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無言，我還是忍不住先開口，“都督，煩請您稟報父皇取消此次和親，或是讓其他姐妹頂替，青綾自當不甚感激。”
    李懷秀微微一笑，輕摩挲著下顎，“公主殿下，正所謂聖命難為，您也知我是剛歸順大唐，此時抗旨似乎不太好。”
    早猜到他會百般推搪，我忍住性子努力保持自個兒的公主風範，嘴角使勁擠出一絲弧度，“都督，你有沒想過，像我這樣不受父皇寵愛的公主對你半點好處也無，嫁妝恐怕也多不到哪去……”
    “娶妻求淑女，本都督自不會把那點嫁妝看在眼裏。”說著，他還故意露出玩味十足的邪惡笑意。
    “好吧，既然都督非要迎娶青綾，青綾無話可說，隻是青綾從小身虛體弱，太醫也曾說日後難以生育，若是他日都督要娶小青綾身為公主必定不可忍受，到那時家不成家，都督可別後悔。”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連這個也搬出來不怕嚇唬不到你！
    也許是我太低估了這位曾經的契丹可汗，他聽完這番話不但沒露出半分焦慮猶豫，甚至還能朗聲大笑，“公主放心，你我共同努力，將來定能兒女成群，哈哈哈……”
    “你……大膽！閉嘴！不許笑——閉嘴！”
    氣急敗壞地跺著腳，沒料到這個男人臉皮比山還厚，聽見他那狂妄肆意的笑聲，心頭怒火更甚。
    “李懷秀，本公主絕不會如你所願！”
    不理會那狂笑不止的男子，我轉身欲走，他卻忽然拉住了我，“公主……”
    “放開！”
    他頓了頓，一動不動如石雕般站立，月光下，那雙墨綠犀利的眼眸竟平添一分柔情，目光清晰而堅定地凝視著我。
    心頭一陣慌亂，我急用力甩開他，“放肆！”
    “公主莫氣，是在下魯莽……”他收回懸停在半空的手，訕訕地微笑。
    又是一陣沉默之後，我方才離開。
    回到上陽東宮，小蓮說母妃早已睡下，也未曾詢問我去往何處。
    待小蓮回房歇息，臥房僅剩我獨自一人時，想起袖子裏隱藏的那一小包毒粉，此時才發現毒粉灑了一些出來，而原本該是置於一處的手絹也不知所蹤。
    難道是方才和他拉扯之際落下了？
    不自覺撫摸被拽痛的手臂……嗬，真是個粗魯的男人，大唐男子多是溫文儒雅知書識禮，何時如他那般肆意妄為了。
    契丹人都是那樣粗暴不知禮數的嗎……奇怪，我為何老想著李懷秀的事情？
    李懷秀，師傅對我說的桃花緣難道就是他……
    摸出枕頭下小心珍藏的寶物，拆開絲巾，一枚小小的琥珀在燭光下熠熠生輝，琥珀是淚珠兒形狀，裏麵安詳地沉睡了一隻黃色小蝴蝶，它還那麼小，盡管有翅膀，卻是再也飛不出琥珀之牢。
    猶記得那年，那夜，我睜著眼躺在微冷的床上，他睡在鋪了棉被的地上。
    我睡不著便找他說話，“你為什麼不肯摘下那塊黑布，隻有你看見我的臉，我看不見你的，不公平。”
    “公主，看與不看又如何？興許日後再也見不著麵了。”
    “為什麼見不著，我不管，我要見你的時候你要立刻出現！”
    “不行啊，會被當做刺客，這皇宮太危險……”他似是無奈地輕聲道。
    “不管，我是公主你要聽我的，否則我叫父皇把你滿門抄斬！”
    “公主好凶，當心日後沒有駙馬哦。”
    “駙馬是什麼馬，我不要駙馬我要你，以後你就作我的馬，我想去哪裏你就帶我去哪裏，嗬嗬。”
    “公主，我是人不是馬，不過做駙馬可以考慮看看……”
    多年後我才真正明白，他口中那“駙馬”的含義，如今我就快真的有駙馬了，你又在哪兒？
    次日，小蓮忽然神秘兮兮地笑道：“公主，小蓮剛從膳房那聽說鬆漠都督染上了奇怪的病症，嗬嗬，可好笑了。”
    “哦，什麼奇怪的病症？”昨晚見他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染病了？
    “就是都督的臉上長了很多紅色斑點，嘴唇都變成紫色了，可太醫都說不是中毒了，公主，是不是很好笑啊。”
    “無聊，小蓮是否最近很閑，有那閑工夫不如打理打理院子裏的野草，或是學著做些點心菜肴……”
    “公主，小蓮還有活幹先行退下。”小丫頭行了禮迅速逃離，像是怕被我活吞了似的。
    紅色斑點和紫色嘴唇……這分明就是吸食我那毒粉才會產生的症狀，毒粉雖不至於要人命，至少也可使他老實呆在行館數日了。
    隻是，李懷秀又是如何吸食毒粉的，難道……該死的手絹，這次可闖下大禍了。
    思及此，忍不住輕笑兩聲——什麼都督，分明就是個傻瓜！
    三日後，父皇攜貴妃及眾臣子前往禁苑騎馬狩獵，原本這事與我不相幹，隻是李懷秀去了，父皇便叫高力士傳旨將我一同帶了去。
    再見到李懷秀他並無異樣，遠遠見了我也仍是笑臉盈盈，我卻故意望向他處，裝作沒看見。
    父皇與貴妃高坐主位，我立於下首，身旁是幾位深受父皇寵愛的姐姐。我今日照舊是淡妝素容，身穿素雅的青綠色紗裙，用一支墨梅玉簪盤發，並無刻意妝點打扮。幾位姐姐均是濃妝豔抹，華麗富貴，金銀首飾皆是珍貴稀品，與她們同站一處，我哪裏還有什麼公主模樣。
    狩獵正式開始後，皇姐們接連在侍從陪伴下騎馬遠去，剩我獨自留下。
    貴妃突然想騎馬，父皇立即歡喜地令高力士前去攙扶，在人前總愛擺架子的高公公，此時連狗也不如，乖乖趴在地上給貴妃作了踏板用，見此景頗覺好笑。
    “公主為何不去騎馬狩獵？”不知何時，李懷秀站在了我身後。
    我忽然興起玩笑之意，不答反問道：“都督的病可好些了？”
    “承蒙公主關心，在下的病早已痊愈，也像皇帝陛下保證不會延誤了吉時良辰。”
    “你……都督快些去狩獵吧，否則誤了時機，打不到獵物！”氣煞我也，可惡的李懷秀，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笑盈盈地摸了摸下顎，道：“公主不必擔心，在下有了更想要的獵物，至於其它獵物贈與他人又如何？”
    “你想要什麼獵物？”我困惑地問道，他卻隻盯著我的臉……
    沒過多久，鹹宜公主姐姐竟捕獲來第一隻獵物，父皇甚是開心，全場為之喝彩。
    鹹宜公主打來的是一頭小鹿，小鹿後腿上滿是鮮血，樣子怪可憐的。
    “來人，把鹿拿去烤了，朕今日要與眾卿家共飲！”父皇舉杯朗聲下令。
    貴妃為父皇斟酒，看著那小鹿柔聲說：“皇上，不如放那隻鹿回歸山林吧。”
    “愛妃何出此言？”
    “本宮見那小鹿尚未長成，如此宰殺了實在可憐，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放了吧，好嗎，皇上？”
    “愛妃果真心地善良，好，就如愛妃所言將鹿放生！”
    悄悄看了眼鹹宜姐姐，氣得眼珠子幾乎瞪出來。
    不過父皇還算寵愛這個女兒，放生小鹿後還賞賜了不少珠寶給姐姐消氣。
    “皇帝陛下，小臣當日來到大唐一並帶來一寶馬預備獻給皇帝陛下。”李懷秀忽然向前，我從他側麵見他又露出那種透著邪惡之氣的淺笑，猜想那禮物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父皇像是很有興趣，“哦，都督還不快將寶馬獻上，讓朕與各位卿家見識見識契丹的好馬。”
    “是，小臣遵旨！”
    李懷秀所謂的寶馬被牽出來，我見那馬體型飽滿優美、頭細頸高、四肢修長、皮薄毛細，步伐輕靈優雅、體形纖細優美，通體呈棗紅色，滴下的汗漬竟也是紅色，難道這就是那稀世寶物汗血寶馬！？
    “皇帝陛下，這便是小臣獻上的寶物。”
    貴妃娘娘瞧了一眼淡笑道：“不就是汗血馬嗎，皇宮裏就有幾十匹，這算什麼寶物呢。”
    李懷秀並未生氣，微微一笑解釋：“此馬在我們契丹是出了名的彪悍，若是無法降服它便不可駕馭，早聞大唐人才濟濟，驍勇善戰之人更是數不勝數，小臣想親自目睹一番，還望皇帝陛下成全。”
    哼，說得好聽分明就是挑釁！
    我就不信降服一隻野馬有何難的，大唐將領們快快去滅了他的威風，叫他日後膽敢狂妄！
    “皇上，臣願意嚐試降服那畜生！”好樣的，第一位勇敢的將士出現了！
    我得意地衝李懷秀輕輕一笑，他笑了笑，還眨了眨眼皮，一副叫我看好戲的樣子。
    連著幾位將領挑戰失敗，我的臉色愈發難看，直覺討厭李懷秀那張得意妄為的臉。
    父皇沉著臉，“還有哪位愛卿願意挑戰，但凡成功者朕必有重賞！”
    “皇上，小人願意一試！”人群中一個清朗自信的聲音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