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杭州遭遇  第六章:青天不複青天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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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府衙門。殿中不大,莊嚴且肅穆,中間擱著一張長案,案上文房四寶俱全。長案上方放著一個匾額,上書:高堂明鏡。
    大殿一側擺放著各種的刑具,那觸目驚心的東西直叫人心裏發慌。
    此時大殿上已經有四名衙役分左右各二人站好了。陳知夢領著師爺隨即從後麵出來。
    “升堂!”隨著師爺的一聲高喊,四名衙役立馬敲打著手中的長棍,嘴中發出“威武”之聲。
    陳知夢一身官服氣宇軒昂的走了出來,在長案中坐下了。
    他瞧瞧左右,皆是威嚴肅穆,滿意的一點頭,隨後道,“來啊,帶昨晚鬧市的劉蒙和張凱上來!”
    早有一名衙役領命而去。
    此時劉蒙依舊是坐在衙門口,與張凱你一句我一句的攀比,誰也不肯輸於誰。外麵已經是熱鬧之極,原本應該肅靜的衙門口被兩人的胡鬧而變得聲音嘈雜,到最後連劉張二府的下人也開始幫著自己的主子開始打口水戰。場麵一時失控,一些衝動的仆役差點就動手打架了。張凱雖是杭州的一個小小的地主,但是因為祖上在朝為官,幾個遠親如今也在朝中擔任要職,所以地位雖不及那幾個遠親,但因此有人撐腰,所以在杭州是橫行霸道。好歹張家祖上是書香世家,張凱還是有些涵養,嘴皮子上罵得凶狠,但也沒有動手動腳。倒是劉蒙帶來的那幾個小廝,以前盡是街頭的混混,跟隨劉蒙之後又囂張慣了,所以血性一起,就挽袖子要打人。
    老百姓們在一邊起哄看熱鬧,見雙方說不過就要開打,興致一下子就提起了許多,連站在一側的幾名衙役也有了看熱鬧的心情。隻是身為官差,表麵上也還是要做做樣子,但是又沒人真的去製止雙方,假意勸了拉了沒聽,索性就等著瞧熱鬧。
    反正自己已經是上前勸過了,隻是沒有擺平。幾個衙役的心裏這樣安慰自己。
    就在打架場麵一觸即發的時刻,還好陳知夢派來的衙役來傳話。才立刻製止了一起鬥毆事件的發生。
    按理,知府傳票要開堂審問的人,頭一天就要進衙門被看管起來,然後第二天再在公堂上對簿。但是劉蒙和張凱仗著自己財大勢大,看了傳票後卻不理會,隻等第二天再來,去傳話的人也懼怕劉張二人,所以也就不了了之。
    陳知夢在杭州當了三年的知府,幾乎隔上兩三天就會聽到這二人的光榮事跡,隻因從前這兩人都沒有鬧得太過,所以隻要他們沒有違法,也就不去管了。但是昨天,張凱又是搶了人家的閨女又是在大晚上的放煙火,劉蒙更是火燒銀錢,同時他的幾個公子糟蹋了幾戶人家的姑娘,這事弄得是人盡皆知,人人都在譴責。
    老百姓雖然沒有說出來,但從眼神和行為中,陳知夢知道這肯定引起百姓的不滿。所以當即決定傳劉張二人過堂問話。若事實成立,情節嚴重,則會被抓起來。
    劉蒙見知府升堂了,狠狠的瞪了一眼張凱,站起身,一甩袖子就背負著雙方大搖大擺的走進去。張凱神色中滿是輕蔑,唇角一揚,也跟在後麵進去了。傳話的小衙役暗暗鬆了口氣,吆喝著外麵的官差們好生看著,便到裏麵去了。
    再說劉蒙和張凱,進了府衙之後,張凱很快追上了劉蒙,二人幾乎是一起踏進大殿。連進這府衙的大門都不肯落後,陳知夢看在心裏,不住的搖頭。
    等二人在大堂中站定,陳知夢“啪”的一拍鐵板,厲聲說道,“堂下何人,跪下!”
    這是尋常的問話,乃是各個知府審問犯人時的必說之詞。現在堂下的人雖然還不能說是犯人,但是既然來了這個大堂,那就遵守這個規則。陳知夢的鐵板雖然有威懾,但是卻嚇唬不了劉蒙和張凱,況且二人都是久經世故,對這些說辭即使沒經曆過但是卻也知道。
    陳知夢是一名無背景、無靠山的二無官員,雖然政績突出,可在劉蒙和張凱麵前,卻連正眼都懶得看他。
    見陳知夢在堂上如此的聲色嚴厲,劉蒙心中滿是不屑,像是沒有聽到他的問話。而張凱沒有劉蒙那樣沒頭腦,見劉蒙沒有說話,他跪下後便恭敬道,“稟知府大人,小的叫張凱。”
    陳知夢點頭,習慣性的摸摸胡須,旁邊師爺已經研磨沾筆,一字一句的錄口供。
    將目光投向正打望的劉蒙,陳知夢心裏有些火氣,再次道,“堂下那人,報上姓名!”
    劉蒙輕哼一聲,不說話。早聞說這陳知府是一個清官,對待百姓都非常的好,處理事情都是極具手段。也不管是什麼來頭,一律按律法處置。見劉蒙好似沒聽見一樣不下跪不說話,張凱在旁,抱著旁觀的態度看這好戲。
    但,陳知夢卻像是知道劉蒙會這樣,心中火氣漸漸平複,取之乃是一笑,“好,既然不想說,本府也就不問了。但本府有言在先,若老老實實的回答,那今後本府就會嘉獎哪一家,可若拒而不答,不配合,那本府要提醒你們,不但家產沒收,人也會入獄。”
    邊說,陳知夢邊看向劉蒙,見他臉色陰晴不定,眼珠子轉來轉去,知道他在做著思想鬥爭,心中暗笑,麵上卻仍嚴肅冰冷。他再次舉起鐵板重重拍下,話鋒微轉,看向張凱,“張凱。”
    “草民在。”
    “昨日你迎娶了李老頭家的閨女,可是事實?”
    “是。草民早與李家的小姐定下婚期,隻是昨日草民將大婚提前罷了。”張凱淡然說道。他到底還是個有城府的人,知道這陳知夢雖然年輕也沒有靠山,但畢竟人家是官府,是朝廷任命的官員,深受百姓的愛戴,所以雖然心裏老大不願意,但仍舊恭敬的回答問題。
    “可是本府卻知道,李老頭的女兒卻是你強迫迎娶的,是這樣嗎?”
    張凱心裏微愣了一下,緩緩道,“大人,李氏自願下嫁。。。都是李老頭從中。。。從中阻撓。。。草民與李氏兩情相悅。。。。所以才強行娶親。。。但草民絕沒有強迫的意思。”
    陳知夢卻道,“張凱,李氏的年齡都與你小兒子相仿,李老頭從中阻撓自然也情有可原,但是,真的就是你說的這樣嗎?”
    “大人的這話,草民不明白。”
    劉蒙站在一旁,看得真切,見陳知夢聲色厲斂的對著張凱連連炮轟,他心中自有一番得意。卻還不忘了添油加醋,“張地主家中除了正房,其餘哪個不是十八九歲的大閨女?一大把年紀了卻還喜歡小丫頭。我倒聽說張大公子和張地主你的後麵幾房小妾也有點不清不楚的關係。我說得沒錯吧?”
    “你。。。”見許久不說話的劉蒙這個時候開了腔,張凱哪會讓他就這樣白白的數落自己?聽了這話張凱臉色氣得通紅,一下子就從地上站了起來,指著劉蒙的鼻子狠狠說道,“你也好意思來說我?你房裏的哪一個小妾不是跟自己兒子一起享受的?你府內的哪一個女子不是你硬生生從別人家裏抓去的?你手上戴的身上穿的,哪一個不是賺的黑心錢?大人,劉蒙這廝太狡詐,看好的地就要從老百姓手中硬搶,看到姿色漂亮的女人就要去抓來當自己的女人!不服從的就依仗著自己是朝中秦大人的遠親開始橫行霸道。這樣的敗類,就改關進牢裏好好過下半輩子!”
    劉蒙聽得渾身發抖,指著張凱的鼻梁也開始回罵,“你血口噴人!我劉蒙身在杭州二十餘年,手中的錢財都是憑著我自己的本事賺來的!什麼秦大人王大人,我劉蒙從來都不要憐惜一分!倒是你張凱,看見漂亮的姑娘就想搶,看見有好的地方就想要,看見人家手中有好寶貝你就想當成自己的東西!為了自己連祖宗都能賣掉!前麵的王員外家隔壁不是有個遼國人在這嗎?他不是也給了你好處的嗎?怎麼,王員外家事發了,你就霸占了那遼人的全部東西,怎麼不見你拿出來交公?別以為做了虧心事就沒人知道!”
    “你簡直就是口出狂言!”
    張凱冷冷一笑,“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跟那遼人有交往?你哪隻眼睛知道我出賣了自己的祖宗?莫非你心裏頭也惦記著那遼人想給你好處?劉蒙啊劉蒙,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自己說別人其實你卻黑得跟烏鴉一樣。卻又笑別人黑。你這不是拿著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公堂本是嚴肅地方,卻被兩人的唇槍舌戰攪得吵鬧不止。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互相爭論不休,把個青天大老爺陳知夢涼在一邊,也不管這裏是哪個地方,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觀看,劉蒙本是痞子出身,因為朝中某個親戚的關係才在杭州吃開了發了財,見張凱口舌厲害,自己根本就說不過他,便挽著袖子作勢就要打架。張凱雖說是出身涵養較好的世家,但見劉蒙說打就要打,哪會如此示弱?便挽起袖子也要開打。
    陳知夢心中說不出的氣憤。他們這樣簡直就是沒有把我這知府放在眼裏!陳知夢氣急敗壞,站起身來一吼,“都給我住手!”
    兩人一愣神間,陳知夢抓起旁邊的小木條扔到地上,“咆哮公堂,目無法紀!將兩人拖出去,給我打五十大板!”
    “慢著!”劉蒙一聽也來氣了,運足了氣息一叫,衙役們領了命,正要拿人,見劉蒙麵色陰暗,目光閃寒,轉步走向陳知夢。
    陳知夢見了劉蒙,微微一皺眉,“劉蒙,你幹什麼?”
    “陳知府,憑你也來敢打我?”劉蒙虛眯著眼睛直直盯著陳知夢,“我告訴你,今天這板子隻要打在了我的身上,明天你的這烏紗帽就會飛走!”
    劉蒙氣勢囂張,神情倨傲,一臉得意的看著陳知夢,“你自己可想好了。你在這杭州,三年來我不曾給你添過一絲麻煩,讓你好好的在這呆了三年,有了政績。眼見你升官在即,聖旨或許這時候已經上路了,難道你想在這關鍵的時刻,前途盡毀嗎?”
    一句話點到了陳知夢的痛處。青雲直上,升官發財,這是他唯一的目標。如今在杭州熬了三年,眼看就要去汴梁,他可不想在這關鍵的時候倒了大黴。前麵一個王員外的案子差點就要讓他前途毀掉,好在煜清王及時來跟他一起破了那案子,抓住了遼人送回汴梁,否則麻煩就大了。現在也倒好,都在這節骨眼上,原本老實的幾家人開始吵吵鬧鬧,這似乎是對他陳知夢最後的一個考驗,也似乎是這些人商量好的不讓他順利升官。
    陳知夢心裏十分的踟躕。若這命令繼續下達,指不定朝中把持朝政的秦明就會知道,然後罷了自己的官,那麼這十幾年的辛苦就全部付之東流了。要麼就是收回命令,然後叫他二人回家去,從此以後不管怎麼鬧都兩不相幹。好在這科考之後他就要會離開杭州,倒也眼不見心不煩。
    但後世會怎麼評價?百姓們又會怎麼看待自己?自己辛苦了十幾年換來一個“青天”的稱呼,難道就要在劉蒙的身上全部消散嗎?
    陳知夢的內心糾結萬分,手停站在半空中也忘了放下,堂中衙役們看著知府大人,張凱撇撇嘴也打量著他。劉蒙眼含笑意望著自己,但扔在地上的木條兒已經被劉蒙踩在了腳底下。
    大堂內一時沉寂下來,與剛才激烈的爭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樣過了許久,陳知夢的手慢慢慢慢的縮了回去,劉蒙心中一喜,繼而大笑,“陳知府還是聰明人,以後到了朝中,可別忘了現在的好啊。”
    他哈哈一笑,轉身再踏過木條,對眼前的張凱漠然無視,裝作拍拍身上的灰塵,就此離開了。張凱將木條撿起來,恭敬的放在長案上,然後說道,“大人,今後我們之間可得多多的幫助啊。”說完,隻笑笑,就揚長而去。
    陳知夢忘了製止住他們。他本不想去管這些勢力,奈何劉蒙一語擊中他的心中所想要的東西。真的可以為了懲辦兩個人而毀掉自己的前途嗎?他想了想,卻又搖頭否定了。不能,實在不能!他安慰自己,反正科考之後就會離開杭州,劉蒙和張凱自有下任杭州知府對付。
    見陳知夢呆呆傻傻的坐在原處不知想些什麼,衙役們都摸不著頭腦,原本是想看看知府大人如何去對付這兩個囂張的人,沒想到卻被那兩個人鎮住了。他們麵麵相覷,卻最後都搖搖頭。
    這之後,劉蒙和張凱大搖大擺的進去,再大搖大擺的出來,坐轎而去。而不一會兒,又有衙役出來大喊,“案子已結,眾人散了!”
    這一聲吼,不僅是讓老百姓為之一振,更是讓老百姓的心為之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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