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坐在我的床頭，沉甸甸地低著頭，明明白天還是那麼的光鮮豔麗的生意場大姐大，現在卻與一般做了母親的柔情女子無異。她染了淡黃的頭發顯得憔悴，眼角還有淡淡的皺紋。房間裏開著一盞昏暗的小燈，在乳白色的燈罩下變得天真朦朧。透著那盞微明的光，三姐歎了口氣，伸出手來在我的臉上輕輕地拍了拍，歎道，到哪裏都有為情所困的人啊！
    我模糊地笑笑，三姐，怎麼說這個？
    你來之前，那個徐豔豔把她和鄭東湘的事情都和我說了。小白，這事情最後還是離開最好，那個姓鄭的小子太沒有責任心了——這事兒牽扯的人太多了，你想想，唉，三個家庭的人，最後怎麼不會鬧得雞飛狗跳的？
    唉，哎，別說了，三姐，我知道了。
    別吵，讓我說完，你看你，又不耐煩。那個徐豔豔告訴我，她和鄭東湘大學的時候就是同學。你看她的長相，就是一個漂亮女人，大學的時候可多人追的呢，可是就偏偏找了鄭東湘——小白，你喜歡他什麼？你喜歡這個鄭東湘什麼？
    我看著三姐那追問的眼神，囁嚅了一會兒，說不出口，真的是說不出口，仿佛那個理由就在嘴邊，可是就是說不出口。隻是當他對我溫柔的時候，我竟然就那樣喜歡了，還有他不正經的時候，我卻仍然在他身上有安全感——三姐見我憋著不說話，歎了口氣，繼續講道，她告訴我，大二的時候，學校裏有舞會，多少人邀請徐豔豔都請不來啊。那個鄭東湘，卻用一頓飯的功夫就說服了她，成了舞伴。舞會結束的時候，所有人都起哄，讓他們親一個，徐豔豔立馬扭過頭去不理睬那些人。台下有人說，鄭東湘，你看你把徐豔豔慣成什麼樣兒啦？台下一片哄笑，哈哈哈的。鄭東湘笑笑，等到笑聲平息了，他不急不緩地拉著舞伴的手，對著台下的人說，我就是要慣著她，你能怎麼樣？徐豔豔就是那時候喜歡上他的，那副自信優越的笑容，不急不緩的氣質，我也看那個鄭東湘，確實挺體麵的一個小夥子——哎，哎，小白，你可明白？一個再怎麼聰明的女人，最後也是輸給了愛情。徐豔豔說自己那會兒還是學生會幹部，各種獎項比賽都得第一，長得又好看，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可最後偏偏被鄭東湘那副毫不在意的樣子給迷上了。那次舞會之後，鄭東湘沒有主動找過她，鄭東湘隻是和他哥們兒打賭，看看自己能不能把這個拒絕了好多追求者的女人說服做自己的舞伴——徐豔豔就不明白，為什麼那副對自己毫不在意的樣子會記在自己的心裏。
    大四那年，他們都快畢業了。最後一次的畢業聯誼會上，徐豔豔還是拒絕了好多請她當舞伴的男生，就是在一邊那樣坐著，看著遠處的鄭東湘談笑風生。她想，你鄭東湘不來請我，我就不跳舞。哎，就是看上了他唄。結果呢，鄭東湘竟然好久都沒有來請她跳舞。她自己坐在那邊，很多的男生邀請她，可她就是不幹。最後是她自己走到了鄭東湘的身邊，說，鄭東湘，我想跳支舞。鄭東湘看了看她，最後笑了，說，當然了，我說過要慣著你的。
    就是那次，他們就在一起了。這樣的男生風花雪月的，又有錢，小日子過得多好。偏偏徐豔豔她爸不讓，嫌鄭東湘隻會靠家裏的公司，沒有上進心，徐豔豔當然沒有聽。鄭東湘說自己要出國深造，或許要三四年，徐豔豔一口答應下來等他，可是誰想到呢，等回來之後竟然是這樣的事情。家裏也鬧翻了，她父親也氣得病了，母親也無可奈何。鄭東湘在外麵和男人混，徐豔豔就追過去，說什麼也要讓他改回來——你說這同性戀，真的會有感情嗎？小白？
    徐豔豔說，跟著鄭東湘的幾個男生，花了他的錢，幾天就走了。有些雖然不走，可是竟然還同時和兩三個人來往，這，真是太惡心了！她對他說，你回來，我依舊愛你，你出國之前讓我等你的，我等了。那天鄭東湘在挽回一個甩了他的男生，結果被人打了一頓，你看看，就這樣，徐豔豔還留在他身邊。可是他一把推開了徐豔豔，說是我對不起你，你別理我了，走吧，我不會變回來了！說得這樣絕情，人家三四年的等待是白等的嗎？她就哭著拉著他，說什麼也不讓他走。鄭東湘被打傷了，也是她給他上藥，生病了也是她跑去照顧，說她也不走。可是那鄭東湘，有了男人就四處躲著徐豔豔，直到再碰了一鼻子灰，頹廢地倒在街頭，一點兒也沒了大公子的樣子。徐豔豔還是流著淚勸他，勸他——你說，這樣的女子哪裏錯了？錯就錯在她竟然這麼癡情，本來一個冷若冰霜，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女人，對這樣一個玩世不恭的男人上心了，鬧得家裏人都差點不認她。小白，這事兒我們摻和不起，鄭東湘也不是什麼好男人，你——唉……你們所謂的愛情，卻把一個無辜的女人傷得體無完膚的。
    三姐重重地歎口氣，那一頭長發憔悴起來，將臉遮去一半。那深思的表情，好像縹緲得回到了以前，那翳然的回憶，充滿著陰影，卻因為曾經幸福的片段回憶而又刺痛。房間的那盞小燈寂寞地亮著，好像太空的黑暗中，唯一一顆小行星。我們接著那光，看著自己心頭的傷口。三姐說得不驚不異，可是心卻隨著徐豔豔的故事去了以前的光陰。我反握住她的手，那深深的一口歎氣，是一個離異了的女子的回憶。我知道，三姐在感情上經曆過的，用言語是無法讓人體會，人們明白她痛苦和不幸，卻不明白她為何痛苦與不幸。我相信，徐豔豔肯對三姐坦露自己的過去，是因三姐這個成熟的女子在經曆坎坷之後，總是能理解另一個女子所受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