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黃驃馬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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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夏帶元修月來到一處小院。
“這是我從前住過的地方。你既不願回家,今夜便先歇在這兒吧。”
元修月抬頭看他。是明夏。明夏的身量變了,變得瘦削挺拔;明夏的聲音變了,變得低緩沉穩;明夏的樣貌也變了不少,褪去了稚嫩青澀,變得愈發超塵拔俗,隻有那一雙眼眸,依舊清淡如水。
“那你也不許回去,你要在這兒陪著我!”
明夏微微一笑:“好。——怎麼還是這麼蠻橫。”聲音是輕的不能再輕。
“恩?什麼?”元修月回頭看他,見他不答,咧嘴一笑,拉著他就往屋裏走去。
“明夏哥哥,那你今夜就陪我說說話吧。”
“明夏哥哥,你這幾年過得可好?”
“明夏哥哥,你如何離開青桃寺了呢?”
“明夏哥哥,你在這朱翾寺裏做什麼?”
“明夏哥哥,你來了京師為何都不來看我?”
“明夏哥哥,我送你的釵子呢?”
“。。。”
明夏都來不及作答,便是一句接一句的話,三日三夜也問不完。
第三日明夏終得空問她:“合歡,你家在何處?我送你回家可好?再不回去,你爹娘必然要擔心了!”
“明夏哥哥,你這是要趕我走嗎?”元修月立即扁了一張嘴。
“不不是——怎會呢!”明夏連忙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解釋,隻好漲紅了一張臉。
元修月又在明夏的小院裏繼續賴了三日。這才被他好說歹說,至少下山回家走一趟。
偏不回楚王府,又不能早早回去教明夏生疑,元修月便到了京中閨秀常去的驚鴻館。
“叔清!”鎏安郡主見到她,連忙迎了上去。將她拉到一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後才小心翼翼道:“你——還好吧?我聽說,荀府已送來了聘禮,一切都已成定局!你也別太難過。。。”
鎏安郡主又絮絮叨叨說了好些話,然後定定地瞧著她道:“叔清,你想哭就哭吧。”
元修月瞅著鎏安郡主緊繃的神情,有些哭笑不得,搖頭淡淡道:“凡事皆有因果,萬事強求不來。”
鎏安郡主有些驚悚地瞪著她,喃喃道:“叔清,你真的沒事了?這,真是一點都不像你的性子啊!”
“那我還能如何?荀府提親,想必也是問過荀大哥的意思。他不反對,就說明他也不是十分在乎我的感受。既如此,我又何必強求呢?難道我還真是不可一世的刁蠻縣主麼?”
鎏安郡主眯著眼睛又打量了她一遍,搖搖頭道:“不像不像,還是不像。叔清,你該不是受了什麼高人點化吧?”
元修月微微一笑,自然是遇上了能夠點化她的高人。又聽一旁的鎏安郡主道:“叔清,四姐明日要帶我們去朱翾寺禮佛聽法,你也隨我一同去吧。”
彼時諸國佛法盛行,尤其是吳朝。各地寺院大肆興建,吳帝廣邀僧眾在朱翾寺進行辯論,豪門貴戚,尋常百姓也常去寺中聆聽各派高僧宣講佛法。但是,元修月認為這千千萬萬的虔誠信徒中,絕不包括對那些佛經禪理比她還一竅不通的臨彤郡主。
臨彤郡主其人,平生隻對一件事情感興趣——那便是美人。吳朝女子多愛美,而這其中當推臨彤郡主為魁首。臨彤郡主年方二十,與大司農呂偣之子成婚不到兩年,呂駙馬便過世了。此後她也不急著再嫁,閑暇時隻喜歡與眾多名門淑媛坐在驚鴻館裏,將京中諸位美少年一一品評。事實上臨彤郡主就是因為荀趨更親近元修月,才與她結下了梁子。不過奇怪的是她與荀趨的青梅竹馬元修蘿卻要好得很,大約因為元修蘿也是個美人吧。因此,想到臨彤郡主要號召眾人去朱翾寺禮佛聽法,元修月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勁。
饒是這麼想,她還是對鎏安郡主點了點頭,她就住在離朱翾寺外不遠的小院裏,自然可一同去,不過是下山再上山的事罷了。
鎏安郡主見到她掛在唇邊始終不曾摘下的一抹笑,總算籲了口氣放下心來。
五月初六,天氣晴好。朱翾寺中儀仗煊赫,燭火輝煌,紫煙繚繞裏隻見霧鬢雲鬟,長裙邐迤。
不過看到端坐在高壇上講經說法的熟悉身影,元修月徹底了然。原來在臨彤郡主的眼裏,一切世俗禮教都是浮雲!她這回,竟看中了明夏!元修月再沒有聽下去的心思,悄悄離開人群,鑽入寺外的那片小樹林。盛夏暑氣濃重,隻有樹林裏依舊清涼舒快,可以一抒她的氣躁煩悶。
“叔清。”
隻不過這片刻的寧靜終究是被一個不該在此時出現的人打破了。
荀趨今日身著緋色官袍,看上去又是另一番風采卓然。
“荀大哥。”她轉過身,衝他頷首一笑。
“叔清,定親的事,我本想親口告訴你的。”他默默看了她半響,才開口說道。
元修月冷笑道:“由誰告訴我,不都是一樣的。”難道由他親口說,她的心裏就會好受些了?荀趨,畢竟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她以為,也會是她一直喜歡的人。
“叔清,過來!我們好好說會話吧。”荀趨微笑著朝她伸出手,就像他們在蕖苑第一次見麵時那樣。
她終究抵不過他明亮溫醇的目光,向他走了過去。
“叔清,”他歎了口氣,說道,“我與叔柔成婚,是我父母與你父王,還有皇上的意思。我知道你從來不喜歡叔柔,可是她同我自小的情分,即使是你,也比不上的。她單純怕事,我幼時便發誓,要好好護著她。不成想,就這麼護出了習慣。”
元修月微挑眉,他拉著她好好說話,就是想讓她明白他是怎樣的愛護叔柔,叔柔對他有多麼的重要嗎?
“是啊!叔柔單純怕事,所以王府的人都護著她,你也護著她,興許這吳朝的百姓也都是護著她的。我比較刁蠻世故,不會吃虧,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們一個個跑來好言撫慰。”
“叔清,你的性子總是那麼衝,這樣。。。不好。”
荀趨說話總是這樣輕言細語的,即使同她說的話大都是無可奈何的斥責。她低下頭,眼裏漸漸蓄滿淚花。荀趨,畢竟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她以為,也會是她一直喜歡的人。
她抬頭,對他嫣然一笑:“荀大哥,你真的不用擔心。這句話我對父王說過,今日再對你說一遍,我元叔清就算再不懂事,也不會攪了自家姐姐的姻緣!”她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叔清!我不是——不是這個意思!”荀趨突然拉住她的手臂。她還未回過神,已跌入一個滾燙的懷抱。
“叔清。。。”他伸手拂開她額前的幾縷亂發,眼中竟劃過一瞬的迷離。
“荀施主,教你久等了。”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突然響起,明夏緩步沿一條小徑踱了過來。
荀趨慌忙放開元修月,神色有些狼狽。
“荀施主,請隨我來吧。”明夏也不多問,隻恭敬朝二人行了一禮,淡淡說道。
“等我!”荀趨看了元修月一眼,隨著明夏大步離開。
然而元修月終究沒有再等他。看著他倆的身影消失在小路盡頭,她亦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明夏的小屋外,幾株建蘭一一開了花。她坐在一棵青檀樹下,聞著幽幽蘭香,便漸漸有了睡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來時,明夏已經坐在她的身邊,大約是陪著她曬了會陽光,他的雙頰紅彤彤的。
她斜睨著他,不滿道:“我問你,你方才一直在小樹林裏,為何到那時才出來?”
明夏的臉變得更紅了,低頭並未答話。
“你可別想誑我,我早就聞到那股子青檀味啦!”她咯咯笑了。
他臉上隨即閃過一絲困窘,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對不起——我見你神色難看,才貿然打攪——”
“我又不怪你,反而該謝謝你呢!荀大哥,很快就要娶我的姐姐了。”
不知不覺,傍晚已近,她靠著那棵青檀樹,在搖曳的幾叢青草裏找尋點點流螢。
“明夏哥哥,還記得那時你為我捉來的螢火嗎?那時,阿母也是很歡喜的呢。”
“明夏哥哥,你不回寺裏念經,要緊嗎?”
陪在一旁的明夏沒有抬頭,隻笑道:“在這兒看也是一樣的。”
又說:“合歡,你呢?你的弟弟病得厲害,你還不回去看一看嗎?”
元修月聞言抬頭,嗤笑道:“原來你早知我是誰了!”又問,“我送你的釵子呢?”
明夏轉過頭,她朝他攤開一隻手。
他猶豫了半天,這才從懷裏摸出一件物事來。白色手帕小心包裹著的,層層翻開,裏麵赫然躺著那支依舊光彩奪目的玳瑁釵。
她見到了,這才開心地笑出聲來:“都說出家人不妄語,你卻三番兩次地誑我!你這樣小心收藏著女子之物,你們的佛祖會怎麼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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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德真君神秘兮兮地開口:“赤鳳族的王被洵山腳下的一隻小狐狸精迷得神魂顛倒,也學著旁人幹出那金屋藏嬌的風流事來。這也就罷了,誰知那狐狸精卻不是省油的燈,徑自跑到鳳後跟前,極盡挑撥之能事。這一代鳳後性情剛烈你我皆知。。。嘖嘖嘖,大怒之下竟一把火燒了成婚當日天後賜的新房。最後鬧上天庭,如今這位天帝向來賞罰分明,竟是如何也不肯輕饒此二人。”
“此事本君也略知一二!”司命星君興致勃勃地接道,“後來不是赤鳳族那孝順的小殿下站出來,自願代父母下凡受過?”
“哎,可不是。那鳳後是又怒又痛,紅著眼圈從晏盞處要來一壺酒,同稚子把酒揮淚作別。此後,便回旄山清修,再不願管鳳王的那些糊塗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