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兩個人的秘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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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兩個人的秘密(1)
明天不知道,孟蘇的羞澀,一半是因為林一白撒了謊,另一半是因為——林一白是為了他撒的謊!
雖說林一白是在三年前做的他的老師,可實際上,早在五年前,也就是雨萱的父親去世前,他們就已經認識了!
那是林一白第一次帶著學生到郊外寫生的時候。
那也是孟蘇第一次獨自騎車遠足。
陽春三月,北方的春天就像陣風似的突然間就降臨到了城市的上空,仿佛一夜之間,深深淺淺的綠,濃濃淡淡的紅便點染到了每個有樹木花草的角落。
孟蘇騎在自己的第一輛山地車上,和兩個要好的同學一起在蜿蜒的山路上騎行。
早春的空氣中,還彌漫著殘冬的清冷,卻因為一線燦爛的陽光,而變成了孟蘇心中甜甜的味道。
他們的行程是盲目而又自由的,看到哪個地方風景秀麗,便停下來欣賞一番,孟蘇更是帶著自己心愛的畫板,走到哪兒畫到哪兒,漸漸地,因為他的流連,兩個同學把他丟在了最後,先向著山上騎去了。
那是一片雲霞般的桃花林,一帶碧水環繞近旁,像足了桃源仙境的美夢。
林一白帶著他那個班的學生,在小溪邊席地而坐,尋找好各自的角度之後,便開始寫生了。
林一白也支好畫板,在小溪邊一個斜坡上畫了起來。
雖然家學淵源,可是林一白卻沒有遵從父親的教誨,也學習國畫,而是選擇了西方的油畫。在那些著名的西方畫家中,林一白最推崇的是英國風景畫家康斯泰布爾,因此他的畫風在某些方麵也受到了康斯泰布爾作品的影響,於大膽的色彩運用之中,又融入了細致入微的觀察和體驗。
林一白起初隻是想把眼前那片盛開的桃花林記錄到自己的畫板上,可是突然之間,桃花林中一個隱約的身影卻闖進了他的畫麵。
他看到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斜坐在單車的後座上,一手扶著畫板,一手握著畫筆,正在聚精會神的描畫著麵前的一株桃花。
他穿著一件白色的圓領衛衣,水洗藍的牛仔褲,這身幾乎沒有任何修飾的一塵不染的衣著映襯著他迎風拂動的鬢發和那張凝神觀察桃花的臉龐,竟如一副動人心弦的春天的畫卷般令林一白怦然心動。
林一白想也沒想,就開始運筆,把那少年畫畫的樣子融進了自己的風景之中,他覺得有種從沒體會過的興奮與快樂正在自己的心中悄悄萌生,那是在藝術創作中的激動人心的一瞬間的感覺,這感覺使他忘記了身外的一切,隻有眼前的少年和桃花林存在!
等他畫好之後,再抬眼,卻發現那少年不見了,隻剩下一輛嶄新的單車和散落在單車周圍的畫板和畫具。
他去哪兒了?難道剛才是我的眼花了麼?
林一白正自疑惑,卻聽身邊有人驚歎道:“你是教畫畫的老師吧?”
林一白扭頭,目光遇上說話的人的視線,正是那個畫中的少年。
他此刻和林一白近得隻有一米距離,他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一雙笑起來彎彎的眼睛溫和地望著林一白,那表情中充滿了驚喜和崇拜。
“我是!你——你叫什麼?”
在任何人麵前都氣定神閑的林一白不知為什麼,忽然變得不知所措了。
“我?我叫孟蘇!”
孟蘇好奇地望著林一白,這個青年怎麼說話結結巴巴的?難道是畫畫畫傻了嗎?
“你來寫生?”林一白的第二句問話顯得自然多了,他努力抑製住自己的情緒,看了夾在孟蘇腋下的畫板一眼。
“隨便畫畫!不好!”
這回輪到孟蘇不好意思了,他知道自己麵對的是個專業人士,想起自己無師自通的那些班門弄斧之作,心裏有點羞怯,把畫板往背後藏了藏,不願讓林一白看到自己隨便畫下來的那些玩意兒。
可是林一白卻來了興趣,要求道:“能給我看看嗎?”
孟蘇沒動,實在的,他雖然喜歡畫畫,可是卻對自己的作品沒有一點信心,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從來沒有接受過正規的繪畫訓練,更是因為他媽媽不止一次的反對過他學畫。
莫琳芝不願意讓孟蘇學畫,拿莫琳芝的話說:學畫能當飯吃嗎?男孩子嘛,學個技術,學個理科啥的,將來都好養家糊口,你學畫——古今中外,有幾個學畫的男人能過得像個樣子?再說,一個男孩子,成天不務正業,拿著畫板和畫筆到處閑逛,看見什麼好看就畫下來,畫下來又有什麼用?那些被畫下來的人或者東西還能買下你的畫不成?還不是要扔到垃圾堆裏?畫畫,狗屁都不如!
孟蘇也理解媽媽的苦心,畢竟他是媽媽一個人帶大的,能體會到莫琳芝一個人支撐一個家的辛苦,可是有些事情,不是說改就能改的,就像孟蘇對畫的熱愛,那是從骨子裏就無法磨滅的一種鍾情,好比一個人在投胎之前,他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都已經被命中注定了一樣,孟蘇之於畫畫,也是難以割舍的喜愛,乃至到了狂熱的地步。
為了躲過母親的責備,孟蘇常常自己跑到同學家裏或者學校裏畫畫,他的美術老師也曾經對他的繪畫天賦給予過肯定,還希望他能繼續學習,可是孟蘇不敢對母親說呀,他知道母親把他含辛茹苦的養大成人已經是非常艱難的了,假如自己再一意孤行的要做畫家,那豈不是要傷透母親的心?所以孟蘇早就下了決心,此生絕不學畫,隻要能把這個愛好偷偷的保留下來就行了!
因此,他雖然畫了很多年的畫,可是卻從來沒有給老師之外的第二個人看過,他總覺得自己的繪畫水平還停留在小學美術的層次上,所以根本不敢也不願展示給外人!
林一白見他不動,便又問道:“是不是不願意給我看?”
孟蘇還是不說話,他盯著林一白畫板上的自己,感覺那就好像夢中的情景一樣。
我有那麼神采飛揚嗎?我有那麼遺世獨立嗎?
“你都看了我的畫兒,為什麼不讓我看你的?”
林一白凝視著孟蘇清澈的眼眸,對這個不肯把自己的畫展示給別人的少年產生了更深的好奇。
“我——我畫的不好——”孟蘇終於說話了,隻是語氣中充滿了不自信。
“你還沒有給我看,怎麼就知道畫的不好?再說,每個人看畫的角度不同,自然也會有不同的評論,你說你的畫不好,也許我還覺得不錯呢!”
孟蘇想想,倒是這個道理,而且,他對林一白有種莫名的親切之感,就好像兩人早就認識了似的,他很自然的就把林一白的話放在了心裏,這一放,心情竟然輕鬆了下來,便把畫板交到林一白手中,說:“那要是不好的話,你可不要笑!”
“放心好了!”
林一白拿過畫板,目光一接觸到那副畫麵,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了!
那是一副《桃花圖》,確切的說,那是一副和他以往所見過的描繪桃花景致完全不同的
畫麵。
畫麵上沒有什麼桃花,隻是在左麵的三分之一處有一株孤單單的桃枝,桃枝上寥寥幾朵半開未開的桃花,最頂端的那朵開的雖然最嬌豔,卻已經被風吹落一半花瓣,僅剩的幾瓣也搖搖欲墜,似乎隨時都有因風飄落的可能。
最奇怪的是,盡管那朵桃花十分殘破,可是在它下麵,卻是桃花濃密,那一層層或濃或淡的桃花宛如浮雲般籠罩著整株花枝。
林一白既驚詫於孟蘇小小年紀,卻能把色彩運用得如此恰到好處,又覺得這樣的畫麵實在有些令人難以捉摸。他看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問道:“你這幅畫,有名字嗎?”
“你猜!”
尚是少年心性的孟蘇此刻已經脫離了不久之前的緊張和無助,轉而頑皮的反問道。
一花獨占枝頭,眾花猶如眾星捧月!
“難道是——”林一白脫口而出道:“難道是——獨占鼇頭?”
“隻有誌得意滿的人才會這麼想!”孟蘇收起畫來,心中的失落溢於言表,“我還以為你能懂得我的畫呢!不知道是我畫的不好,還是我們本來就是理解不同的兩種人!”
“慢著慢著!”林一白見孟蘇收拾東西要走,心裏倒真有些不舍,連忙攔住他說道“你讓我再想想——”
花開最豔,卻零落不堪,又有微風戲弄——
“是不是——風摧秀木?”
林一白看到孟蘇停住了收拾畫板的手,便知道自己一定是猜中了孟蘇的畫中含義了。
可是另一個懷疑卻又湧上心頭,“這麼小小年紀的少年,又畫得一手好畫,為什麼心情卻如此的陰鬱呢?”
“你這幅畫很好,是你自己創作的,還是——臨摹?”林一白明知這幅畫不是臨摹,卻還是這麼問出來,是不願孟蘇覺得,他能一眼看出他的心思來。
“你不是學畫教畫的嗎?難道你見過這樣的風景畫?”
孟蘇的每句回答都很強硬,仿佛對林一白的這種關心有些不耐煩似的。
“我的意思是——要是你自己創作的話,這幅畫完全可以去參加我們學院舉行的書畫展了!”
孟蘇心中一動:書畫展?這可是能讓自己的畫得到大家認可的好機會!可是——一想到母親對他畫畫的態度,他的心情又冷了下來。
“我才不稀罕呢!我隻是畫著玩兒的,對於參加比賽什麼的,根本沒有興趣!”
“那——你能不能把這幅畫送給我?”
林一白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會對孟蘇提出那樣的請求來,他見孟蘇又有些猶豫,便近了一步又說道:“我想讓同學們拿你這幅畫作臨摹對象!我——我可以買下來——要是你願意的話——”
他說著,就把手伸進風衣兜裏掏錢,孟蘇看他一臉的認真,又見他真的去掏錢,趕忙伸手捂住了他正在掏錢的那隻手。
“我不要錢!我——”
他抬頭望著林一白,卻正和林一白審視他的眼神相遇!
我們見過麵嗎?沒有!可是為什麼我卻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呢?
林一白和孟蘇的心裏都生出了這種令他們感到既驚恐又擔憂的想法。
孟蘇好像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似的,手一下子縮回到自己身後。
“我——要是你喜歡這幅畫——你就拿去好了!”
孟蘇說著便推起單車,向著桃林深處騎去,林一白愣了一下,追上去,衝著孟蘇的背影大喊道:“我叫林一白!林一白!”
孟蘇沒有回頭,可是林一白的名字卻已經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裏。
林一白!我要永遠記住你!我們還會再見嗎?
孟蘇躲在樹影婆娑的桃花林中,遠遠望著林一白的身影漸漸消失,心中突感無比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