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籃球在他的手裏，好像活了一樣。我點了點頭，跑向了他的身邊。沒有冒險的年代，隻是他一句招呼，我就跟著去了，好像都不知道後悔，不在乎數學老師在課堂上的點名，隻有那一堵老舊的灰白老校舍的高牆為我們掩護。橘色的籃球在我們之間穿梭著，這團火燃燒了他的熱情之後，又燃燒到了我的手裏。汗水濕透了陳彥的白襯衫，他的腳步依舊緊緊跟著看球，眼睛盯著高高的籃筐。他劉海被汗水濡濕，一滴一滴的汗從精致的鼻梁上流下來，地到了已經被踩得模糊的三分線上。他又高高的揚起額頭，然後跳躍，然後滯空，投籃，最後一個空心球，籃球砰砰砰地落到了地上。我站在了原地不動，激烈的呼吸從鼻子裏冒了出來，心跳加速卻異常平靜，汗水濡濕了我的襯衫，讓衣服貼在我的胸口。陳彥瀟灑地一回頭，一臉得意的歡笑。第一次，我第一次讓人截斷了球路還會那麼開心，看著他興奮地笑了，自己也跟隨了那笑聲，放聲笑了出來。在空蕩蕩的操場上，我們兩個人的笑聲，夾雜著那顆橘色籃球的嘭嘭聲，一聲又一聲地回蕩在籃球場。
    陳彥將手臂勾在了我的脖子上，和我肆意笑罵著。天空無知無覺地已經開始降臨黑夜，沒有星星的城市，遠處是霓虹熒火，光河潺潺，是一條熱鬧街道。我們一下子有些看呆了，都不說話，閉著嘴，眼睛緊緊盯著那條遙遠的街道。陳彥滿頭大汗，他溫熱的體溫夾雜著汗水味兒被夏天的熱浪一陣陣的卷來。他的側臉蒼白中透著一抹緋紅，安靜的注視中，漸漸均勻了我們的呼吸。
    我們都沒有說話。我在想……這個城市混亂，陰霾，沉重，卻未想到，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它竟然也會有這樣的溫柔……遠處的燈火輝煌在熱浪中微微顫動，好像真的一浪一浪地撲了過來，輝煌的染紅了黑色的天空。陳彥雖然沒有說話，可是他應該和我想的一樣……原來，沒有星星的夜，遠遠看去，竟然也溫潤如玉……陳彥挺直的鼻梁上滴著晶瑩的汗水，在夏季的風裏，陰霾的天空好像溫暖的發酵發香，帶不走他身上的炙熱。突地，陳彥靜靜地叫了我的名字：秋白……
    你們兩個！在這裏！
    喝斷那柔聲的，是教導主任老王。那高聳灰白的老牆上，老王那顆禿頂的頭從裏麵探了出來。他那張花白鬢角的臉漲得發紫的臉，兩條濃眉皺得倒豎，他在樓上喝道，你們！給我到教導出來！不來，給你們處分！敢逃課？！
    陳彥一臉的苦笑，咋舌歎氣著，卻是一臉玩笑。我們的教導處其實一點也不陰森，事實上那裏還可能是全校最浪漫的地方。推開窗，前麵是一片一片的老式弄堂平房，烏黑發亮的灰白屋簷，上麵是一片片著了苔青的光滑瓦片。平房遮不住天空，矮矮地立在高樓大廈之間，已經是很老很老的房子了。無論街道如何車水馬龍，每次在放學的旁晚從這窗口望去，斜陽懶懶地灑在了這一片老民房上，投進了教導出的窗戶。老王常常在這裏喝茶練字，他練得一手好字，常常是站著寫毛筆字，一寫就是大半天，好像老僧入定，回神之後，喝一口茶，再入定，這時候，任學生在走廊裏喧鬧。教導處朝陽的牆上，掛著他的一幅字，“上善若水”四個大字，濃墨重筆，龍行蛇走，錚錚亮地在陽光下醒人目光。老王不罵人，他隻是麵相凶狠，聲音聒噪，一條亮嗓子總像是在罵人。我們站在了他的麵前，眼睛卻看著外麵的房子，心裏沒有多少害怕。陳彥更是一副淡淡的笑樣。
    你們！知道老師在教室裏看不到你們多急嗎！？老王大聲地說，老師為你們補課，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們！
    旋即，他又將目光看向了陳彥，然後對著我們兩個慢慢地說，你們說，該不該，叫你們的家長？
    不該！陳彥立刻說道。
    老王哼了一聲，又將目光投向了我，說，你說呢？
    我囁嚅了一會兒，說，不知道……
    哎呀！陳彥擺出了一張玩笑的臉瞪我，不一會兒自己也笑了出來。
    你還笑！？老王一巴掌掀到了陳彥的背上，啪的一聲脆響，說，把背挺起來！陳彥笑著哎喲了一聲。老王歎了口氣，說道，你們這幫小兔崽子，不知道好歹！老師為你著急，你們自己一點都不急！回去寫檢討，家長明天早上叫來！回去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