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二點多的街道空無一人，唯一的暖光是路燈和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裏麵的店員像是守望者一樣冷呆呆地看著外麵的街道，守著那小超市，守著煮過頭的關東煮。我發現自己並不知道自己在什麼街道上。我隻知道熟悉的河南北路大概就在不遠處，於是我按著記憶走，離開十字路口。
    天還有一點點的亮，卻總是曖昧不清的。秋天即將過去了，過不了多久冬天就來了。周圍的高樓和街道在靜靜地顫抖，風一吹，好像能帶走靈魂和思緒。樹上的葉子全落光了，光杆的枝丫，還有一排排的電線杆，走在無車的馬路上，都不用等紅燈，感覺世界安靜得好像一場電影剛散場，這蕭瑟的感覺和天空，或許是秋天即將過去的悲涼。
    我忽然在心裏期盼天快點變暖，我總感覺自己身體裏的某一部分，或許無法度過寒冷的冬天，而是會在冬天裏漸漸的死去，消失。
    我沿著來時的記憶走，走過了梅紅日本料理館。梅紅的門口依舊亮著的兩盞孤零零紅燈籠在風中搖曳著。當我走過的時候，門口的門忽然被拉開，然後從裏麵走出來一個女孩。一頭長發，穿著黃色的外套，帶著一頂白紅相間的帽子，臉色在昏暗的光下顯得有些慘白。我看那個女孩半響，忽然頂住了腳步，遲疑地叫了一聲。
    ……莫同？
    莫同正在整理自己的頭發，她將鬢角撩到了耳後，不解的目光看來，不一會兒又忽然兩眼發亮起來，她伸出手指對著我，一臉不可置信，忽然叫出了我的名字：秋白？沈秋白！哎呀！是你！
    莫同哈哈笑了起來，這意外的相遇好像讓她很開心。她跑到我的身邊，然後猛拍我的肩膀，一點也沒有女孩子的樣子。
    你怎麼在這裏？她問，你家在這附近？
    我搖搖頭，不是，我今天和朋友來這裏吃飯，剛從他家出來。
    你來這裏吃飯了？我在這裏打工哎！
    莫同一臉得意的笑，扯著我的肩膀晃來晃去，開心得不得了。她依舊沒有變，和高中的時候一樣，情緒很容易激動，大哭大笑的時候多得是。一張娃娃臉這麼些年都沒有變，我想著可能也就是沒變，不然我還真的忍不住出來了。我笑著說，你還是一張娃娃臉。莫同還是哈哈笑著，然後對我說這說那。
    我本來有你QQ的，可是你都不怎麼上。
    你有我QQ？
    是啊，你忘啦？
    你是哪個啊？
    帥氣大白熊——
    我一下子笑了出來，這名字還真不像一個女孩子起的，我說，哈哈，好傻啊。
    莫同假假地壞笑一下，然後說，你現在幹嘛呢？
    我麼，找工作啊，已經找到了，下個月或許就上班了。
    秋白！怎麼樣！有女朋友沒啊？
    沒有沒有——
    我剛下班，我到處打工的，還沒有什麼正式的工作。
    怎麼會？
    沒有什麼，就是不想好好找。
    莫同在學生時代是一個學習優秀的女孩，畢業那年考上了複旦大學，是全班分數最高的。她常想以後當一個作家，不過卻很少看見她寫東西。而現如今的她站在我的麵前，一點也沒當上作家的樣子。她笑嘻嘻的和我說話，告訴我說最近的情況。當我們問起彼此和以前的同學還有多少聯係的時候，答案都是一樣的，就是沒有多少。
    有時間搞個同學會！她拉著我的手激動地說，沒想到竟然碰到你了！手機號留下來！
    同學會？還能有多少人來呢？我笑道，怕是一半都來不了——
    咳，我有辦法。莫同神氣將臉一樣，一頭長發在冷淡的空氣中溫暖的飄蕩，樣子很可愛。她說，要找嘛，隻要找，還怕找不到的？再說這個，都會來的，總不會那麼冷情的。她說的那麼自信，好像已經成功了一樣。
    你真的要辦？
    當然了——秋白，你往哪裏走？我剛下班，準備打車回去。哎，你住在哪裏？我們一起吧？
    我在彭浦新村的。
    彭浦？哎，不順路，我在我男朋友家，在衡山路上。
    那你先走吧——同學會說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你就等著吧，你還有我的QQ吧？
    我嗯地點點頭。莫同就很滿足似的點點頭，然後對著我揮手再見，她那充滿活力的歡快身影就向路的盡頭走了過去，漫漫街景的盡頭。
    我回到家裏之後，毫無睡意。泡了一碗方便麵，打開電腦開始對著屏幕發呆。快要三點的時候，我總感覺太陽好像會突然升起來，但是天遲遲的不亮，隻是遠處的盡頭，還有安靜的霓虹彩綠一片，好像夜色平原灼燒起了一場空洞安靜的火焰。
    當一切都那麼安靜的時候，電腦傳來了提示音，打開一看，QQ上那飛快大白熊已經找我了。
    【秋白！你還在吧！】
    【嗯。】
    【準備好了哦！同學會！今天幾號？】
    【十二月十五號。】
    【聖誕節！聖誕節那天，在紅玫瑰燒烤的門口集合！】
    莫同說話永遠都是感歎號，一臉興奮的表情，就連打字也能看出她的表情，或是多少有些得意吧？然而我真的沒有想到竟然那麼快，隻是幾個小時的時間而已，她竟然能將一群好幾年不見的人再聚集起來？真的有那麼容易嗎？如果真的那麼容易……
    我忽然樂了兩聲，然後倒在了床上。剛吃完一碗方便麵，身上暖洋洋的滿足，我半眯著眼看著被外麵光輝微微映照的天花板，似乎總是閃著那麼一個熟悉的身影。我本以為今夜將會無眠，但是那影子在我的腦海裏來回的走動，不一會兒，竟突然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