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調查出來的結果顯示，即使隻有物證，但一切都對厲旭不利。鍾雲那邊顯然什麼都不知道，所以目前就剩下厲旭的口供了。
    這天風和日麗，樸醫生和晟敏並排站著，在厲旭的病房外。
    “樸醫生，您的方法真的可以幫到厲旭吧？”即使答允了，晟敏心底還是有不少的不安，畢竟自己對催眠一竅不通。
    “怎麼了？不相信我嗎？昨天你在確認書上簽了字了啊！”正洙轉過頭，麵帶微笑地看著晟敏。
    “呃……不是……”晟敏為自己的懷疑感動尷尬。
    “沒事的，催眠沒有大家想得那麼神秘。在醫學角度來說，催眠是一種能夠讓病人放鬆緊繃的神經和身體的治療方法，這樣對他能夠走出自我封閉困境有很大的幫助，同樣，對你們也有好處，你們也想知道他心裏怎麼想吧。李先生，看得出來，你很關心他……”
    “他是我的學弟……”
    “嗬嗬~~~是吧？能讓他說出來，是一種解脫，無論對誰！”
    “嗯，那待會麻煩您了！”
    “這是醫生應盡的責任！不過，好久沒有碰到需要用到催眠的病人了……”
    “哎？”
    “需要催眠的病人，心理都封閉得厲害，或者是一直自我壓抑著精神和心態，普通的勸解，或者用藥物都不會有顯著的治療效果。就像你學弟，我不主張用藥物，可能會適得其反。我看得出來，他內心在掙紮著什麼，似乎有很多想法，但他不告訴任何人”，看著晟敏擔心的神情，正洙覺得還是把話說得輕些：“既然在清醒的時候他不願意說，就隻能選擇催眠了，讓他的心靈得到釋放。所以催眠嘛，我覺得很好的，不僅對於病人是一種解脫的方法，對於精神壓力很大的普通人，也是！催眠已經被廣泛應用到醫學上，是治療心理病很有效的手段。不要以為隻有你學弟才有心理病，很多社會上的工薪一族也有，生活壓力大嘛，有時候自己患上了也不發覺……”
    “樸醫生年紀輕輕就懂得那麼多，不愧是副主任啊……”
    “我年紀輕？哈哈哈！！！”正洙開懷大笑，拍了拍晟敏的肩膀：“哎呀，我不年輕了，如果大學一畢業就成家的話，我的孩子…也跟你學弟…一樣大了……我差不多50歲了！”
    “啊？？？不好意思，呃……還真看不出來，因為您是副主任級別，一般副主任都是四五十……”越說下去，晟敏發現自己越是說錯話，捂住了嘴。
    “嗬嗬，那我不就是四五十歲了，你以為我多大啊？”
    “三十來。”
    “嗯，看來我保養得還不錯哦！嗬嗬，因為我太太是開美容院的……好了，不要聊我的了，對了，你下去南門那邊幫忙買一包板栗吧，你學弟喜歡吃。我想在催眠開始前，跟他盡聊些輕鬆話題，讓他先放下戒備的。前幾天跟他聊天，他說他喜歡吃板栗，所以備一些會有幫助。”
    “行，我這就過去！”晟敏向升降梯走過去，心裏卻疑惑著，厲旭什麼時候喜歡上板栗呢。
    在陽台處確定了晟敏走遠了，正洙向小唐交代了事情後，推門走進了厲旭的病房。病房還是如常的陰冷，厲旭如常安靜。手腕的傷口在結焦了，腳踝皮膚的淤痕也有所減退，樣子不太精神，但已經比起之前來說，不再死氣沉沉了。
    “正洙哥哥……”厲旭的視線還是停留在從天花板，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疲憊。
    “小旭，今天精神看起來有不錯了呢，隻要把心扉打開，噩夢怪物都不敢再過來騷擾了”，說到此，視線稍微轉到了腳踝，很快又移回去厲旭的臉：“嗬嗬~~~還有，手腕都結焦了，距離康複的日子不遠咯。”正洙展露溫柔的笑容，站在厲旭的床邊。
    “康複了……是不是就要……離開……這裏了？”
    “正洙哥哥說過會幫你的啊！小旭啊，正洙哥哥回來是要幫你的，所以，你也要告訴我，該怎麼幫啊？”正洙稍微彎了腰身，用手掌摸了厲旭的額頭。
    “…………”厲旭沒有做聲，但視線已經轉移到正洙的臉上。
    “好吧，在你告訴我之前呢，要不我們先聊些輕鬆的？嗬嗬，正洙哥哥記得第一次見小旭的時候呢……”
    晟敏拿著一包熱騰騰的板栗回來，準備上樓時，小唐在窗外給正洙示意一下，正洙輕手輕腳地走出了病房，等待晟敏。接過板栗，正洙讓晟敏坐在旁邊的觀察室。觀察室在正洙的辦公室裏麵的一個小房間，可以隨時觀察厲旭的情況。通過單麵反光玻璃，厲旭臉上兩條清晰的淚痕，清晰地映入晟敏眼裏，這已足夠讓晟敏把全部精力擺在在厲旭身上，早已忘記那包，剛剛被正洙隨手放在一邊的板栗。小唐打開了前麵擴音器，病房內的話語全部進入了晟敏的耳朵。
    “小旭，那進來的人是誰？”正洙坐在厲旭床邊的凳子上，繼續誘導厲旭說出所有事情。
    催眠後，厲旭已經熟睡了，麵容很和祥。自從出事之後，厲旭的眉頭沒有一刻不緊鎖，現在是完全放鬆下來。他是多久沒有如此放鬆了，他該把心魔放下，好好讓身體和心靈休息一下。正洙推開了門，走到晟敏旁邊，遞給他一支錄音筆。
    “嗯？這是？”
    “剛剛你所聽到的全部，都在裏麵了！”
    “您的意思是？”
    “你懂！”
    “那樣……不太好吧？不是說好先保密的嗎？”
    “雖然認識你不久，不過感覺你是一個會拿捏分寸的人。”
    “給他嗎？”
    “給有權利知道全部事實的人吧！”
    晟敏的內心早已一片混亂。錄音筆放在口袋，手插在口袋，摸著筆，腦內不斷循環播放著剛剛聽到的一切。對的，在正洙的催眠下，厲旭全盤說出，包括晟敏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從孤兒院開始到結束生命的那一刻。對於厲旭的內心，晟敏感到很震驚的，原來他一直以來承受著那麼多，極度負麵的情緒一直圍繞著他，難怪他的畫一直都是那樣，難怪他那麼激進地要追求鍾雲，難怪他那樣選擇結束生命。此時此刻，晟敏終於明白了，那是他背後的故事啊！
    一邊走，晟敏一邊內心自嘲著。自己口口聲聲說要好好保護厲旭，嗬嗬，自己有什麼本事？自以為很了解厲旭，但原來自己所知的也隻是皮毛。嗬嗬~~~自己憑什麼說保護呢？要保護啥？該怎麼保護？自己帶他走出孤兒院，其實沒有讓他走出陰暗麵，後來鍾雲的出現的確令他有所緩解。但最終，和鍾雲的愛情還是不能戰勝他的心魔。厲旭還活在自己昏暗的內心世界。厲旭對鍾雲的愛情……其實……那算不算是愛情呢？還是……那隻是一場尋找替代品的遊戲？
    回到宿舍，東海又蜷縮在床角落了。那天東海說要去看厲旭，晟敏陪著一起過去。雖然還是隻能站在病房外，但厲旭消瘦憔悴的樣子，已足夠讓東海愁眉難舒。隨後，東海要求要看鍾雲，東海說“雖然鍾雲哥知道了是厲旭幹的，但厲旭什麼都沒說，鍾雲哥不可能不原諒厲旭的。我是厲旭的朋友，應該過去看看他，怎麼說，我們也曾經是同事，他也救過我……”。哎，紙包不住火，是真理！雖然晟敏有責備，如果自己不是耐不住東海的要求，帶他去看望鍾雲，東海就不會聽到赫在的話。該知道的，總是會知道的！
    那天過後，東海又再次把自己藏起來，就好像當初一樣。哎，好不容易走出來的人，現在又走回去了。一邊是厲旭，一邊是東海，該怎麼辦呢？晟敏自己也很無助，躺在床上，沉默不語。
    在床上睜眼到天亮，晟敏感覺到頭無比的沉重，心無比的勞累。再次摸了錄音筆，內心還是下了個決定。是的，他需要知道那一切，他有權利知道那一切！側臉看了看東海，他已經睡著了，卻還是保持蜷縮的姿勢，雙手緊抓住被子，緊鎖的眉頭還是那麼明顯。晟敏走過去，拉了下他，把他按在床鋪上。想把他拉好一下被子的，但東海的雙手沒有絲毫放鬆，嘴裏卻喃喃道出了兩個字：“厲旭。”
    晟敏懷著無比堅定的決心走進鍾雲的病房，隻見靠在床背上的鍾雲精神十分不振，黑眼圈厲害，胡子也沒刮，麵油厚重，似乎幾天沒睡覺一樣。鍾雲這個樣子，晟敏內心反而有些開心，鍾雲對厲旭的著緊真的符合一個戀人的表現，厲旭的付出不是沒有價值的。接下來的，希望鍾雲不會讓自己失望吧。
    “
    這是什麼？”看著晟敏遞過來的東西，鍾雲不解，是不是又要搞什麼花招。
    “錄音筆，是昨天厲旭催眠時候，所說的一切。”
    “催眠？你們又逼他？你們怎麼都這樣那樣的傷害他！！！我已經不想追究了，是不是他幹的，我不想考究，我隻想盡快帶他走，帶他離開這個鬼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呆著這裏，不想看到醫生護士，不想看到條子，不想看到你們！！！”鍾雲情緒很差，對著誰都能發脾氣。
    “現在的問題不是你想不想追究，是警方能不能找到確鑿的證據”，受了鍾雲一記白眼之後，晟敏繼續說下去：“金鍾雲，雖然你嘴上是這麼說，但你問問你自己的心，真的就放得下？他們搜出來證據了，雖然神童失憶了，東海也沒有看到，沒有人證。但，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懷疑厲旭嗎？如果隻有李赫在一個人說，你大可以當做耳邊風。但現在所有人都說是厲旭幹的，所有物證都指向厲旭就是凶手，你還可以當作是開玩笑麼？不要逃避好嗎？你傷心難過，難道我就不傷心？現在東海也知道了，他呢？當做你自私，都不關心我們，那厲旭呢？你不關心他了？你就不想知道他說過什麼了？你就真的沒有勇氣聽聽他說什麼嗎？”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鍾雲捂住耳朵，試圖要隔絕晟敏的聲音湧進耳膜。
    “金鍾雲，我聽過之後，大可不必告訴你的！你要記住，我是要保護厲旭的！但是現在我還是拿出來給你聽了！”晟敏看見鍾雲還是捂住耳朵，但知道他其實是有在聽著的：“你和厲旭都是這樣，都隻會選擇逃避！他不敢麵對你，怕你知道了會舍棄他，所以他寧願去死；現在你呢，寧願自我欺騙，也不願意直麵現實！愛情不是應該坦誠嗎？你們可以脫掉衣服坦誠相見彼此的身體，為什麼換成內心，就不行呢？我真懷疑你們的愛到底有多真！”晟敏用激將法。
    “李晟敏，你憑什麼懷疑？？？我愛他，無論他做過什麼，我都愛他！！！”鍾雲被激怒了，大聲吼回去。
    “好，是你自己說的！”說著，把錄音筆塞到鍾雲的手裏：“聽！”
    握著錄音筆在手，此刻心裏真的萬種滋味啊。不聽，不希望聽到厲旭親口證實；聽，希望厲旭告訴他是有苦衷的。聽還是不聽，手指頭徘徊在按鈕上打轉，很久不敢按下去。
    “要我幫你嗎？”晟敏的聲音打破了寧靜，也擊破鍾雲的沉思。
    “不！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希望你聽完之後，還記得你剛剛對我吼的那句話！”
    鍾雲看著晟敏，四目相對。晟敏話中的意思，鍾雲怎麼會不明白，隻是鍾雲不想麵對而已。一直以來，鍾雲都很想知道原因，但又害怕知道。內心不斷掙紮，但手指仍在大腦驅使下，按下了“播放”的按鈕，厲旭沙啞的聲音從錄音筆傳出，一下一下地，撥動著鍾雲的心弦。
    “原來她是校長啊，我被送進了孤兒院了，一家叫做瑪麗媽媽的孤兒院……”
    ………………………………
    “…………我對不起東海，對不起……神童他是活該的，因為他是幫凶……蘇苑那個女人，我後來有看到報紙了，那不是我幹的，我隻是把她引去那邊，那邊在搞基建，我說過不會放過她的……我以為事過境遷，我以為時間可以衝淡一切，但是赫在哥的懷疑……他對我窮追不舍，我很怕，如果被他都查出來，鍾雲會不要我了……我不可以失去鍾雲的，不可以！我隻想跟他永遠在一起，所以我隻能……”
    再也聽不下去了，鍾雲按下了“停止”按鈕。厲旭敘述了從孤兒院到自殺前的一切，他的所想、所為，一一訴說出來。這讓鍾雲何以接受，何以承受！！！一直不願相信的事情，是事實！！！善良的厲旭，竟然是幾個案子的設計者和施襲者。甚至連自己的傷都是……錄音筆握不住了，掉落在地上，就像鍾雲的身心，跌到了穀底。
    晟敏正想說些什麼，病房門被打開了，相繼走進了那個肥胖的副科員、他的手下、護士、赫在。
    “你們……怎麼……？晟敏看著走進來的人，腦袋根本反應不過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當看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眼睛睜得大大的，不能相信的說道：“樸醫生！？”
    “李先生，謝謝你的配合，現在所有證據都齊全了，我們回去做好記錄和申請，過兩天正式發出拘捕令，拘捕金厲旭先生的。”副科員認真的說道。
    “什麼？你們在說什麼？”
    “如剛剛大家所聽到的，金厲旭先生已經自己全部承認了，這個就是證據了”，副科員撿起了錄音筆，然後看了看正洙：“他的主治醫生也會作證，以證明他當時的精神狀態！”
    “…………”晟敏頓時啞口無言，自己是被利用了？
    “好了，我們先回去了，過兩天我們再過來吧！”副科長把錄音筆裝好，在離開病房前，跟正洙點了下頭。
    “樸醫生！”在正洙轉身離開前，晟敏衝上前，抓住了他的袖子：“您能解釋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