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開了似的，溫熱繼續上升。借著睡衣的籠罩，好像彼此的體溫都莫名地上升了一樣，在衣服與衣服的細細摩擦聲中，他將手撫在了我的背上，我目光向上，看見月色下他朦朧的眼睛，秀逸的眸子在燃燒，可是卻有那麼平靜，就好像是寧靜的冰藍色火焰。親好說話時候的神態，那認真的嘴唇，還有身體的溫度——
    什麼？
    忽然，他感覺到懷裏有點異樣。我囁嚅地說，是我的手機在震動。我突地從床上爬了起來。離開了溫熱的懷抱，床外的氣溫一下子蓋了過來，是我稍微冷靜了下來。看著來電提示，是東湘打來的。我疾步走到了窗口，一下子退開了窗戶，冷風一下子就卷了進來，使我不由得發顫。
    把電話貼到耳邊的時候，我聽見了東湘在叫我的名字，他緊張地問我，小白，小白你怎麼了？沒事吧？剛才我沒有看到你打電話過來——你怎麼了？
    我沒事兒。
    迎著窗口的風，我將自己的語氣歸複於平靜。
    東湘，剛才你去幹嘛了？
    我在工作——真的沒事嗎？我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情。
    有事。
    嗯？什麼？
    我男朋友丟了，不見了，混蛋。
    電話沉默了一會兒，我聽見了他的呼吸聲，然後是長長地歎氣，最後苦笑出來。我能想象到他那輕浮的臉上一臉心疼的樣子，嘴裏叼著一跟燃燒到半截的煙。我沒有說話，等著他的聲音。
    小白，你在外麵嗎？
    你怎麼知道的？
    你在發抖哎，你穿的很少嗎？還是說你一直瞞著我？
    瞞著你什麼？
    瞞著我你有冬天夜裏裸奔的嗜好。
    去你媽的吧……嗬。
    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他在那頭也笑了出來。笑過之後，我們都不約而同的靜了下來，我的手心有些冒汗，眼睛看著窗外的寂靜的街道，好像他的身影就在那端。東湘忽然說，秋白，你等我，我一定會回來的。
    嗯，我等你。
    那次在教堂門口不是祈禱了嗎？上帝一定會保佑我們在一起的。
    基督教不是不同意同性戀的嗎？
    管他呢，那也要在一起。
    嗯，在一起。
    快回家，我不在你身邊，你感冒了都沒有人照顧。
    我才不會感冒。
    笨蛋才不會感冒。
    東湘……
    嗯？
    東湘。
    在呢。
    我隻是重複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直到他苦笑出來，說我傻。手心又開始冒汗了，我緊緊地拿住手機，靠在耳邊，聽著他的聲音。
    東湘——
    我在，想說什麼？
    我會回家的，然後——你早點回來。
    嗯，多穿衣服。工作別太累。
    快掛吧，我要回去了哦。
    嗯，那我掛了。
    掛吧。
    別老是吃打折的東西，別老是吃方便麵。
    去你的。
    記住了沒？
    ……記住了。
    東湘說了一聲晚安，然後電話就那樣掛了。我的手心已經都是汗了，不過身上被風吹得都涼了。再回頭一看，透著一股淡柔的月光，秦昊在床上坐著，一直看著我，他笑了笑，然後說，是你男朋友？
    我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好像做了一件對不起秦昊的事情。我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地說，秦昊，我要回去了的。秦昊沒有多說什麼，他起身打開了燈，讓我在房間裏換衣服，他到客廳裏打開了一罐啤酒，摸摸地喝了起來。我換衣服的速度從來沒有那麼快，幾下就把衣服套好了，都沒有來得及整理，頭發蓬亂著就走到了門口。秦昊將我送到了門口，我們站在那裏彼此都不知道說什麼，再見也說不出口。
    等什麼時候好了，我就通知你。秦昊忽然說，你在家安心等著，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說一聲就可以了。
    嗯？什麼？我一下子有些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工作的事情——應該很快了。
    下次再見你，我就要叫你秦經理了。
    嗬——那……
    再見。
    等一下！
    秦昊拉住了轉身的我的手，然後走進了屋裏，不一會兒拿出了那條本來我還給他的圍巾。我說不用，他笑著說，你怎麼就知道是送給你的呢？我唔了一聲不說話了，看著他。秦昊伸出手，把那條米色的圍巾圍在了我的脖子上，還打了一個蝴蝶結。我笑了出來，他也笑了出來，然後同時沉默。隻是一小會兒的沉默，我又說出了再見，這回他沒有攔下我，點了點頭，然後看著我離開，下樓。
    樓道裏暗得很，或許有應聲燈，卻沒有亮。我小心翼翼地下樓，透過樓道窗戶透進來的月光，遊遊地浮在地上，好像一麵鏡子。這個季節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多風，然後就是寒冷。圍巾的溫度剛剛好，我往上拉了拉，護住了自己冰涼的臉。走到一樓的時候，看見了門，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咚咚咚地跑了過去，然後飛快地推開門，從陰暗的樓道裏走了出來，出來之後，我加快腳步走了一會兒，忽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著那棟樓。
    我看見的那棟樓，隻有一個窗口亮著燈，其他的窗口，都好像是野獸的深洞，昏沉沉的。我想我今夜是睡不著了，這圍巾上還有原來主人的感覺，我能想象秦昊圍著他走在大街小巷的樣子。他問我能不能和他在一起。我終究是逃了這個問題。在手機來電的時候，他或許能明白，這個問題就被中斷了。而之後，無論怎麼聯係起來，終究還是有那麼一道裂痕。
    那燈還亮著，空蕩蕩的街上我一個人走著。今夜是一輪巨大無比的月亮，在紫色的天空中透著紅，好像發熟蘋果，又好像軟得能隨意捏出形狀。我跑到了附近的商店，買了一瓶冰的礦泉水，打開之後猛勁兒喝了起來，隻是覺得心口一陣燥熱。抬頭灌水，結果太猛而嗆到了我的鼻子裏，狼狽地噴出了一些，不斷地咳嗽。水喝了一半就再也沒心思喝了，隨手丟到了垃圾桶裏。上海就是這點挺好的，到處都有垃圾桶，你可以隨手丟掉不想要的東西，無所謂是不是垃圾。而秦昊擁抱的感覺還滾燙的在我身上浮現著，我想到了東湘，心裏從未如此煩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