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千金鎖 第十七章 美人胭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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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前麵兩次成功的經驗造勢,是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邊並湊近來圍觀,指指點點的聲音不時響起,可每個人卻依舊持觀望態度,半個腳邊都不踏出。
小媚兒與我麵麵相覷,最終一切情緒都化成笑意含在眼內,決定作壁上觀、直鉤垂釣,隻待有緣人上門。
就在這時候,不遠的人群中忽然升起一陣喧囂,不是吵雜鬧騰的那種,而是歡呼夾有興奮,緊接著人群亂了,卻意外的有序往兩邊散開,最終露出一條毫無障礙的大道,幽幽走出一道似帶烈焰而來的身影。
來人的身體高挺瘦削、玲瓏凹凸,一襲大紅袍裝全方位無空隙裹下,非但沒有遮住這層妖嬈到骨子裏頭的美,反倒將若隱若現的誘惑顯露得更淋漓盡致,惹人遐思。
瑩白的皓腕裸露在空氣中,纖長秀美的手指根根骨節分明,岔開,按壓在美人出浴、豔詩半題的折扇麵上,折扇下,來人神秘的容顏隨著婉轉慢搖的手三慢一快地下滑,一寸一寸緊致白皙的肌膚奪人眼球。
膚白如雪,粉頰微緋,妝淡似無,卻不減一分入骨的美豔,隻因一雙勾魂鳳眼大麵積的刷著粉紅、豔紅、深紅的顏色,深刻的眼線一筆而渡繪出一道挑逗的長翼,尾端稍稍婉轉,卻添一抹欲言又止的味道。
她的眉是上提的,點著清淺的黛青色,眉骨稍微突起,硬將美豔添了一份犀利,所以雖然貌美刺人眼球,卻沒有落花瓶無趣的話柄,反倒在見識過她的人心中留下“美人如針,詭刺莫深”的印象。
從圍觀群眾的窸窣細語中,我聽到了好幾個喚著“胭離”聲音,心下忽生了然,還以為是誰來著,原來是煙城最大胭脂聚集地“紅樓”的當家花魁,傳聞中的色藝具備、才貌相全果不忽悠人,而且聞名還真不如見麵,這美豔女子的魅力還真是隻能眼見為實,而不言傳意會。
“十度春秋?”美人啟唇,上揚的尾音將一分挑逗造出十二分的功效。
緊接著,華美的折扇落在柔軟的掌心“啪”聲一疊,身後便有一護花使者含笑上前,撚起雪白的袖子將美人身側的椅子前前後後擦拭個仔細,完事後自覺後退一步,昂首挺胸,風度依舊,一副無事人的樣子。
此舉落在美人眼中自是十分滿意的,便單獨朝那人嫣然露齒一笑,直讓那原本還處於正常人階段的男子瞬間成了失心人般,除了傻笑還是傻笑。
美人落座,手握一把凝碧渺空置於肩上,一分一寸的姿勢盡是難以言喻的曼妙。
“開始吧。”簡單的言語像是帶了命令一般,然而出自美人之口,卻讓人無從生出不滿之感。
淡淡看了對麵美人,接過小媚兒遞過來的幹淨畫筆,我一聲不說,直接就奔向主題。
不知是否有前麵兩次的經曆所致,熟能生巧,這次進入狀態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而且成畫的時間大大縮短,然而……
將筆放到一邊去,我莫名的看了看眼前依舊保持者同一姿勢而且笑容惑人的美人,心中掂量了回,還是不好下決定,這畫像究竟是給還是不給對方呢?
不是想據此來當攤子的招牌招攬客人,而是怕手中的畫像與眾人的想像差之甚遠而惹來橫禍。
畫紙捏在手指間生出來些折痕,我的心依然搖擺不定。
這時候,身邊突然伸來一隻手,手指短小的,掌心薄弱的,可一層細膩嫩白的肌膚美得驚人。
我微微側臉,望向手的主人,見他眼中不變的漠然,不經意間,便鬆開了手。
畫紙落到小媚兒手中,可轉瞬便被他遞給對麵的人,霎時,我忽然覺得是沒什麼好糾結的,鬆了口氣後還在心中生出一陣幸災樂禍來,就想親眼目睹目睹,美人在看到十年後她的畫像,會在一瞬間變出怎樣的臉色,就這麼想想就覺得興奮——
在那麼美豔的一張臉,填上了最醜陋的顏色。
雖然說,第一次見麵的人往往難以生出一些深刻的情緒,無論喜還是惡,但我偏偏,在見到胭離美人的一霎,非但沒有為之驚豔傾倒,反倒沒有緣由的,突生厭惡。
“這是我?”美人垂眸看畫,看不清表情,聲音平淡傳來,卻還是讓注意的人聽到其中的顫音。
聽到此話,我卻是無意圍觀人員的好奇,反倒不厚道的猜測,美人這語氣究竟是想表達難以置信呢,亦或是憤怒的不能自已?
“嗯。”小媚兒哼出個單音,為回答畫下完美的句號,同時也徹底寒了美人的心。
“嗤啦!”折扇被過度用力打開,竟然自中間往下裂開了一大道縫隙。
我眼眉一挑,說不出意外,但心還是猛跳了下,對先前還光鮮亮麗的折扇憐察一番,餘光撇了撇被美人折在手中的畫紙,暗道還好,不是毀屍滅跡。
“好好好,很好!”咬牙切齒的連說了四個好字,美人臉上的笑容是徹底消融了。
手“啪”聲響用力將毀了的折扇按在桌麵上,美人撐著桌麵起身,眼影的豔色是徹底將那鳳目中的一團火暈染的淋漓盡致。
圍觀的人群不知所以,茫然地看著這一刻站到了對立麵的兩邊人馬,不加掩飾的是底下稍不停歇的絮語聲。
可無論何方有錯,美人的確是受委屈了,所以不少聲討的聲音逐漸漲了起來。
“還以為是多好的一個攤子,原來也不過是如此,哇眾取寵。”染了丹朱的指甲按捺在眼角,濕潤飽滿的唇勾起個似笑非笑的弧度。
“我想你誤會了。”對上美人胭離寒滲的目光,我坦誠道。
“誤會?難道還想我去誇句:好一個殘花敗柳?”畫紙被夾在兩指間,揚在空中,款款而落,最後大半貼在手臂上,隨風而顫。
由於角度的關係,其餘人僅能看到畫紙上的寥落幾筆,卻沒有看出完整的圖貌,於是紛紛活躍起腦細胞去猜想究竟是如何的成品才將美人惹火,才堪用殘花敗柳去形容。
“我隻是看到了,”伸出手指在眉眼處打了兩圈,然後指向胭離美人,“然後,畫下來。”
這話一出,胭離的臉是徹底黑了,嘴角的魅弧險些要維持不住。
隻是看到了就畫下來?這是多麼可笑的話!
十度春秋。
現在的花魁胭離風光無限,她裙下之臣何止千百,一聲嬌呼多少江郎才俊為她爭風吃醋,那門庭若市,是多麼的榮耀。
然而這畫紙上的人,如果不是眉眼間的極度相似,胭離幾乎不能認出,那白紙黑線條繪出的人像竟然是她。
畫紙上十年後的自己,頹敗有如霜氣打落的殘花,美貌不再且像是一下子老去了三十載般不堪入目,抑鬱、淒淒等以為絕對不會出現在她身上的情緒,哪怕不是親眼目睹,但透過了筆墨承載也能讓看畫的人深刻感覺到。
來時,胭離是有期待的,隻想借著十年後之畫像,來讓人見證她依然的風華絕代,固然是藝妓,可也是讓無數人惦記傾慕的藝妓,她是驕傲的,也是有手段的,所以對於未來十年的光陰她是有絕對的信心可以掌握在手中。
然而沒有想到的是,當畫像到手,便是一眼,就徹底壓垮了她心中最硬朗的一根稻草。
不但沒有看到自己心中想要的內容,反倒讓她透過筆墨的時光訴說,仿佛看到,在一座敗草叢生的靜寂庭院深深深處,有個人,身邊沒有任何陪伴,每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語,肆意毀壞所有能見到的完整,每當有人路過庭院總會指指點點然後帶著鄙視不屑離開,而那個人不分晝夜,像個失去了任何感官的娃娃,承受一切最下等的男人在身上施加折辱。
而那個在想象畫麵中出現的人是她胭離。
一雙玉臂千人枕,半片朱唇萬人嚐。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哪怕眉眼再像,她又怎麼會墮落如畫中人,想憑一幅畫像就亂她心神,簡直笑話。
手上的畫紙對半而撕,相疊再撕。
在所有人耳中紙張割裂的聲音密集響起,隻見片片紙屑越來越薄,宛如柳絮散落空中,隨風而逝,然後看見妖嬈美人愈盛的笑容最終化為刺耳的笑聲。
最後,美人笑著揮袖離去,如同來時一般,人們自動讓開一條道。
“你應該想起為你起名的那個人的。”看著那漸遠的美麗背影,我大聲喊道。
這是提醒。
盡管不喜歡這個人,但在知曉她的未來經曆後,還是忍不住生出一絲憐意。
離去的腳步微不可察一頓,然後人離去依舊高傲如孔雀。
胭離是某年被紅樓主人抱回去的嬰兒之一,自小便在紅樓長大,卻被當做半個女兒般去疼愛,不求她賣身,隻願她賣藝,然後將來尋著一處良人,從此相夫教子。
胭離胭離,遠離胭脂之地——這是紅樓主人在取名之時便有了冀望。
“隻願今日能在她心中留下一絲漣漪。”或許能改變今後淒慘的命運。
喃喃近乎自語,可小媚兒耳尖一動,依舊聽到,便說:“漣漪著實有,可未必會如你所願。”
我一怔,“是啊,這麼驕傲的女子,心中必然會有自己的想法,任何人都不能改變。”
然而誰知,就是這份驕傲,會害了她一生。
未來的胭離,在一次偶然中,遇見了神秘的翩翩公子,一見鍾情,以為隻有這般俊郎方能配得上她的一片真心,於是吸引男人的千方百計全用到那一人的身上。
豈料公子並非常人,完全不為美色所動,這下胭離更覺俊郎之好,也認為天下男人隻要是她想要的還沒有能逃過她掌心的,便下決心用上她向來最不齒的手段。
然而就在那個胭離下了藥正待芙蓉帳暖的晚上,藥效發作的公子齒於碰她,最終被一群破窗而入的黑衣人救走,藥效稍慢發作的她卻毫不憐惜的被扔給小街巷中流浪的懶漢子,而緊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才是她真正的噩夢。
當藝妓變成了娼妓,當昔日花魁成了隻能讓最下等人享用的賠錢貨,就連疼愛她的紅樓主人都不能將她解救於那樣的泥沼。
那時候,她以為是因為失了身的緣故,可卻在紅樓主人躲閃的目光與刻薄的話中了然,“隻怪你惹了不該惹的人。”
方知曉,原來她心中一直念想著的男子會是導演今日一切的罪魁禍首,而就算不是他,也會是那最後救走他的黑衣人,究其原因,是她不顧一切而下了媚藥。
不顧一切當真是不顧一切,她受不了男子的冷眼,不相信他根本看不上自己,所以手段一出竟惹來此生難忘的坎坷,如果早知如此結果,當初還是否會不顧一切?
答案自然不會的。
可沒有如果,所以才自作自受,沒人可憐。
自此,昔日紅樓美人,瘋。
而最終,她甚至連男子的身份都未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