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太湖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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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之事,你可有聽到外間的傳言?”
秦煥然悠悠撫過沈召南的鎖骨,氣定神閑地問道。
沈召南淡然一笑,握住他的手拿開一些,溫聲道:“聽了不少,毀謗者有之,中肯的說法倒是也有不少,我心中有數,放心。”
“這就好,大約惹急了那幫小人,官家也不見得能夠一直支持你。說起來新政確實大有裨益,隻是若要施行,不免艱難。你又在那風間浪口,官家真是好計謀啊……”
秦煥然咕噥幾句,似有些不滿他的阻攔,幹脆解了他的衣衫,烙下一路深深淺淺的粉色吻痕。
不亦樂乎。
“我知道,盡力而為吧……嗯……你又發什麼瘋……”
沈召南側過臉,輕輕蹙眉,推了推他:“秦煥然,我跟你說正經事,你能不能別一下又繞到這上麵……”
這人真是頑童心性,沒個定數。分明談著政事好好的,一個不留意,又被他帶到了這等曖昧的境地來。
秦煥然慧黠地笑道:“我這也是正經事。”
那手順著腰線一路下滑,嘴上說著“正經”,動作之間,卻極盡纏綿。
沈召南被他的深吻燒得神智迷離,抗拒不能,也隻無可奈何地歎息一聲,就隨他去了。
初識情欲,以二人的定力性情,雖不至於耽溺,偶有機會相聚,秦煥然定是半點不肯放過的。
情人之間,這種事兒,總不能較真。
實是相聚難得,溫存之際,不想敗了他的興致。
於是宛轉相就,細碎的呻吟壓抑不住,額上密密的汗水染濕了青絲。幔帳隔出的狹小空間,無盡溫情。
秦煥然無聲地微笑起來,落在他身上的吻,愈發溫柔了。
他喜歡看到情人,在自己麵前露出的,這種無奈而縱容的神情。
是愛意。
待終於平複下來,沈召南輕輕喘了兩聲,方問道:“此次太湖之事,你要自己親自去麼?”
餘韻猶在,秦煥然臉色微紅,眉間情致懶散,親了親情人的眉眼,一邊調笑道:“自然是親自去的,這等大事,交予旁人,隻怕是要損兵折將了。怎麼,你擔心我?還是舍不得我?”
沈召南白他一眼,也不與他做口舌之爭,兀自思量著正事。
今夏太湖一帶遭了天災,亂民四起。江浙一帶,有江湖邪教永樂教,趁亂自立聖公,密謀起義,驚動了朝廷。
連月來數名官員遭暗害,秦煥然身為刑部尚書,自然不能不上心。江湖上亦有他派出的刑部暗衛潛伏,有密信傳回,八月十五,太湖之畔,永樂教將會有祭祀,屆時,很多重要人物都會在場。
而秦煥然,需要的正是這樣的機會。
“我記得,柏舟的家書中,似也提到過這永樂教……”
沈召南忽的想起這事,側過頭看著秦煥然,沉吟道:“柏舟在信中說起,永樂教在武林之中也曾興風作浪,向來不為武林正道所容。似乎……太湖之事,南武林的盟主也得了消息……”
秦煥然似笑非笑地道:“那幫江湖人,確實有些本事。”
“你早就知道?”
沈召南凝神注視著他,思忖片刻,便道:“如此一來,江湖之人定然也不會錯過這次太湖之機了。”
想必今年的中秋月圓之夜,不會如此平靜安詳了。
太湖的月,又要紅了麼……
秦煥然撚起他一綹青絲纏在指間,悠然笑道:“這個自然,我也正好就此機會,將永樂教之事解決。相信那些正道武林中人,是我絕佳的助力,既然涉及江湖,自然不用朝廷名義出麵,才是上策。”
“不如待我回去,與柏舟說明此事,讓他助你一臂之力。”
沈召南定定地看著秦煥然,眉心輕輕籠起。
秦煥然見他如此情態,知他心中擔心自己,於是摟住他的肩,輕笑一聲:“放心,我身手如何你還能不知麼?此事不必告訴柏舟,我能應付得來。”
“你武藝雖好,畢竟不曾真正在江湖走動,我擔心你不明白其中險惡之處。”沈召南歎道,“便是名門正派,其中也有諸多玄機的。柏舟畢竟是江湖中人,也許他能幫到你。”
想起自己年少時行走江湖遇到的爭端,沈召南忽的生了幾分倦意來。
世事從來晦澀,走到哪裏,江湖或是廟堂,其實有些東西,還是一樣的。
當初不能逃避的,今日仍舊需要麵對。
莫名地想起了清霜來,心中一派寧靜,倒是有些想念他昔日那些江湖上的朋友了。隻是江湖,實在離他太遠了。
心思幾度飄遠,最後還是回到了眼前人的身上。
沈召南微笑著注視秦煥然的臉,手指緩緩描摹那熟悉而清俊的線條,露出一個近乎於天真純淨的笑容來。
“想起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秦煥然握住他的手,悠悠問道,眼底有些興味,更多的,卻是滿足與歡愉。
沈召南輕笑道:“也沒什麼,我隻是想起了小時候遇見的那個男孩兒來。”
他抽出了手,捧起秦煥然的臉,難得有幾分癡怔地道:“鳳眼長睫啊……這種美幾乎一手成就了當年我對清霜懵懂的心動……隻是現在想想,我大概一直不能忘記的,是那個孩子給予我的,溫暖純粹的感覺吧……可以信賴,可以追尋,可以擁有,我喜歡這種陪伴。他給我的撥浪鼓還在新辭那裏呢,新辭喜歡……”
秦煥然手指輕輕穿過他的發絲,低聲笑起來:“敢在我麵前說你對別人心動,我很不開心呢,你說該怎麼辦?”
清亮鳳目裏,蔓延而出的笑意,糾纏出塵埃裏的花朵,美得炫目。
“那我向你賠罪如何……”
沈召南童心發作,捏了捏他俊秀之極的臉,戲謔道。
“自然是好的,我樂意之極呢。”
二人在床上嬉鬧一陣,沈召南總算記起了正題,推了推秦煥然,追問道:“我向柏舟說一聲,可好?”
秦煥然俯身親吻他的眉心,低低笑道:“若你不嫌麻煩,說一聲也無妨。你知道的,我可不舍得你擔心……”
“秦煥然,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沈召南屈指彈了彈他的腦門兒,為這樣曖昧的情話而微微赧然。
心中卻是長歎一聲。
若非新政初行,諸事繁雜,若非自己身陷宦海,難以抽身,他倒是真的很想,和這個人江湖並肩同行一段路途啊……
八月之際,秦煥然便離了京城,趕往太湖一帶。沈召南還是去信,將此事與方柏舟透露了幾句,囑他暗中相助。
新政初行,阻力頗多,雖有官家支持,也難免頭痛忙亂起來。沈召南一時分身乏術,雖然心中未必對秦煥然那麼放心,也隻能暫擱一旁。
碌碌間日月流過,轉眼便到了九月。
“大人,今日收到了三小姐的家信,請您過目。”
沈召南甫回府,官家忠伯便迎了上來,將書信遞與他。
沈召南接過,也不進廳,直接便坐到紫藤花架下的石桌旁讀起信來。待看完信,沈召南眉心皺起,握著素箋怔怔地坐著。
沈忠不由擔憂道:“大人,您怎麼了?可是三小姐在信中有事?”
“忠伯,”沈召南轉頭望向沈忠,眼底幽光重重,一片暗色。
手指握緊了些,沈召南慢慢說道:“新河來信說,她現在到了嶽家莊,新辭的身子不太好。新河還說,她想帶新辭回京來,新辭很想念家裏。”
沈新辭身體虛弱,這是闔府上下早知的事情。沈忠在沈家多年,與沈新辭的感情,也遠遠超過了一般的主仆。此時聽得沈召南語氣略帶沉重,沈忠便急道:“那……還是把新辭小姐接回京吧,畢竟江南雖好,也及不上家中啊!”
沈召南眼中掠過一絲不安的情緒,點頭道:“我這便回信,讓她姐妹二人立即回京。我已回來,或許可以請禦醫來看看。”
他起身欲向書房走去,卻忽的停住腳步,看了會兒一旁的秋千架,神色悵然。
若是一般情況,新河斷不會特意寫信回來向他說明。
這些日子他忙於新政推行之事,確實是忽略了妹妹。
隻盼新辭她無礙才好……
沈召南忽的有幾分悔意,也許當初不該讓七辭離家遊曆,剩下新辭一人寂寞。
隻是身為大哥,他無法這麼自私。
七辭也有自己的生活和願望……
諸般念頭繁雜繚亂,沈召南不由輕輕揉了揉額角。
許是這陣子太忙,時常輾轉難眠,身體有些乏了。
沈忠見沈召南緩緩搖動那久無人用的秋千,溫和笑道:“我記得,這秋千架還是老爺在世的時候,親手為小姐做的呢。”
“是啊。”
沈召南輕輕握著繩子,喃喃道:“爹說,要讓新辭長大後,每次蕩著秋千的時候都能想起來,這是爹親手為她做的秋千架。”
“老爺在世時,最疼新辭小姐了。”
沈忠點頭,老人家輕輕歎著,神情有些感傷。
沈召南默然立了片刻,轉身回了書房。
紫藤花早已落了,它的主人,卻還沒回來。
而當年親手為小女兒架著秋千的慈父,也早已化為一抷塵土。
爹若泉下有知,當庇佑妹妹一生平安吧。
朱家橋瓦子的夜市,在京中向來便是出名的熱鬧。此地雜貨百戲,仕女夜遊,人煙稠密,市井繁華,最是遊樂的好去處。
一輛小巧的馬車緩緩行過街道,四角的瓔珞流蘇間懸著鐵鈴,發出清脆的響聲來,在喧鬧中提醒著前方的行人與車輛。
趕車的少年麵容秀美,眉眼間天生便是含笑的模樣,十分俊俏。
正是帶著妹妹回京的沈新河。
她顧盼一陣,便微微側頭,對著馬車裏的人說道:“新辭,小寧姐,你們瞧見了沒?這朱家橋瓦子還是那麼熱鬧,跟從前一點都沒變呢。”
她離家多年,雖則生性愛玩,不懼漂泊,然而見了這熟悉的夜景,仍是覺得分外開懷。
這裏才是她的家。
蘇致寧掀開車簾,隨意掠過幾眼,溫和笑道:“京中向來便是如此繁華,三小姐離京數年,還是這般念念不忘呢。”
“小寧姐,跟你說了多少次啦,”沈新河埋怨道,“不要叫我三小姐啊,直接喚我新河就好。你是我大哥的結拜義妹,又照顧我們兄妹多年,何必如此生分呢,我們是打心裏把你當做自家姐姐的。”
沈新辭倚在車廂壁上,也輕輕笑了,拉了拉蘇致寧的衣袖。
動作間,她腕上銀鈴清脆作響,煞是好聽。
蘇致寧恍惚片刻,而後澀然淺笑起來。
“快回去吧,相爺見了你們,定是高興的。”
她放下車簾,扶著沈新辭做好,微微低了頭,不再言語。
一別經年,卻已是物是人非,夫人罹難,不知他究竟如何了?
可曾傷心?可曾落淚?可曾想念?
沈新河笑著應道:“好嘞,咱們馬上便到家啦!”
說罷揚鞭過去,馬車行進的速度立時快了些,頗有幾分歸心似箭的意味。
眼底的笑意卻漸漸褪去,換了憂色。
也許回到京城,妹妹的病,就會有辦法了。
大哥定能尋到更好的名醫……
沈新辭掀了窗邊紗簾,京都璀璨的燈火照亮她蒼白的臉孔,默然凝望著這熟悉的京都夜色。
回家了。
可是,還有人遠遊在外,不曾歸來……
少女憂傷地注視著萬家燈火,心事沉默。
待到了家,沈召南果然十分高興。自爹去後,弟弟妹妹們相繼離家學藝,唯有新辭始終跟在他身邊長大,不曾離開過。
他對妹妹,亦是思念甚篤。
沈新辭撲到大哥懷裏,臉在他衣裳上蹭了蹭,熟悉的草木清香,帶來記憶深處最溫暖的安慰。
所有的病痛,在大哥的懷抱中,總是不足為慮。
“新辭,讓大哥瞧瞧。”
沈召南笑著撫過妹妹的頭發,捧起她的臉來,仔細看了一陣:“新辭,你比去年要瘦了些呢,是不是沒有聽話,好好吃飯?”
語調溫和中帶著責備的疼惜意味。
沈新辭連忙搖了搖頭,比劃一陣,又走過去晃著蘇致寧的手,巴巴地看著她,似是想讓她來證明,自己確實很聽話。
“新辭小姐一直很乖,”蘇致寧被她晃得心都軟了,忙道,“隻是這幾日奔波了些,想來歇一陣子便會好的。”
沈新辭轉頭看向大哥,趕緊點頭附和。
沈召南笑了笑,將妹妹一縷鬢發籠到而後,“那就好。”
“大哥你偏心啊,我也是妹妹,我也瘦啦!”
沈新河心知大哥在憂慮什麼,也不點破,插科打諢道,“你瞧瞧我,是否變得更美了呢?”
她此刻尚未換下男裝,一副少年打扮,模樣神情甚是嬌俏靈動,真是說不出的可愛討喜。
沈召南屈指彈了彈她的腦門兒:“丫頭,我瞧你胖了些呢,這樣麼,倒是比小時候美多了。”
“誰胖啦!大哥你胡說!”
沈新河哇哇大叫,故意驚呼一陣,不依不饒地與大哥逗著玩兒。
兄妹幾人笑鬧一陣,沈新辭到底是倦了,不耐久撐,眼皮微微合攏。沈召南見妹妹困乏,便囑咐新河姐妹倆先行去睡了。
目送新河拉著妹妹回了房,沈召南這才看向蘇致寧,輕輕歎道:“致寧,真是辛苦你了。自七辭離了家,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還有誰能這樣陪伴新辭。”
蘇致寧心中一酸,強笑道:“你不是說過,我也算是新辭的姐姐,照顧她是我分內之事。”
眼眶微微酸澀,蘇致寧唯恐自己失態,忙問道:“對了,一路上我們都聽說了新政的事,你在京中,可還好?”
沈召南頷首笑道:“沒事,我很好,新政之事急不得,你不必擔心。”
二人一時無話,過了片刻,沈召南方輕輕皺眉道:“致寧,新辭在嶽家莊的時候,那位大夫如何說她的病情?”
蘇致寧遲疑一會兒,還是低聲道:“南宮大夫說……她說,新辭小姐的病是自娘胎帶出來的……這個病……”
“如何?”
沈召南心中微微下沉,溫聲問道。
蘇致寧咬牙,搖頭道:“大夫,無藥可醫,全憑天意,隻能盡人事了。”
廳中寂靜,月華流轉間,似有氤氳的顏色如煙。
良久,沈召南方揮手,溫聲道:“現下天色已晚,你也回房歇息吧,趕了這麼久的路,定是乏了。”
知他心中憂慮,蘇致寧想說些什麼,卻在見了他低下頭的模樣時,把話咽了回去。
“致寧告退了,沈大哥,你也請早些休息吧。”
“嗯,我知道。”
蘇致寧邁出了前廳,忍不住回身去看他的身影。
那人靜靜地立在廳中,背影如同初見的少年,仍舊是那麼挺秀如竹。
仿佛所有人的依靠。
蘇致寧眼中驀地湧起淚來,卻悄悄用衣袖拭去,轉身默然離開。
她從來,都不是能與他並肩的那個人。
黃昏,秋雨清寒風滿袖,一場疏雨打濕了秋千。
沈召南親自送了禦醫離府,回來時便看到妹妹新辭撐著傘站在秋千架的旁邊,默然無聲。
總覺得新辭這次回來,好像長大許多,心事重重的樣子。
“新辭。”
沈召南快步走過去,蹙眉責備道:“你怎麼站在雨裏呢?秋雨寒氣襲人,若是著涼了怎麼辦。”
腦中回想起方才禦醫的告誡,沈召南眉心皺得更緊了。
沈新辭轉過頭,怔怔地看向大哥。
少女身子格外單薄,唇色微微發白,明眼人一看便知,天生氣血不足。
秋風卷起她的粉色衣袂,被雨打濕了些,略帶涼意。
沈召南注視著妹妹,無奈歎道:“新辭,聽話,回房去好麼?”
沈新辭無聲地搖頭,又轉頭靜靜地看著花架下的秋千,唇輕輕抿著,透出憂傷的痕跡來。
“新辭,你怎麼啦?”
沈召南有些不解,輕輕撫過她的秀發,耐心問道。
沈新辭的唇動了動。
“我很想念他,為什麼四哥哥還不回家?”
沈召南愣住。
沈新辭手中的傘一歪,頹然跌在地上。
少女蹲下來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忽然無聲無息地落淚。
豆蔻韶華,她從來隻為一人濕了眼眶。曾經的無憂無慮,曾經的天真懵懂,隨著紫藤花蔓延了心事,便不複從前。
其實有很多話的,但是,她隻能沉默。
唯有腕間銀鈴之聲,昭示著她半生癡絕,半生寂寞。
沈召南亦蹲下身子,單手持傘,展了右臂將小妹抱在懷中,輕聲道:“新辭,大哥不知道你這麼想念七辭。如果想得太厲害了,就哭一會兒吧。”
他低歎一聲,溫柔說道:“都是大哥不好,不曾問過你的心事。”
他不知道幾時,妹妹的心事,竟是這幅模樣。
原來以前所想的,不過是太簡單了麼。
新辭與七辭,到底並非親生兄妹啊……
沈新辭蹲在雨裏哽咽出聲。
是,她很想念他。
隻是,這種想念,永遠沒有說出口的機會。平生第一次,她開始對老天的不公產生怨懟的念頭。
無法挽留,思念,無法出口。
沈召南將傘塞到妹妹的手中,向小時候一樣,抱起她默默地回到了繡樓。
沈新河煎好了藥正要端回繡樓,此刻見大哥抱著妹妹過來,趕緊將藥碗置於一旁的廊上,幫新辭拿下了傘。
“大哥,新辭這是怎麼啦?”
沈新辭在大哥懷裏搖搖頭,露出勉強的笑容來。
沈召南眉心輕蹙,溫聲吩咐道:“新河,傘先放著吧,把藥端過來,別讓它涼了,不然會很苦的。”
“知道了。”
沈新河應了一聲,端著藥跟著大哥進了妹妹的房中。
沈召南將沈新辭放到床上,為她蓋好了被子。妹妹臉上猶有淚痕,沈召南心中疼惜不已,伸手為她擦幹了眼淚,“新辭,心裏不開心,哭出來就好。大哥不怕看到新辭的眼淚,大哥隻怕,新辭的眼淚流到了大哥看不見的地方。”
沈新辭眼眶頓時就紅了,點了點頭。
“新辭,你不開心麼?”
沈新河坐到床邊,難得溫柔地問道。
沈新辭咬著嘴唇,緩緩搖頭。
沈召南為她理了理長發,目光分外溫柔專注:“新辭,傷心的話,要讓我們知道,這樣哥哥姐姐才能知道,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明白麼?”
“我病得快要死了是麼?”
沈新辭慢慢抬起手,一句一句地比劃著,“為什麼我病得快要死了,四哥哥卻還是沒有回來?我想見他,很想見他,如果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沈新河立時便急得杏眼圓睜:“新辭,亂說什麼呢!誰說你病得快死了,我妹妹好好的,不許旁人這麼詛咒!”
這樣說著,縱是她性格再如何大大咧咧,也不由心酸起來。
因她知道,這是實情。
宮廷之中最稱妙手的禦醫也無能為力,天下間,還有誰能夠留住孱弱的妹妹?如果可以,他們兄妹願意傾其所有,來換妹妹一線生機。
隻是,命運無力抗拒。
沈新河不由也微微紅了眼眶,卻不敢太過露出痕跡來。
隻能強忍著,嚇著了妹妹就不好了。
沈召南握住妹妹的手,低聲哄道:“新辭不怕,安心養病就好。七辭很快就會回來的,大哥已經給他寫信了。你且等等,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新辭。”
這語調如斯鄭重溫穩,仿佛他在朝堂之上的言語一般,叫人不能質疑。
沈新辭的眼神陡然亮了起來,乖巧地點頭。
沈召南一勺一勺地給妹妹喂藥。
他麵上神色仍舊從容,可是心,卻沉得愈發厲害了。
七辭,幾時才能到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