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叁·蠕變  第四十六章 醉與不醉我自清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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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臨空,清風頌,悵惋月娥舞月宮,一世孤影,皎兔從。
    此刻青丘皇城的洹河嶺上,隻見兩旁小山微聳,其間流水娟娟濯濯,清澈似銀台冰河,但見水流間藏翠石碧玉,晶光反照,渲染長空。河流上築有一座雙行大橋,橋梁是以大理石所築,兩旁皆是玉石橋欄。
    夢琴將身子靠在玉欄上,指尖掰了點棗泥糕的碎末,盡數撒進池中。魚兒貫來逐食,魚尾擺動時,將她放在玉欄上的手濺上了點池水。冰涼的觸感讓她不禁縮回了手,卻在看見魚兒歡騰的一幕時,心裏閃過一絲欣喜。
    她也曾經像它們一樣自由啊,懵懵懂懂地暢遊於甘泉流水間,從來不知道外邊世界的煩惱,後來她僅靠著作為蓮花錦鯉的本性吸取日月精華,在四百年後的一夜間搖身變成了原來的模樣,可是那時的她自己並不知道這是自己的真實模樣,也不知道長年倚在苳渟湖邊的老胡楊竟是自己的夫子。
    眼底的哀傷一閃而逝,她繼續掰著棗泥糕的碎末,目光遊離,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身後,腳步聲漸近。
    紫龍歡此次見她,也並非無意經過,其實已找了好些時候。他自今日用過晚膳後,去了一趟珍水屏天閣,可聽宮婢們說她酉時便衣離去,便一路負手緩行,心想這一路上或許還能碰見她。果不其然,讓他在這無人造訪的洹河嶺玉橋上看到了這抹嬌柔的身影,一身的素白男裝,被月色包裹的更顯嬌小。
    腳步很輕,似乎怕嚇著了她,待走得更近了些,方道:“怎麼會在這兒?”
    沉穩的嗓音將夢琴從思潮中喚醒,她微微一顫,手中的剩餘的棗泥糕都落入了池中。“紫龍歡?”察覺到自己的失態,夢琴有些尷尬地淺笑了一聲,道:“適才有些走神,失禮了。”
    紫龍歡半靠在玉欄邊,剛好麵對著她,這是見池中群聚的魚兒,才想起了她也是一隻錦鯉精,不禁淺笑道:“你是思念故日,還是羨慕它們的自由?”
    夢琴莞爾道:“都有吧。原來的我隻看見了湖中的一方小天地,卻過得很自在,現在知道得多了,反而覺得毫無自由。”矛盾的心聲不言而喻,在她的眼底留下了複雜的情緒,看似黯然,又似欣喜。
    紫龍歡往她臉上打量一番,第一次那麼真切地觀察著她臉色的變化。果然還是一樣啊,總是那麼刻意露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天知道那抹淺淡的微笑下到底藏了多少愁苦?他雖然不清楚這小小的人兒有什麼煩心事,但把痛苦壓在這麼嬌弱的身子上便是諸多不對了。他輕聲道:“煩惱是無止盡的,卻也能拋開,能避開。隻要能尋得一方淨土,便是單衣破榻,也過得瀟灑。”過了良久,他又道:“你也一樣。”
    夢琴朝他笑了笑,道:“也對,連你都撐過來了,我還有什麼能看不開的?”
    紫龍歡沉吟片刻,對這個白虎的魔族女徒弟是越發感興趣。“你來青丘,是為了他?”
    夢琴點首道:“若不是如此,又怎會遇到你呢?”
    紫龍歡沉默良久,方道:“臘梅雖苪香,終究難長醉。你想好了?”
    “你不是她派來的說客吧?還是她給了你什麼好處?”夢琴挑了挑眉,語氣顯得有些不客氣。“醉與不醉,我自清矣!”
    “哈哈哈,你誤會我了。”紫龍歡大笑一聲,原來她以為自己是墨月派來的,都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來是一點也沒錯。“我不過是想解去你心中的困惑,你適才苦惱的不就是這件事嗎?你讓我猜猜,你是白虎的徒弟,卻南下至青丘來見這位玄武的弟子,若說隻有同道情誼,那我可是八輩子也不會信的!”
    “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紫龍歡雖是弄不明白,可是就衝你這幾日的反應來看,你對人家動了凡心,可卻因為某些因素,感到有些矛盾。你說我說得對與不對?”
    夢琴臉上燒得灼熱,兩片紅暈若隱若現,好在月光不勝白日,不至於讓她如此尷尬。不日前站在後山龍脈,她忽然意識到二人之間的懸殊,不是時間的相隔,也不是她代罪之身的問題,而是這千百年來最為重要的門戶之見。
    秋夜是玉帝賜封的玉崇真君,授命管理天庭重地的昆侖禦史,而她卻是他們的心腹大患——乾啟魔君的獨生女。不管怎麼想,那也是南轅北轍的一對,是天地間所不容的。當年她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層呢?
    “你說……門戶之見,真的那麼重要麼?”夢琴輕歎一聲,也不知是在問他,還是自問。
    “也許重要,但至少我不這麼覺得。”眼角的欣喜一閃即逝,紫龍歡俯身淺笑道:“我自己便是想擺脫父親安排的一樁婚事,才離家出走的,何知行至半路饑渴難耐,倒在了半道上。我便是在這個時候遇上了兩個恩人,一個救了我的性命,一個教了我本事。”
    “你逃婚?”夢琴指著他眨了眨眼,心裏覺得實在不可思議,他一個道行高深的仙人竟然是逃婚出來的?
    “怎麼,很難相信?”紫龍歡看著她,似笑非笑。
    “也不是很難相信的問題,隻是我從沒想過……”夢琴撓了撓頭,總覺得有些別扭,卻又不好問下去。她總不能明目張膽地問人家為何不娶那家閨秀吧?難不成要她指著別人鼻子問那家閨秀是醜,是胖,霸道,還是驕縱?
    “沒想過我一個成仙之人竟然有紅塵煙火沉重的過往?”這句話也不知是在回答夢琴,還是回答自己,連他自己說出這句話是,也不經意地笑了笑。
    夢琴嗬嗬笑了一陣,那時見天色漸晚,彎月西移,隻道:“天色不早,我就先行一步了。”
    紫龍歡微微點首,立在玉欄旁目送她離去。涼風斜影中,花香醉人如夢,皎皎月光下,那抹嬌柔的身影便猶如散落的花瓣一般,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廊道的盡頭。

    青丘。皇城。宣事殿。
    夜朝已畢,秋夜有些困倦地倚在龍榻上,左手抵著額頭,稍作恬息。他在青丘也有十天半個月了,南北相隔,卻依然能感到壁水已經出事。“冰翼,北方可有消息了?”他仍然垂著眼簾,嗓音更顯的有些沙啞。
    “回稟仙君,沒有。”
    短短一句話,卻證實了北方的戰事已成僵局,煙火重燃在即,生靈及危。
    秋夜垂首沉思,眉頭微蹙,好看的眉宇間透著絲絲憂愁,這種幽然芳黯的神情,竟悄悄與冷清的大殿融在了一起。冰翼看著自家仙君,一顆心懸在了半空,除了夢琴之事,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仙君如此憂心了。他尋思一遍,最終咬牙道:“仙君,屬下想請纓到東郡出使。”
    秋夜微怔,愣了片刻才緩過神來,道:“不行!我不能讓你去涉險,你若出事,我如何對得起你義父?”字字句句皆透著未曾有過的陰沉。“讓你涉險東郡,那是九死一生,否則我也不會讓紫禧和公羊戩到城中暗探消息。這個東魔,我們惹不起!”
    冰翼稱是,垂首時心底霎時一涼,這時卻聞秋夜低聲道:“我是不想再失去一個親人了。”輕歎一聲,離開了宣事殿。
    寬敞的青石地一路擺向珍水屏天閣,途中翠枝玉柳左右排開,薄霧間宛若螢石與東陵小雕,格式參半,美得出奇。
    他路經勤樂宮,恰是六坤宮之一,隻見幾個宮婢提著包袱垂首向北門而去,豆蔻年華,卻被淚水打濕了臉頰,眼中滿是幽怨。那幾個宮婢離去不久,勤樂宮裏走出一個蘭衣的女子來,發髻兩旁斜插青雲簪,清秀的五官在微弱的月光下依然看得清晰。
    女子見他在此,似乎有些驚訝,回首看了一眼勤樂宮,急促奔來。“公子,你怎麼會在這兒?”
    秋夜莞爾道:“正要到珍水屏天閣一趟,恰好路過這裏。那幾個宮婢卻是怎麼一回事?”
    女子垂首道:“不過是東陽的幾個眷屬,仗著他的勢力在六坤宮作惡。小柔私心想著,還是把她們早些趕出宮去才好,免得生亂。”
    秋夜長笑一聲,道:“這才幾天呢,已擺出了正五品的架子!你先前還怕擔當不了,這不挺適應的麼?”
    小柔無奈道:“公子莫要笑話小柔了,這不過是替公子趕走了一些孽黨,正事都還擱在後頭呢!”
    秋夜點首道:“凡事要給他人留個後路,倘若他們不生事,那便從容處置吧。”他雖然恨極東陽,但畢竟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從來不想將其他人牽扯進來,這樣對他們來說一點也不公平。
    小柔見他眼下道:“公子忙了一天,怎麼也不休息?”
    “遲些也無礙,反正明日早朝免了。”想起閣中人兒的音容笑貌,心裏頓感暖和,原來的倦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他有太多的事情要處理,但公務無止境,夢琴卻隻有一個,他萬不能因為公事繁忙,就把她冷落了。秋夜回過神來,忽想起自己至今還未見過乳娘,忙問道:“對了,乳娘還沒入宮?”
    小柔眼珠子一轉,隻道:“小柔想將六坤宮打理好了,再把娘親接進來……周大郎那首我已經派人前去知會一聲,留了幾個宮婢代為照看娘親的衣食起居,所以公子不必擔心。”
    秋夜道隻:“辛苦你了,小柔。如若沒事,我先行一步。”
    捕捉到他急切的眼神,小柔忙喚道:“公子,夢琴姑娘出去了,不在閣裏!”話音剛落,隻見那宛若神祗的狐仙帝君已飄然遠去,她看著那道上盡頭的白影,鼻間依然傳來半空中殘留著的淡淡檀香味,心裏不知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她呢喃了一聲:“公子……”轉身步回勤樂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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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先在後宮虐一虐幾位再回昆侖吧…………眾親,你怎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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