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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東湘。嗯，今天同學會了的，正回去呢。冷啊，有點，你怎麼了？好像有些沒力氣？不是，我沒有哭，隻是鼻子有些堵住……真的，行了，放心啦。嗯……你說陳彥麼，他沒有來……我隻是忽然好想你。你在哪裏呢，都不告訴我……我知道，我會等你的。東湘，徐豔豔她那頭，你都弄明白了麼，嗯……沒什麼，心裏有些難受。我跟你說，同學會隻來了三個人，嗬，夠厲害吧。出國的出國，離開的離開，大家都不在了，似乎沒有幾個人留在上海。為什麼那麼急著往外跑呢？如果留在上海，出了點什麼事情，也能有個照應，是吧……沒有，我才沒有事情。什麼？你大聲點，這裏風大！我到背風的地方去……嗯，我穿著呢，穿得很多的，同學會嘛，還特意去買了兩件新衣服，唉，可惜隻有三個人。嗯？呃……有些吧，嗯……會不會生氣？別生氣，我已經有你了，而且我不想瞞著你……是啊，以為陳彥回來，才特意去買新衣服的。你才像小女生！別笑……東湘，陳彥他過的不怎麼樣呢。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容易的地方。他麼，破產了，和妻子離婚了，帶著個小女兒生活呢……不冷，嗯，我知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正往回走呢。不說了，唔，你早點睡，為什麼聽你的聲音有些累呢？真的麼？東湘……嗯，嗯，知道了，我也是……
    晚安哦——
    回到家裏的時候，腳底板發疼，腿也算了，臉上被風吹幹了淚痕，紅得發疼。趕緊洗了把熱水臉，照照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表情這樣暗淡了。掏出手機，忽然好想給家裏打個電話，不知道母親現在怎麼樣了，弟弟呢？不過窗台上，月亮已經升起很高了，晃晃的亮著，照在窗台上的高腳杯上，他們或許正在夢裏，見到我回來了，靠在門口，輕聲地招呼著。好幾次的夢境中，就是這樣的光景讓人不想醒來，心裏難熬，醒來更難熬。
    南國上海，十二月的深秋也有了陣陣的涼風，我思念的人都不在我的身邊。衝了一個熱水澡，心裏落寞的難受。關了所有的燈，用被子將自己圍了起來，隻把腦袋露出了出來。我想著北京，我記得母親說她去過北京。那時候，我那個未曾蒙麵的小姐姐還健在，母親有一張照片一直深深的藏在了櫥櫃深處的信封裏，很多年不曾拿出來。我知道那是她的傷，久久未有結疤，稍微一碰，就滲出鮮紅的血來。但是那一天，她忽然拿出了那封信封，老舊的牛皮紙裏麵包著模糊了的黑白照片。母親雙手捏著那張照片，好像生怕它啪的一聲，脆脆地碎在手裏。那天她說了很多的話，她說，你看，你姐姐多漂亮，要是在，也三十多了，我都可以當奶奶了……
    那張照片上，漂亮的小女孩在天安門前拉著母親的手，燦爛的笑著，好像一朵嬌嫩的花，一個正在發光的生命，一個純淨得不能再純淨的年華。那麼多年前，沒有任何技術手段可以美化照片，但我那小姐姐卻漂亮得奪目，雖然還是隻是一個懵懂的孩子，卻吸住了我深深的目光。
    母親不少落淚，她的堅強不是空穴來風。她捏著那張照片，不斷地對我說，你看，她才九歲，九歲。我還記得她跟在我後麵，叫我媽媽，媽媽——可是忽然，就沒有了，沒有了——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我女兒，沒有了，我的女兒沒有……
    忽然心裏，有一股止不住的感覺在湧動，一下就衝到了眼角。在黑暗的房間裏，隻有一抹月光灑在地板上，我捂在被子裏嗚嗚地哭了起來，哀慟的讓眼淚濕了整張臉，竟然一陣高過一陣，身體發抖得厲害。一種孤獨將我包圍，似乎此生如此，在劫難逃。
    我叫著媽媽，媽媽——不過房間始終是空曠的，空落落的。母親不在我的身邊，東湘不在我的身邊，陳彥——他在千裏之外的北京的冬天——我一個人哭著，哭了一陣便累了，平靜的喘息，深呼吸。這種害怕不是第一次了，片刻的脆弱就讓恐懼填滿了。我急於找一個懷抱，不過在哭過之後，依舊滿臉是淚地告訴自己，要堅強。
    在這城市裏，誰孤獨的時候不是在思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