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福禍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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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宮裏發生了一件大事,四公主極力反抗,寧死不肯出嫁到沙國。景煞天安撫不住,索性硬是下了旨意逼嫁,誰知道當天晚上四公主就在自己房裏自縊身亡。
事後景煞天雖然處死了服侍四公主的一眾下人,卻並未大肆追究,隻是對沙國使者的態度冷了許多,聯姻的事就變成了一場僵局。
景虹才知道自己闖下大禍,懊悔不安了幾天,沒想到會間接害死了自己的四王姐,但又不敢向其他人說,於是親身去向莫一寧請罪。
“我……”他又和上次一樣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也許因為四公主的事,莫一寧臉色有點疲倦,見到他隻是淡淡的看著他,等待景虹自己說出來意。
“你還好嗎?”景虹忍不住問。
莫一寧揉了揉眉心,勞累地道:“九殿下若沒其他要事,請先回去吧,寡人此時沒心情陪殿下談天。”
景虹一聽更是內疚:“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我,如今也會弄成這樣的局麵。”
一道寒光閃過眼裏,莫一寧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冷著臉問:“殿下到底對四公主說過什麼?”
“我……”景虹吞了吞口水,肩膀被按得生痛卻沒有掙紮:“我說了沙塵暴和流沙的事,還有那惡劣的氣候……”
他越說聲音越小,頭也垂得越來越低,完全看不到莫一寧眼裏熊熊的怒火,仿佛恨不得把他活活生吞了下去。
景虹抱著任打任罵的心態來請罪,卻想不到莫一寧卻鬆開了手,聲音冰凍得不帶一絲情緒。
“還真是多謝殿下幫忙,幾句話不但能讓四公主尋死,還能讓沙國饑荒遍野,讓百姓身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簡直讓寡人感激得無法言語。”莫一寧說。
景虹向啞掉了一樣久久無法說出一個字,他怎麼也想不到,事情竟會發展到這個地步。他雖然向來嬌縱任性,卻不是心存歹毒之人,原本四公主自盡已經讓他愧疚無比,如今更想不到會牽連到整個沙國。
“不…不可能的,怎麼會這樣?”景虹搖著頭問。
莫一寧再也不看他一眼,背過身去:“九殿下得天獨厚,自小受盡寵愛呼風喚雨,又哪會明白人間疾苦,還是盡快請回吧,莫讓這低賤之人住的行宮玷汙了殿下。”
又下雨了,這場雨來勢洶洶,巨大的雷聲仿佛要撕破天際。
豆子大的雨滴砸在臉上生生的痛,景虹卻好象沒有知覺般,如一抹遊魂遊蕩在雨裏。他想起了風雨橋邊的柳樹,那時密密的細雨是多麼詩情畫意,如今這場雨卻像是懲罰,拚命地控訴著他的罪過。
走到了無路可走,景虹隻有回到寢宮去,還沒進門便嚇到了一群人。
“天啊!九殿下你怎麼淋雨了。”小亮看著渾身濕透了的人喊。
景虹卻不理他,一直走到床榻上倒頭就睡,留下一路的斑斑的水漬和目瞪口呆的奴才們。
最得寵的九王子病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時而冰冷發抖,時而熱得滿身是汗。整個皇宮都被沉重的氣氛籠罩著,一群又一群的太醫進進出出,炎王更是急得連國事都放置一旁。
景虹在昏迷不醒的三天裏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黃沙上,看著那人帶著白色的蒼鷹撻馬遠去,忍他怎麼哭喊都不曾回頭。他還夢見自己被流沙吞噬,從頭到腳連一根發梢都被卷進了沙子裏,他越是奮力掙紮,在旋渦裏越是陷得深。
三天後他醒了過來,卻不吃不喝地靠在床上,始終不吭一聲。連母後賢妃坐在床邊抹淚,他仍然無動於衷,獨自看著沒人知道的遠方。
直到拓拔月來了,把他緊緊地抱在懷裏,用修長的手指摩擦著他消瘦的麵容,景虹才終於放聲痛哭。景虹向初生的嬰兒般,拚命鑽進那溫暖的懷抱裏,沉溺在藥香中尋找慰籍。
哭得聲音嘶啞,景虹才仿佛覺醒過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恨。
他恨他自己。
景煞天下令讓他不準外出,隻能躺在床在養病,口氣雖然嚴肅卻命人送了許多玩意過去給景虹解悶。他難得聽話的躺在床上,渾渾噩噩地過了許多天,身體終於漸漸有了氣色,卻無法恢複往日的神采。
當聽到沙國借糧一事被拒絕,沙國使節帶著絕望準備回國時,景虹從床上彈跳起來,他意識到自己該做些什麼。
莫一寧冷冷的看著急匆匆趕到眼前,攔住去出宮去路的那個人,他仿佛在幾夜之間長高了點又清瘦了些。喘著氣的胸膛不停起伏,張開的雙臂那麼纖細,眼卻有不容質疑的堅定。
“給我點時間,我會說服父王借糧給沙國!”景虹喊道。
除了莫一寧其他人都楞住,帶著不解和困惑,還有隱隱的期待看著他。
“相信我,先別走!”景虹再次強調。
沙王始終不發一言,掃了身旁的如歌一眼,隻見他立刻走向前去。
“九殿下,如今沙國因為幹旱已經鬧得人心惶惶,我王必須趕回去安定民心,若你沒十足的把握,請不要耽誤了我們的行程。”如歌走到他對麵說。
“我能做到!相信我!”景虹咬著牙。
相對與他的認真,如歌隻是輕輕一笑,質疑著:“殿下如何能保證?”
莫一寧也在看著他,隻是他的眼睛始終是冷漠的,仿佛看著一個素未平生的陌生人。
景虹心口頓時一悶,朗聲道:“我以炎國九王子的身份發誓,絕對不會讓沙王白等,若有違背誓言豬狗不如!”
“寡人隻等三天。”這是莫一寧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
得到他的保證景虹總算鬆了口氣,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去見景煞天,他知道父往一旦決定的事很難改變,否則四王姐也不會被逼得自盡。但不管有多難,他都非成功不可,懵懵懂懂的過了十五年,他從未如此認真過。
景煞天正和太子還有幾位大臣在偏殿討論國事,見景虹貿然闖進來臉色一黑,但想起他大病初愈,臉色又緩和了點。
“虹兒,你怎麼能如此無禮,快過來。”景煞天招了招手。
景虹卻並未像平時般走過去,而是恭敬地跪下,如此嚴肅的表情讓人大吃一驚。
“父王,請恕兒無禮,實乃有緊急之事請求。”景虹說。
見他大病一場後成熟了不少,景煞天笑問:“能讓孤王的九王子如此認真,到底是何大事?”
深呼吸了口氣,景虹壓下心裏的不安說:“兒臣懇請父王借糧給沙國,以解救當地百姓勉於饑餓之苦。”
看著景煞天當場變得鐵青的臉,幾位大臣暗暗到抽口氣,因為四公主自盡一事,景煞天雖然嘴上沒說,可誰都知道心裏恨極了沙國。景瑜倒是勾起了嘴角,幾許幸災樂禍在眼底,仿佛等著一場好戲。
“放肆!國家大事豈容你插手,難道忘了自己的身份嗎?”景煞天怒拍了下書案。
景虹不由震了下,其他人更是嚇得立刻跪下俯地,冷汗一下子已經冒出額頭。
“父王乃是英明君主,又怎會眼睜睜的看著天下蒼生受難,景虹懇求父王慈悲為懷,仗義相助!”景虹說完便用力地磕了下頭。
“好一個慈悲為懷,如果孤不相助豈不是成了不仁不義的昏君?”景煞天直直地盯著他看。
景虹被他淩厲的目光看得後背發寒,隻能硬著頭皮道:“兒臣不敢,隻一心希望沙國百姓能溫飽,若是冒犯到父王自當請罪。”
“據說,九王弟和沙王有過一段不解之緣,這事兒臣也從旁人口中得知,不知是否屬實?”景瑜突然在一旁扇風點火。
景煞天頓了下,對跪在殿上的其他人說:“你們先下去。”
幾位大臣連忙退下,一刻也不敢停留,太子刻意對他挑了挑眉,然後從景虹眼前晃過去。
偏殿裏隻剩下兩個人,景虹連自己急促的心跳聲都能聽到,他雖然一直深受景煞天寵愛,卻從未有膽子如此頂撞過他。景煞天並未開口,隻是坐回王位上翻看奏折,景虹該說的已經全說了,隻能一直忐忑不安地跪著。
天色漸暗,宮女輕輕走進來點亮燭火,又退了下去。景虹不知自己跪了幾個時辰,直到腰酸腿痛也堅持著,暗暗咽了下幹澀的喉嚨,倔強地挺直腰竿。
景煞天看累了,才放下手中的文本,抬眼看了看他:“起來吧,免得這副模樣又讓月大夫又心疼了。”
心裏一喜,景虹連忙問:“父王答應兒臣了?”
“你起不起來?”景煞天反問。
景虹的心情立刻沉了下來,硬聲說:“父王不答應兒臣絕不起來。”
景煞天看著他陰沉地笑了,一抹狠戾閃過眼底,什麼也沒說便離開偏殿。他清楚的知道,自從在宴會上見了莫一寧後,景虹的舉動開始一再反常。
他被罰跪的次數可以說多不勝數,隻有這次老老實實地跪著,直到下身全麻痹也不肯動一下,父王離去前的模樣,讓景虹產生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和陌生。
“怎麼惹你父王生那麼大氣?”拓拔月邊幫他揉著僵硬的腿邊問。
隻有在這個人麵前,景虹的倔強的外衣脫了下來,紅了眼眶:“月大夫,你幫幫虹兒吧,整個皇宮隻有你能讓父王改變心意。”
拓拔月看著他一夜未眠的憔悴臉色,不由歎了口氣:“虹兒你應該知道,我並非是炎國人,所以一向不會插手管國事。”
“月大夫,我隻能求你了,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幫我。”景虹哀求著。
見到他不作聲,景虹嘶啞著聲音說:“月大夫你也一定不忍心看到沙國因為饑荒而生靈塗炭,求求你了……”
拓拔月深深地看著他,卻什麼也沒問,當年小小的人兒已經長大,需要的不再是他的懷抱。還記得初見的那一年,他的臉隻有手掌般大小,圓圓的麵頰和亮亮的眼睛,正一臉好奇地瞅著他,從此便把景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孩子,睡吧。”他柔聲虹著。
景虹確實又困又累,卻始終不肯合眼,扯住他的袖口不放。
到底還是心軟了,拓拔月撫摸著他的頭:“睡吧,我去跟你父王說說,但是下不為例。”
見到他的眼睛頓時亮起來,拓拔月又道:“傻孩子,記住下次不要再忤逆你父王,不然連我也救不了你。”
景虹樂嗬嗬的笑了,安心地閉上眼睛,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從來不問任何理由一直支持著他。若在他的心裏這華麗的皇宮是家,那景煞天便是父親,可母親卻是這個以男子之身一直守護著他的拓拔月。
寥寥的大殿上隻有兩個人,景煞天高坐在上,白色的袍上虎嘯生風,尊貴的王者之勢不言而喻。相比跪在殿下的人,一身黑色長袍,平靜的臉上雖然無畏懼,但同為君主氣勢卻輸了一大截。
“沙王請起,之前孤一直因為國事繁忙,未能多有機會和沙王相處,還望見諒。”景煞天說。
“殿下客氣了,不知召見寡人所謂何事?”莫一寧不動聲色地問。
景煞天從椅子上站起,不急不徐地走下來,犀利的眼神一直徘徊在他身上,仿佛要把每根骨頭都看清楚。
“想不到沙王如此足智多謀,把主意打到了孤身邊的人上,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景煞天看著他說。
莫一寧立刻跪下,朗聲道:“請炎王明鑒,沙國自從數十年前歸順以來,更是年年進貢朝拜,從不敢生一點叛逆之心。”
景煞天卻笑了,扶起他說:“沙王嚴重了,既然沙國已是孤王的屬國,孤又怎會置之不理,這次多少糧食方能度過旱災?”
“五十萬鬥,望殿下憐憫百姓,讓沙國能度過此劫難。”莫一寧說。
“孤借能你一百萬鬥糧食,但條件是沙王暫時留在炎國,等孤有機會好好討教為君之道,不知沙王意下如何?”景煞天問。
莫一寧怔住,頓了頓便答:“一切聽炎王安排。”
“爽快!”景煞天大笑起來,眼底略過幾許欣賞,卻無一絲笑意:“既然如此,孤馬上命人準備好所需要的糧食,讓車隊跟隨使節一起回沙國。”
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偏偏在國難當頭之際,莫一寧卻被迫留了下來。雖然暫時猜不到景煞天的用心,但多少也察覺絕非善意,可他卻沒一點可以拒絕的餘地。
就如沙國多年來一直卑屈在這個君王腳下,年輕力壯的男子要送往炎國為奴,所有開采的金屬要年年進貢,從不留任何一點可以反抗的餘地給沙國。
如今使者已被迫回國,莫一寧將孤留在此,是福是禍無人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