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一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512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隨著肚子漸大,為了日後利於生產,我在太醫的建議下也時常都會出門走走,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梨園了。
我雖不能再侍寢,但李振睿每日都會抽空來看我,讓我心中好過不少,而後宮的嬪妃雖也蒙皇上召幸,臨幸最多的便也隻有雅貴君。
偏偏父兄在這時候惹了麻煩,我雖叮囑他們切莫再輕舉妄動,總歸還是令李振睿有些不快,對我也表現得冷了不少。
若我與李振睿隻是尋常夫妻,便也不會有這麼多阻礙。
身為後宮男妃,實在無可奈何。
這一日的梨園正在排練《貴妃醉酒》,吸引了不少後宮嬪妃觀看。
王貴妃和舒德妃等人坐在戲台對麵閑聊,另一邊的涼亭中卻是崔明朗和上官溫雅在對弈,而司馬青岩、房勝澤和王謙梁等人正站在他們身後觀棋,神情嚴肅,似乎正是白熱之態。
我走近他們,仔細地看了眼棋盤,心下了然。
此局雖勝負未分,但還是上官溫雅占了上風。
崔明朗看見我,神色緩了緩,“淩熙你來了。”
另一邊的司馬青岩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南山君不如助東華君一臂之力?”
“是啊,南山君棋藝了得,天下無敵。”房勝澤懶懶地接了一句,卻是諷刺之言。
我心中微微歎息,麵上依然平靜無波地回道,“還請房貴君慎言,論棋藝,誰能及得上皇上?不過此局鹿死誰手尤未可知,我相信東華君可以扭轉乾坤。”我對崔明朗微微一笑,他亦回我一笑。
其實上官溫雅的棋藝了得,觀其布局甚為精妙,若不是他暗中相讓,崔明朗恐怕早已輸了。
不過若我沒有猜錯,最後還是會崔明朗贏了棋局。
此時已是四月間,天氣晴好,禦花園裏蒼翠欲滴,蓬萊池中粼粼波光,連著這春日的風都是暖洋洋的,深吸一口氣,心情也變得格外舒暢。
沿著蓬萊池緩緩而走,不知不覺間已走到了正在練琴的幾個樂師麵前。
年長的幾個樂師看見我連忙行禮,新來的幾個樂師在行禮之間卻敢大著膽子偷偷打量我,小聲私語,神態可掬。
我揮揮手讓她們起身,平靜地問道,“你們彈奏的可是《逍遙歎》?”
“正是,君上。”穿黃衣的女子笑著點點頭,神色間有些喜色。
我微微俯身,指尖輕輕地觸碰了下其中的一架琴,“噔”,發出了個清脆的短音。
“此曲於瀟灑自得中自有一分大氣磅礴、滄桑透徹之意,曲畢直叫人暢快淋漓、意猶未盡,何以如此倉促結束?”
“這……”樂師們彼此互相看了一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一個青色羅裙的女子回道,“小女們對幾個音尚有疑慮,故而正在斟酌。”
“哦?何處有疑慮?”我嚼有興致地問道。
其中一個麵容嬌美、著紅色衣衫的女子興奮地將琴譜遞到我麵前,指著其中一處用筆做了記號的地方對我道,“君上,便是這裏。”
我看了一眼琴譜,指尖便自然而然地按到了琴弦之上,反複彈了幾次,旋律也逐漸變得自然而流暢。
這首逍遙歎與我往常彈奏的略有不同,雖被改得有些陌生,琴譜也是殘缺的,然而意境與之相仿,便也不難補全剩下的部分。
“君上,可否為我們從頭至尾彈奏一遍?”紅衣女子緋紅了臉請求道。
此言一出,其餘人連忙向她使眼色,“小蕊,你怎麼如此大膽,南山君豈能為我們彈奏?”
另一邊的黃衣女樂師連忙向我請罪道,“君上恕罪,小蕊剛來宮中沒多久,不懂規矩。”
我對她微微一笑,“無妨。”
那位叫小蕊的紅衣女子笑得彎了眼,即刻便為我就近搬了圓凳,扶著我緩緩落座,其速度之快不僅令麵前的幾位樂師捏了把汗,連一邊的蝶衣也驚得瞪大了眼。
我有些無奈地對她笑了笑,她卻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吐了吐舌,沒有半分羞澀。
我的麵前是一大片碧藍的湖水,兩邊嫩綠的垂柳迎風飄蕩,此意境雖不及曲中的滄桑幽寂,卻也別有一番暖意。
指尖輕觸,緩緩地飄揚起一串串樂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徜徉在這瀟灑恣意的曲中。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①
如此瀟灑自由的人生真是令人向往。
曾幾何時我也是滿腔熱血,一心精忠報國,然而卻得不到父親的允準。
若當日堅持自己的選擇,今日便少了個南山君,多了個肱股之臣了吧?
不過,若與李振睿隻有君臣之誼,而無床第之歡,會是如何呢?
以我的性子,恐怕李振睿殺我不下百次了吧?
想到此處,不禁笑出了聲。
琴聲已止,待我回過神來,卻見眾人都呆呆得看著我。
連崔明朗和上官溫雅等人也不知不覺停了棋站在不遠處。
“君上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了嗎?”蝶衣一臉好奇之色。
“的確有趣。”我微微笑了笑,卻不肯說明原委。
正欲起身,小蕊又跪倒在我身前,“請君上教小女彈琴可好?”這下其他樂師已不知說什麼才好,除了恨鐵不成鋼外便是一副大難臨頭之色,紛紛退遠了一些。
小蕊眨著眼睛又大膽地向前一步道,“君上,小女進宮不久,雖有天分卻缺陷甚多,還請君上不吝賜教。”
我扶她起身,對她招了招手,“過來吧。”
這下連小蕊都有些吃驚地愣了愣,然後才歡喜地小跑到我麵前。
我讓她坐於我麵前,而她的麵前則是我剛才彈奏的那架瑤琴。
我自她身後按住了琴弦,指引著她該如何起音。
其實這些她早已爛熟於心,剛才錯漏百出的《逍遙歎》也隻是故意為之。然而看著我認真地教授新來的小樂師彈奏,其他樂師們俱是露出了豔羨之色,刻意壓低的聲音還是隱隱地傳到了我的耳邊,“早知道我也請君上教授琴藝了。”
“是啊,好生後悔,竟然讓小蕊占了先機。”
“南山君可是才冠金陵的夕顏公子,誰能想到他竟會願意教一個普通的樂師琴藝?”
“都說南山君高不可攀,不曾想到竟是這般平易近人。”
“越來越喜歡南山君了。”
“要是被南山君擁著的是我該多好……”
“你想得倒美。”
我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在小蕊耳邊輕聲道,“蕊兒,下次不許再胡鬧。”
身前的小女子微微紅了臉,卻向後更加靠近了我一些道,“公子,你我四年未見,蕊兒好生想你。”
我微微皺了皺眉,“即便如此,你也不能這般使性子,宮中不比外麵。”
蕊兒卻俏皮笑道,“有公子在,蕊兒才不怕。”
我哭笑不得,多年未見,這小丫頭的性子真是絲毫未變。
我微微偏過頭,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聽得到的聲音問道,“你哥哥可還好?”
蕊兒忙點點頭,輕聲應道,“哥哥一切安好。哥哥說讓我聽公子吩咐,切不能闖禍。”
我不由刮了下她的鼻尖,“你這樣哪裏是不給我闖禍?”
蕊兒紅了臉,卻也不再爭辯,保證道,“今日例外,日後不會了。”
“如此便好。你的身份可安排妥當?”我問。
“公子放心,蕊兒現在是林侍郎家的義女,與謝府、飄渺軒沒有一絲關係。”
我這才放心地點點頭,“樓裏的事和縹緲軒便隻能辛苦無歡了,我恐怕是不會再出宮了。”
蕊兒在暗處拉了拉我的衣袖,“公子不用擔心,哥哥一直照顧得很好,蕊兒也隨時聽公子安排,必讓公子在宮裏宮外均無憂患。”
“好。從此以後你便成為我在這宮中的眼睛,並為我找尋更多的眼睛吧。”我平靜地說道。
“蕊兒謹遵公子之命。”蕊兒低下頭,眼中嚴肅而認真,再也沒有剛才半分的玩鬧之色。
蕊兒雖隻有十四歲,卻是個聰明機靈的丫頭,有她在這宮中,必能為我帶來不少助益。
想起初見她時還隻有八歲,整日裏跟在我身後,比對她親哥哥還要黏,不想一眨眼她已經是大姑娘了,竟讓我一時沒認出來。
我本不欲讓蕊兒參與進來,沒想到最後她還是這般執拗地入了宮,不過機靈如她應該不會在這宮中太過艱難。
今時不同往日,要在宮中長治久安,我已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獨自一人,而需要更多的力量。
此刻開始經營,為時不晚。
抬眼看到有太多人注視我們,我故作專注地與蕊兒講解了幾句曲樂之道,便緩緩起身。
不想沒走幾步便被人自後環住了腰,不由讓我怔立了半響。
“皇上下朝了?”我微笑著問道。
貼在我身後的人將手收得緊了些,下巴也擱到了我的右肩,聲音聽起來卻有些不滿,“熙兒喜歡這名女樂師?”
我有些哭笑不得,這才想起之前與蕊兒的姿勢或許有些曖昧,隻好解釋道,“微臣隻是教她彈奏罷了。”
“況且……”我抿嘴笑道,“皇上難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李振睿奇道,捏了捏我已不再纖細的腰身,催促了一聲。
我轉過身靠在他懷裏,輕聲在他耳邊道,“皇上難道不知……微臣自小便隻好男子麼?”
李振睿一聽,眉心頓時舒展不少,笑道,“如此看來,朕應該將你宮中的侍從都換成女子才好,否則朕怎麼安心?”
我瞪了他一眼,“皇上說什麼呢,微臣豈是沒有分寸的人。”
李振睿不讚同地搖了搖頭,“即便你有分寸,也難保其他人失了分寸。”
見他似乎對蕊兒仍心存芥蒂,我不由打趣道,“皇上難道還吃一個小丫頭的醋?大不了微臣下次不理她便是。”
李振睿不忘又添一句,“其他人也不可以。”
我隻好無奈地應承下來,君王的占有欲總是如此霸道。
他可知我夜夜見他臨幸他人又是何心境?
正在我想得出神,他卻毫無征兆地吻了下來,驚得我不知所措。
光天化日之下,這麼多的樂師歌舞伎圍觀,還有上官溫雅和崔明朗等人在不遠處看著,我尷尬地推開他幾許,“別這樣,不好。”
“你是朕的愛妃,怕什麼。”李振睿不管不顧地將舌尖也探了進來,令我忍不住一顫。
許久未曾與他親近,並非沒有感覺。
我閉上眼,漸漸地也不再管外人如何看待,這樣的溫存真是令人懷念。
鼻尖相貼,唇齒糾纏,目眩神迷,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我站不穩幾欲跌倒。
他的手連忙迅速地攬住我的腰,好笑道,“熙兒的身子如今確實笨重了不少。”
我指了指腹中,沒好氣道,“這能怪誰?”
李振睿配合地點點頭,“怪朕,怪朕。”
我掩嘴而笑,與他一道緩緩離開了梨園。
行至涼亭處,看到正垂立一邊的崔明朗、上官溫雅、房勝澤和司馬青岩。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李振睿揮揮手。
氣氛太過安靜,恐是他們都看到了,讓我有些尷尬。
崔明朗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上官溫雅則微垂著頭似有些疲倦,唯有房勝澤、王謙梁和司馬青岩神色怪異,令我摸不著頭腦。
“這棋局是誰贏了?”李振睿隨意地問。
上官溫雅低眉笑了笑,“峰回路轉,是微臣輸了。”
“失之桑榆亦未嚐不可。”李振睿對上官溫雅點點頭,又溫和地問道,“你來宮中已快兩月,可還住得慣?”
上官溫雅淺淺一笑,“謝皇上關心,微臣一切都好。”
“朕昨日聽說你身體尚有些虛弱,日後還是叫太醫每日來請個平安脈吧,別入了宮身子反不如在家裏了。”
上官溫雅倒也沒拒絕,眸光流動,深深地看了眼李振睿,輕聲道,“皇上國事繁重還操心微臣,實在愧疚。微臣定會好好調養身子,不給皇上添麻煩。”
“哪裏話,既入了宮,朕照顧你亦是應該的。”
李振睿話語間對上官溫雅的關心難免讓我有些不好受,我微微怔開了他的手,低聲道,“皇上,微臣出來也許久了,先告辭了。”
又對崔明朗、上官溫雅等人微微點頭致意,便轉過身欲離開。
“等等。”李振睿拉住我的手,“朕與你一起。”
我頓了頓,便任由他拉著往回走。
“熙兒,其實朕與他……”李振睿低低地在我耳邊似乎正要說什麼,卻被一個匆匆跑來的人打斷。
那人跪倒在李振睿腳下,語含急切,“皇上,微臣唐突,還望皇上為微臣做主。”
說話的人是西陵君樊建斌,平時甚為輕視低眉順首的男妃,這樣的場景會出現在樊建斌身上,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何事?”李振睿低下頭問道。
樊建斌看了我一眼,看上去竟有些畏懼,低下頭道,“微臣不敢說。”
李振睿有些不高興,袖子一甩,“不敢說就別說了。”
然而樊建斌卻似是打定了主意,眼神又變得堅定道,“微臣自知欲說之言不妥,但微臣受人要挾心內難安,隻好向皇上稟告,求皇上聖裁。”
李振睿淡漠地看著跪在地上的樊建斌,似乎已沒有多少耐心,“到底何事?”
樊建斌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微臣——受南山君誣告——穢亂後宮。”
注:①引自《滄海一聲笑》歌詞,此處用作《逍遙歎》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