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有的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就像是流星，瞬間迸發出令人羨慕的火花，卻注定隻是匆匆而過。
    ——柏拉圖
    校慶誌願者的工作隻安排了上午半天，下午我都是完全空著的，本來想坐著校車回去好好睡一覺，但是被阿莘拉著沒能脫得了身，隻能這能跟在這個看上去有著無限活力的女生後麵逛了一圈校園。
    我們一直都在老校區，新校區的條件很好，但是建築物都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方方正正地像骨灰盒一樣。老校慶的建築物有些破舊，卻有種無法言喻的文化積澱感，這樣的校區，才讓人有種榮譽感和歸屬感。
    因為是110周年的校慶，回學校參加校慶的校友大多都已經是頭發花白的老人，我看著阿莘在人群裏竄來竄去，拉著那些老校友爺爺奶奶的叫個不停，一張甜甜的小嘴哄得那些老人心花怒放。
    我在旁邊百無聊賴，一會就被拉了過去，聽著秦莘給一對老爺爺老奶奶介紹：“爺爺奶奶，這個人和你們是一個專業的哦，你們想問什麼都可以問他。”一邊說一邊拿胳膊肘戳我的胸膛，“這兩位是我們67屆的校友……67屆，那時候你還沒生出來呢。”
    ……廢話。
    但是我還是和他們坐在學校大禮堂前的噴泉前說些有的沒的，全當是打發時間好了。
    說到以前的事情，兩位老人家顯然都有些激動，老人家都愛懷舊，大多數時候卻找不到人可以訴說，現在我和阿莘安安靜靜地做兩個聽眾，對他們而言，也許就足夠了。
    坐在他們身邊，聽著老人家的絮絮不清的話語，我的思緒飄得有些遠了，似乎開始幻想起很多年以後當自己也漸漸老去後的場景。
    陪著自己喜歡的人，一起老去，在夕陽的餘暉下，牽著手相依相偎一起回家。
    那個人慢慢轉過頭來。
    我忽然屏住了呼吸，心底驀然生出一股期待來。
    隻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側臉，我卻還是認出來了。
    阿莘。
    我在炎炎夏日下打了個寒顫，頂著一頭白發卻依舊是一張十八歲的青春笑臉的秦莘，真心是嚇到我了，我轉過頭偷偷去看秦莘，卻和她的目光不期而遇，我有些慌亂地避開她的視線，卻也沒有錯過她臉龐上閃過的一絲羞意。
    原來，心動的不止我一個。
    很想笑。卻因為老爺爺和老奶奶的在場，不得不收斂住笑意。
    兩位老人又怎麼看不出兩個小輩之間暗湧的情愫，彼此都笑得很慈祥，老爺爺握著老奶奶的手，輕輕地拍了兩下，然後相視而笑，有種說不出的默契，老爺爺說：“當初我們也是在學校裏認識的，風風雨雨走過了幾十年，到現在也活夠本了，這次110周年校慶回來，我們也就是趁這次機會好好回聞一下年輕時候的日子，下次就沒有這樣的機會了。現在的世界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世界，要把握住啊。”
    老爺爺的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老年人渾濁的眸子有種說不出的滄桑和深邃，那是一個老年人經曆了許多之後才有的睿智和包容。但是談及這倥傯歲月時，多多少少有些感傷。
    我下意識地看了阿莘一眼，然後點了點頭。
    阿莘似乎也發了會兒呆，一會之後卻又活氣十足地拿出相機說我們合影吧四個人一起拍個照留個念。
    或許，時光流逝之後，真正能留下來的，也不過是一紙泛黃的老照片而已。
    僅此而已。
    我們卻張著手拚命想挽留。
    采訪完這對老夫妻之後，阿莘也好像是累了，坐在噴泉邊上用手劃著池邊的水，有些心不在焉。我打了個哈欠，淚眼朦朧，“我說，你要是閑的不行，咱們就回去吧，我好困。”
    阿莘抬眼掃了我一眼，朝我揮了揮手，“我心情不好著呢，別煩我，信不信我把你推下去遊個泳？”
    “……為什麼心情不好？”
    “我隻是覺得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沒有談場戀愛真是悲哀。”
    一把年紀？！
    我腳底一滑差點栽倒遊泳池……呸呸，噴泉裏，阿莘漫不經心地瞟了我一眼，“激動什麼啊你？”
    我正正身上明黃色的T恤，擺出一個我認為比較帥的POSE，對著阿莘擠擠眼睛，輕佻地說道：“要不要考慮考慮我？”我隻是開個玩笑，也許還抱著一些別的想法，卻沒想過能從她的口中聽到正麵的答案。
    阿莘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摸摸下巴笑得很奸詐，“就等你這句話啊，我告訴你，你現在被我預定了啊，不外售了知不知道。”
    然後我就賣不出去了。
    呸呸。
    我又不是貨物，還能提前預定啊臥槽。
    “走吧，回去吧。”
    “啊？”這小妞話題轉的也太快了吧。為什麼此刻的我覺我腦子有些不夠用，一定是沒睡夠的緣故。
    “要不要去約個會？”臥槽，真他媽雷厲風行，要不要現在去領個結婚證？
    呸呸，想什麼呢？
    “算了算了，看你這一副呆毛的樣子，還是回去洗洗睡吧，等腦子清楚了再說吧。”
    完全跟不上你的節奏啊妞~
    直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我都沒搞清楚這到底算怎麼一回事——她這麼說是決定和我交往還是決定和我交往還是決定和我交往呢？
    這麼看，像“被預定了，不外售”這種話，都像是決定要和我在一起的意思吧。
    要不要找個人問問。
    我活了二十個年頭其實也沒談過戀愛呢。
    但是之後我才知道這二十個年頭其實也是白活了。
    我不記得我們之間有明確地說過交往，或者像男女朋友這類的敏感詞彙，但是看我們現在這來往的節奏，完全就是在交往啊。
    不然這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服務是個什麼情況？
    “嘿，謝謝你啊。”阿莘將大包的零食甩在桌上，招呼著她的朋友們在我占的位子上坐了下來，然後我就被一堆嘰嘰喳喳的女人包圍了。
    一個看上去很小白的女生很爺們地拍了一下秦莘的肩膀，笑得很小白，“莘莘，你行啊你，這效率，這速度，我就告訴你了，考試周找個男朋友占座什麼的最靠譜了，完全就是造福大家造福人類啊。”
    噗。
    老子一口老血差點沒吐出來。
    原來男朋友還……不，隻有這點功用。
    我想甩甩袖子走，但是事實告訴我大夏天穿著短袖甩不上，阿莘丟給我一個漢堡，笑得一臉燦爛，“做得好，謝謝你啊，這是犒勞你的，別客氣啊。”
    客氣……
    我憋著一肚子無處可撒的氣，無比憋屈地自習，耳邊是一群女人哢嚓哢嚓吃著薯片的聲音——我又餓了。
    看了一會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我把麵前的書往前一推，也不說話，決定了出去走走，透透氣，也好好清醒清醒。
    這個時候也七八點了，天色暗了下來，不過處處亮著燈的教學樓襯得黑夜如同白晝一般，偶爾有些綽約的人影走來走去，都是來自習的學生。
    除了上課的時候，也隻有在考試周的時候，教學樓才有些人氣。
    掏了掏口袋，還有兩個硬幣，走到旁邊的自動售貨機旁買了罐可樂，然後坐在台階上拍蚊子。
    一道身影在我身邊坐了下來，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幽香讓我打了個靈機，別過頭去看秦莘，秦莘歪著腦袋眼睛亮晶晶的，她問：“你幹嘛出來喂蚊子？”
    “因為我餓了。”
    “你餓了和出來喂蚊子有什麼關係？”
    “我餓了，所以不想讓蚊子也餓肚子。”
    “……嗬嗬。”
    一巴掌拍死了隻蚊子，我揚了揚手掌心的血，“讓他們享受一下生命中最後一頓飽餐。”
    她嫌惡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從口袋裏掏出紙巾來，把我手掌心的蚊子血細心地擦掉了，紙巾接觸到掌心時，有種奇異的感覺從我的心裏伸了起來。
    眼前都是秦莘亮晶晶的眼眸和秦莘帶著笑意的聲音，“笨蛋，沾了一手的血，我們還怎麼牽手啊。”
    那雙奪走我的呼吸我的理智的眼眸，成全了我人生中最大的一場奮不顧身。
    即便隻是匆匆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