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古玨卷  第二十七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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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在意別人的過去,因為那於己無關。
    阿斑是一條紅蛇,紅的沒有一絲雜色。
    可他恨透了這個顏色。
    世間毒物,越是色彩斑斕越是致命,阿斑隻是生活在一群普通的蛇中,他的父母,也隻是略帶麻痹毒性的蛇而已,可阿斑不是。
    沒有原因的,一條毒性如此凶猛的蛇卻出現在這樣一群蛇中間。
    從小,阿斑接受到的隻有其他蛇的懼怕,陌生的,熟悉的,甚至自己的父母也總是用一種帶有恐懼的目光看著他。
    蛇是冷血動物,可他連冷是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從未感受過溫暖。
    他身上的毒並不是他想要的,其實,他隻是想和普通的蛇一樣生活,僅此而已。
    阿斑被人恐懼著,他好像是一片虛無,明明在這時間,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終於有一天。
    阿斑還記得,那是冬日裏最冷的一天,下了好大好大的雪,他蜷縮著身子看守著冬日儲存糧食的巢穴。突然,一隻碧綠的小蛇闖了進來,想要把一隻倉鼠偷走,父親為了守住裏麵的糧食,不得以和那條蛇周旋,可那條蛇太毒,父親被逼得連連後退,慌亂中,阿斑本能地咬住了綠蛇的尾巴。綠蛇死命翻滾著身子,背後一痛,兩根毒牙也咬進了自己的肉中。可阿斑就是不鬆口,死也不鬆口,他隻是想保護自己的家。
    終於,那條蛇在阿斑之前沒了氣息,阿斑褪下早已發疼的牙,充滿喜悅和討好的看向自己的父親,可預想中的神色並未出現在父親臉上。阿斑的眼中,隻看到驚恐和厭惡。那是像看到怪物時的神色。他試著向父親爬過去,可父親卻隻會後退。
    他看著一點點遠離自己的父親,想不出自己做錯了什麼,他隻是想保護自己的父親,他隻是想守護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人,他錯了嗎,到底是哪錯了。
    阿斑殺死了一條九節翡翠的事在蛇群裏傳了開來,每條蛇看向他時恐懼的眼光中又夾雜了些恨意,他不懂,不過不久之後,他便找到了答案。
    那一日,父親告訴他,他不能在這裏生存下去了。阿斑瞪大眼睛瞧著不敢直視自己的父親,那一刻,他有種想要死父親的衝動。父親說,九節翡翠是蛇中最毒的一類,他咬死了一條,如果不把他趕出去,將來整個蛇群會麵臨被屠殺的危險,所以,他必須離開,帶著所有的危險離開。
    阿斑看著眼前的父親,突然,他朝他一笑,“我早想走了呢,和你們這些廢物在一起,我也很痛苦呢。”
    說完,阿斑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去哪,他不知道,他隻是選擇了與家相反的方向,一直一直走,不知疲倦地走。從白天到黑夜,又從黑夜到白天。終於,不知在多少天後,他因體力不支倒了下來。
    大雪簌簌落下,很快將他覆蓋,將他凍結。
    就要這樣死了嗎,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一個人靜靜地死去。
    也許,他是條不應該存在的蛇,死是最好的結局。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他等待著,等待著最後的終結,終結這毫無意義的一生,可就在要睡去的時候,他覺得,有一股從未體會到過的,奇異的感覺在接近。
    於是他看到腳下的白色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這就是死的感覺嗎,似乎還不錯呢。
    接著他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竟然是條赤蛇,可不多見呢,死了多可惜。”
    然後,一股氣流倏忽將所有的寒冷驅走,凍僵的身體漸漸複蘇,他睜開眼睛,一個有著和他一樣眼睛的人在笑眯眯地看著他,而他,就窩在他的手掌中。
    “這是……”
    “你快凍死了。”那人微笑著對他道。
    “你能聽懂我說話!?”阿斑驚奇地問道。
    那人點點頭:“我現在幫你取暖,你睡一覺吧,醒了就什麼都好了。”
    “暖……”
    阿斑低下頭,眼睛突然有些發酸,這就是暖的感覺嗎,原來這就是暖的感覺。
    嗬嗬,他終於知道什麼是暖了。
    阿斑笑了,笑著笑著,卻突然哭了。
    後來阿斑才知道,那個人就是七彩境的主人,是萬蛇之長七彩鱗蛇的王。他教自己法術,幫自己修煉成人,還把自己當成兒子。
    他覺得,他以前所不曾擁有的東西在這一刻得到了補償,他終於有了家,他終於有了家人,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在這個世上的位置。從他知道溫暖的那一刻,他便下定決心,要用自己的生命來保護自己重要的人,保護七彩境所有的蛇。
    他一直這樣認為的,到頭了也不過是認為。
    七彩境覆滅的時候他拚命保護七彩境的每個人,他盡力體現著自己的存在,就算明知是死他也從不退縮,所以,當天尚王和王後讓自己去做最後的抵抗時,他沒有一絲的懷疑。
    可就在他準備死戰的時候,王卻對他喊了一句他一點也不明白的話,“斑兒,快帶著盤古玨走!保護好盤古玨!”
    他停下了步子,茫然的望著天尚王,盤古玨?什麼是盤古玨?
    可他還沒想過來,一陣冷意就出現在他身側,他本能地閃過刺來的長矛。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所有的蜘蛛都朝他湧來,四大長老從空中疾掠而出,對他喊道:“交出盤古玨!”
    “斑兒,誓死保護盤古玨!”王後的七彩仙衣早被血汙濁的麵目全非,他望著王後略帶歉意的眼神,突然明白過來。
    他又被放棄了。
    阿斑猛地大吼一聲,“阿斑誓死保衛盤古絕!”一件他從未見過的,甚至是剛聽過的東西。他想,這一次,我再也不欠誰了。
    死亡總能逼迫出最好的潛能,阿斑破釜沉舟地用處了赤蛇真身,這基本是同歸於盡的做法,即使不死他的修為也將不複存在。
    十幾米的大蛇盤旋而上,阿斑仰天嘶吼,誰都沒想到,他竟然以一己之力就將四大長老攔了下來。周身的毒液伴著鮮血淙淙流出,比蛛毒還要凶狠。
    可他畢竟不能持久,畢竟敵眾我寡。赤蛇真身沒有堅持多久,阿斑在四大長老的合攻下搖搖欲墜,他身邊,王後眼含悲憫,卻還是將戲演到底,“阿斑,哪怕我死,也會保你平安。”
    阿斑毫無反應,他已經不再相信誰。
    最後一絲力氣終於被抽走,阿斑緩緩趴到地上,唉,終於是要死了嗎。看到那刺來的長矛,他想原來他是這樣死的。可是讓他奇怪的是,他竟靜無波瀾。
    “轟!”大地突然震動起來,直讓人站立不住,阿斑往四周一瞧,隻見一切都在發抖,不遠處的宮殿,磚瓦簌簌落下,這是要天塌地陷了嗎?
    “永墮之門!”不知道誰這麼喊了一句,滿腔裏都是不可置信的恐懼。他想,永墮之門又是什麼,唉,果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七彩境突然爆發出比一開始還要絕望的呼喊,連戰爭都停止了,無數人都在奔跑,天空像是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黑暗從中無望地流出。
    不遠處,一道漩渦緩緩成形,阿斑看到了旁邊的王,和在漩渦裏緩緩消失的獨鳶和獨綽。之所以把一切都推給自己,是想保護獨鳶和獨綽嗎?阿斑一動不動,宛若死屍,可在如此的平靜之下,卻有一股恨意在慢慢發芽,也許是恨將自己當做棄子的王和王後,也許是恨把自己趕走的父母,也許,也許是恨這世界。
    七彩境塌陷的時候他隻感覺到無盡的黑暗,這黑暗之中什麼都成為虛無,隻剩下了自己,他很累,很想睡,而他這一睡就是十天。
    十天後,阿斑漸漸轉醒,彼時的他隻覺得通體舒泰,不僅沒有一絲不適,反而有種法力大進的感覺。他慢慢睜開眼,一絲微弱的光亮從射入眼中,讓他微微有些不適。等他完全睜開眼後才發現,四周一片漆黑,隻有他身邊有一個七彩斑斕的光照將他籠罩在內,這光圈仿若保護罩,使他毫發無傷。
    他站起身四顧了下,昔日美麗的七彩境已變成一片焦土,空氣中還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和燒焦味。極目原去,赤地千裏。
    他往前踏出一步卻又突然停住,就在他身側,兩條極大的七彩蛇靜靜環繞,阿斑微微一怔,那是……是王和王後保護了他,並將所有功力傳給了他,讓他在這一場自毀中活了下來。
    阿斑有些顫抖的蹲下身子,臉上神色莫辨,右手想要撫摸上那早已枯萎的屍體,卻在觸碰到的一刻驀然頓住,哀傷的神色一掃而光,一絲譏誚浮現嘴邊,阿斑拿起地上那圓潤的玉玦,手因用力“劈啪”作響,原來是想讓我保護這個嗎,盤古玨。
    “啪”因用力過度,外圈上的一處被驟然捏碎。
    這就是阿斑的過去,一個不知道為什麼而存在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證明自己活著,是被需要的,可在一係列的打擊之後他卻疑惑了,需要不等於被利用,他想證明有什麼是他可以活著的理由,所以他才這麼矛盾,明明救了獨綽和獨鳶,卻又執拗地將報複當做活著的依靠。
    而現在,看著山穀裏拚命的姐弟倆,看著即使不要命也要保護獨鳶的阿綽,他覺得,他好像錯了。
    “姐!”一聲怒吼從山穀傳來,將阿斑從思緒中拉回。
    穀內,一條七彩蛇盤旋而起,雖然還很小,可卻爆發出視死如歸的氣勢。
    獨綽終於變為了七彩真身。
    “轟!”蛇身整個撞上結界,地動山搖。
    “轟轟轟轟”獨綽不要命般撞擊著,鮮血從口中流出,五髒六腑也仿佛移位,那力量,連四位長老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轟!”獨綽將自己甩了起來,整個摔在了結界上。
    “刺啦”一聲,如此輕微,卻如此響亮,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
    那看似堅固的結界上竟然出現了一道裂縫,獨綽大喜,他已經沒多少力氣了,所以他選擇了自己的頭部作為打開結界的最後一錘。
    “嘩”隨著最後一次的撞擊,結界如玻璃般碎裂,獨綽渾身浴血,笑著看像獨鳶:“姐,你看,我終於不是那麼沒用了。”話音未落,獨鳶隻覺一股大力纏上自己的腰,隨即自己騰空而起。
    她看到獨綽煞白的臉色,堅定的眼神,張開的嘴巴。她聽不到聲音,隻是從那口型裏她知道獨綽在對她說:“姐,快走。”獨綽用最後的力氣,將她甩了出去。
    “阿綽!”獨鳶大叫,可她已無能為力,血界再一次出現,正是這一次施展的是獨綽,隔開的是他和獨鳶。
    “阿綽!”獨鳶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救自己的會是獨綽,她一直對獨綽那樣不好,那樣的不好的一個姐姐,獨綽竟然拚了命也要救她。
    蛇尾已經變成腿,血肉模糊,獨鳶望著血界那邊邁向死神的獨綽,挪動胳膊,一點一點地爬了回去。
    “阿綽,南海我不去了,如果隻剩下我自己,還活著做什麼呢,你死了,我就再也沒有家了。”也許直到此時,獨鳶才明白什麼是家人。
    爬回去的路好漫長,獨鳶看到了從小到大的阿綽,哪那樣害羞膽小的小男孩,總是一副委屈的樣子,卻對身邊的人這樣好,這樣善良。
    “姐姐,你把我放下吧。”
    “姐姐,你別哭,我再不拖你後腿了。”
    “我姐姐叫獨鳶,她脾氣有點不好,不過她很好,紅哥哥你以後可不可以不生姐姐的氣。”
    “姐,你看,我終於不是那麼沒用了。”
    “姐,快走。”
    這是她的獨綽,她的弟弟,獨綽。
    血界一側,獨綽的眼神已經灰暗,他完全是在憑意誌繼承者血界。
    高長老緩步上前,歎息一聲:“你們這又是何苦,我真的不想殺你們,若你們一開始將盤古玨交出,也不至於弄到如廝地步。”
    獨綽盯著他,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你們……休想過去!”
    高長老眼露悲色,半晌道:“七彩鱗蛇有你這樣的主人,無上光榮,我會好好安葬你們。”言罷,他緩步上前,將手慢慢放到獨綽頭上。
    “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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