，我對你要怎麼取走神玉更加在意一些。”
    青瑤臉上的尊貴終於扭曲開來，陰沉沉地笑著靠近子君，塗得鮮紅的指甲點著子君的胸口：“這裏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恐怕你自己才知道。看你現在的模樣，不是吞噬了劉子君，就是被神玉融合，不管哪一個你都能體會到那些消失過一段時間的感情吧。嗬嗬，雖然我很想看到你痛苦的表情，不過隻要知道你難受，又何樂不為？”
    “看來要讓你失望了。”子君拿開胸前血紅的指甲，笑得春風盎然。
    “嗬嗬，我可不這麼認為。”青瑤說完，向後招了招手，立刻那群隨從恭敬地抬了一軟轎過來，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王妃上轎遠去。
    在青瑤走後，子君臉上的笑容也不再。說不吃驚是不可能的，他沒想到那日尚無月迎娶的竟然是揚言要殺他的妖，而那隻妖應該就是季家的大小姐，尚無月的青梅竹馬。
    哈哈，真是出好戲，子君胸口有憋悶的感覺，一股被騙的怒火讓他渾身冰冷。那個會靈力的尚無月，怎麼可能察覺不出來青瑤是妖。子君相信尚無月是真的愛他，也感謝尚無月讓他體會到愛……隻是……壞的珠子即使和一千顆好的珠子在一起，也不能改變壞的事實。
    這是一場局，雖然有很多意外，如果尚齊鑫不受傷，子君不知道尚無月最後到底想要得到什麼，或者，尚無月愛上自己，也隻是個意外？
    【別傷心。】鮫人曼妙的聲音傳來，子君從沉思中驚醒，恍然發現以自己為中心，周圍的水池竟結上了一層薄冰。
    看著鮫人們擔憂的臉，子君笑笑：“我沒事，不過，你們為什麼……這麼親近我？”
    【斯藍。】
    “嗯？”
    【斯藍、斯藍……】
    鮫人用歌聲不斷重複這兩個字，歌聲莊重而肅穆，不過顯然，他們不打算解釋給子君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