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倉央嘉措
  
    之後的幾天，我都沒有再見到秦莘。
    偌大的校園裏，要遇見一個人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考試周前的一個星期，是學校的一百一十周年校慶，周圍的人都在為這個特殊的日子忙碌著，這讓已經在校園裏呆了快兩年的我有些慚愧，於是隨大流去報了個校慶誌願者，本來隻是想跟在人群中混一混，什麼都沒準備就去了，但是結果卻被選上了。
    校慶前一天晚上，校慶晚會的預演，學生都可以去看。一場精彩絕倫的晚會，讓人看得心潮澎湃，不管怎麼說，對待自己的學校，終究會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榮耀感和歸屬感。結束的時候，全體起立唱了兩遍校歌，回去後不知道誰在校內網上說要在舉行一次午夜遊行，在十二點的時候讓校歌響徹校園。
    我開始時也隻是觀望的態度，這樣的大型活動沒有有條理的組織是根本就不可能成功的，但是，這件事成了讓我永遠也無法忘記的回憶，成就了青春裏一場可遇而不可求的酣暢淋漓。
    難忘的原因有二，一是這件事本身，而是因為遇到了秦莘。
    她貫穿了我所有難忘的回憶，如今又讓我如何放手。
    晚上十二點的時候，差不多所有的人都參與了這場午夜遊行，在校園昏暗的燈光下，他們唱著校歌，蜿蜒的隊伍橫亙了大半個校園。
    我聽見旁邊的哥們吹口哨的聲音，看見前麵一排的妹子穿著睡衣踩著拖鞋，露出白花花的纖長的腿，我忽然又想起秦莘來，她也會這樣出現在我的麵前嗎？
    隻不過才見過兩麵，為什麼她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裏？
    然後，我就看到了她。
    我們之間的相遇從來就沒有什麼正常的狀況。
    比如現在，她穿著睡衣蹲在地上，一隻腳踩在另一隻的腳上勉強維持著平衡，一隻手拿著人字拖一邊碎碎念：“詛咒你一輩子沒鞋穿。”
    這場景就好像在高雅的音樂會上看見小醜一樣滑稽，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她聽到我的聲音，抬起頭來瞪我，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夾雜著一絲慍怒，還有什麼讓我失去呼吸的東西。
    來來往往的人群在這一刻我都看不到了，眼中隻剩下蹲在地上的人兒，和她那雙明亮的眼睛。
    多年以後，當我失去她，和她偶遇在昏暗的路燈下時，陪著不開心的她踩影子的時候，腦袋裏一直回想著這個場景，隻可惜對麵的她，已經什麼都記不得了。
    就在我頭腦放空的時候，她忽然一跳一跳地朝我找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健美操男，把鞋子借我好不好？”
    “你不怕我有腳氣？”
    “……那算了。”
    我估計著這裏宿舍還有一段路，路上也不太平坦，有些硌腳，若是讓她一跳一跳地跳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於是把腳下的拖鞋給她，“我沒腳氣。”
    “那也算了，你鞋給了我你怎麼辦？”
    “我是男生，皮糙肉厚。”
    “腳底板的也厚嗎？”
    “廢話那麼多，不要算了。”我作勢要把鞋重新穿上，她連忙撲上來，笑著說：“那就謝謝你了。”
    我無語的看著她腳上的兩隻鞋子，一大一小，問她：“你不要把兩隻都拿過去嗎？”
    “留一隻給你跳回去。”說完這話她就轉身走了。
    留下我一個人左腳踩在右腳上，站在人群中，無端淩亂。
    我不要一個穿了我的鞋卻拍拍屁股就走了的女人做我的女朋友。
    回到宿舍已經一點多了，折騰完躺在床上看著腳底細細的傷痕，聽著宿舍裏的兄弟嘲笑我，“英雄救美啊，怎麼，看上人家姑娘了。”
    “哪能啊，看上我會讓她給跑了？早點睡吧，我明天還要早起。”
    的確是早起，第二天六點就起了，因為校慶主要的活動地區是老校區，所以誌願者要一大早就趕過去，坐在車上，我的上下眼皮直打架，有些後悔昨晚沒有早點睡覺。
    到達老校區之後，我搭完了帳篷，搬了幾箱水，實在是困得不行了，就對和我一組的男生說：“我先睡會兒，有事喊我啊。”
    他點頭說好，我就找了個地方睡死了過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耳邊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在爭吵，我不情願地睜開眼，然後看到了秦莘，她正在和另外一個男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兩個人穿著一樣的T恤衫，我揉揉眼睛，看見衣服下擺的“校慶記者”字樣。
    “為什麼校慶就一定要表達積極向上的一麵，為什麼不能報道誌願者偷懶睡覺？”
    誌願者偷懶睡覺？
    靠，這是在說我嗎？
    “誌願者承擔的工作都是自願的，休息一下也無可厚非。”那個男生看起來有些無奈。
    “誌願者的誌願二字就表示他們承擔的工作都是他們自願的，這就是他們的責任，怎麼可以偷懶？”
    我清清嗓子，打斷他們忘我的談話，“你們說的那個人不會正好是我吧。”
    “啊，你醒啦，能問你為什麼……健美操男？！好巧啊，又見麵了。”
    “我叫趙耀，能不能別叫我健美擦男。”
    她笑嗬嗬地點頭，湊過來對著我擠眉弄眼，“不叫就不叫，健……趙耀，你昨晚幹嘛去了。”
    我正色道：“我記得我昨晚借了你一隻鞋。”
    “……”
    我接著說：“做人要知恩圖報。”
    “可是我更想恩怨分明。”
    “我不介意殺人滅口。”
    “怎麼個殺人滅口法？”這樣神采飛揚的她，讓人挪不開視線。
    她身後的那哥們忽然揚了揚相機，對著我笑了笑，“我把剛剛拍的照片刪了。”
    “靠！”氣急敗壞的她就像是個會撓人的小貓一樣。
    最後我以一頓飯的代價撫平了她的怒火，隨便知道了她的電話號碼，院係年級。
    相識，相知，相戀，相思。
    恍然若夢。
    再不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