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往下怎麼思慮，滿臉盡是麻木的淚。三姐上樓，回到我的身邊，看著我的臉，然後抱我在懷裏。她說，秋白，別想多了，姐明白——你們都不是容易的人，過些日子就好了。
    我恢複了一點說話的知覺，卻不知道說什麼好。最後，慘淡道，姐，在上海待久了，寂寞得不知對錯了。
    三姐摸著我的頭，半天不說話了。她拉著我，讓我躺床上，摸摸我的額頭，說，小白，回去吧，正好也你媽也想你——你看那女人，她叫徐豔豔，她也不容易。這上海，你舍得玩，就要舍得死，你又卷進這種事情。唉，回去吧，這回就和姐一起回去，這事兒咱再也不提起來了，好嘛？你看剛才亂得——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隻是歎氣，死命盯著天花板。三姐的手一直握著我的手，不肯放開，她那聲音裏都是母親的那種疼愛，還有疲憊。她也自己也是個離了婚的女人，還來這樣關心我，這麼一想，不由得悲從心來，覺得自己太對不起三姐了。
    姐，對不起——
    別說了，小白，想想怎麼樣，咱回去吧，那邊工作也不要了。老家那兒姐給你安排，你看，還得到年紀才知道，平平靜靜的比什麼都好。
    我沉默了很久，我想回去了。我也想我的母親了，很久之前，也像是這樣一個冷涼的夜色，我因為和陳彥畢業的分離而失落，徹夜睡不著覺。那會兒房間是那麼的小，我輾轉難眠的動靜擾醒了母親，她輕輕地走到我的身邊，握住我的手，問我如何睡不著。我囁嚅了半天，竟然有了想流淚的感覺，但是被我強忍住了。母親安詳摩挲著我的手，懷念起了東北的火炕，說起來那睡起來多麼的舒服。她老是說我兒時的那點瑣碎，有時候好笑，那慈祥的臉上笑得團起了皺紋，雖韶華不再，可是在那時候，母親在精神上總好像回到年輕時候，帶我走在老家小路上的夏日，那幸福的陽光下。從小來到了上海，對於老家的印象都來自於母親，她給我講述那個曾經發生了讓她悲痛欲絕的地方的時候，竟然詳細得連那裏的雪糕都仔細地說上一陣，如何的好吃，如何的純正，那裏的大雪很冷，冬天家裏供暖很熱，也吃雪糕，買來不用冰箱，隻要放在窗台，幾天也不會化掉——那次我們聊了很久，故鄉竟然生動的出現在眼前，那些幸福的記憶，連帶著悲痛，都化成了一個帶著孩子離開家鄉的女人的故事。這記憶在腦中不斷的重複，每重複一次，我那段不能見人的戀愛就讓我心中加深了對母親期望的深痛，一生都在為親愛的人付出，最後卻沒有和摯愛在一起的母親是那樣的孤獨，她當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幸福，有一個家庭，有著孩子，有著妻子——這是她作為母親最簡單，根本不是奢望的要求，或許是她傷痕累累的一生，最後一些安慰，而我——
    三姐握著我的手，深深地望著我。我想了很久，最後疲憊地說，姐，讓我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