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景毓過完生辰次日，老爺秦泰就從廣州的米行回來了。
    老太太年邁愛熱鬧，正邀了城中的名戲班《雙喜團》唱堂會。
    戲台搭在東苑，設著客座，供太太小姐們看戲。
    碧蓮進苑的時候，看見專門伺候太太的紅蓮急急匆匆從身邊擦過，也不知所為何事。
    她來到秦景師身旁時，台上的《長生殿》正演到精彩處，看那扮貴妃的旦角嗓音甜潤，扮相俊美，便笑著對陪坐老太太身側的秦景師說：“小姐且看，這娘娘瞧著像誰？”
    秦景師聞言細心望去，臉色微微一變，卻不作聲。
    還是旁座的宋姨娘插嘴道：“依我瞧著，竟有幾分大小姐房裏染香的模樣，老太太您說像不像？”
    老太太接過侍女遞呈的香茗，笑得雍容華貴，“你眼花了，一個賤命丫頭也配當娘娘？穿起龍袍也不像太子。”
    如此一說，眾人都不敢隨意答話。
    老太太放下茶盞，靜靜把目光轉到秦景師麵上，聽不出喜怒地說：“景兆性子野，你該看緊些，別讓秦家的血脈到處亂撒，看著就不舒坦，沒得還叫旁人笑話。”
    秦景師答應一聲，輕輕按了碧蓮的手，流露出淺淺的冷意。
    見氣氛頗僵，小姑奶奶秦錦引開話題：“前幾日我去探望阿姊新生養的孫媳，她那大胖曾孫子可惹人喜愛，像足了他的參謀爹爹，日後長大恐怕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宋姨娘聽出意思，緊跟著打趣：“算命的老先生幫大小姐看過，說肚子裏的小少爺大有來頭，怕是仙人托生，來凡塵建立萬世功業。哎喲，這下子咱們家可真是富貴相全咯。”
    老太太聽得歡喜，隨手抓了一把銅錢撒向戲台。“好一個富貴相全。”
    眾人正爭相逢迎，卻見香蘭驚慌地跑來，湊近宋姨娘耳邊：“您快去看看吧，前廳鬧開了，老爺帶了個女人回來，七姨奶奶不肯受她禮，被老爺掌了耳光，正在那兒尋死呐！太太讓你趕緊了過去。”
    秦景師離得近，聽得清楚，壓低聲音說：“又不是一兩遭了，七姨娘別扭什麼？別是瞧著自個兒得寵，就無法無天了。”
    香蘭見老太太正與小姑奶奶說話，輕聲解釋：“那女人來路不明，她•••”似覺難以啟齒，微微漲紅了臉，“是個•••窯姐。”
    “什麼？！”宋姨娘喊了出聲，一臉不可置信，“你說？老爺他？要娶個不幹不淨的窯姐？”
    此言一出，滿座震驚，紛紛將目光轉向麵色凝重的老太太。
    老太太的眼光在她身上幽幽一蕩，香蘭隻覺後背一涼，慌忙匍匐在地：“不是奴婢知情不報，而是太太交代不讓您費神。”
    老太太一聲冷哼，“她倒有心，我卻不敢領情。”
    小姑奶奶率先起身到老太太跟前，說：“大嫂，咱們家可從未出過窯姐當姨奶奶的先例，您可不能叫秦泰壞了規矩，令祖宗蒙羞。”
    老太太頷首讚同：“想讓那窯姐過門？除非踏著我屍首過去。”說罷，氣呼呼搭著孫嬤嬤的手往前廳而去。
    小姑奶奶緊隨其後。
    眾人散得差不多了，秦景師才發覺宋姨娘還在滋滋有味的看戲，不由得好奇：“二姨娘不跟去瞧瞧？”
    宋姨娘剝了一顆花生，慢悠悠笑道：“老太太都去了，哪裏有我什麼事？何況，太太從頭到尾想搬的救兵就不是我。”
    秦景師眼珠一轉，笑嘻嘻地問：“姨娘覺著，那女人能不能進府？”
    宋姨娘並不直麵回答，隻輕輕一指台上旦角，“媳婦都能當娘娘，天底下還有什麼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