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生緣  002 失寵皇子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8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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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殘垣破敗的殿裏透著昏黃的燭光,正值隆冬,這裏卻未燃香爐供暖。暖爐呈青銅色,已鏽跡斑斑,作廢多時,連當個擺設都顯得礙眼。待榻上的焱夙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已已然回到暮氣重重的先皇後寢殿——鳯鸞殿殿內,身上也被上好藥。
    “方才是夢?”焱夙抬眼瞟了一下四周,撲哧一聲笑了,莫名其妙地。
    “定是三皇兄派人把我抬回來的,除了他,誰會管我?”了然於胸,焱夙背朝榻外、臉朝內地蜷縮起身子,陷入沉默。片刻,兩行清淚順著他的眼角徐徐流淌而下。時辰該到了吧?今天是皇家狩獵的日子,晚上必定會有朝宴,三皇兄就沒時間來送我一程了!
    淚水流不斷。他緩緩挪動身體,瘦骨如柴的手從懷中掏出一瓶白潔如玉的琉璃小瓶。打開小瓶,將毒酒移到嘴邊,一滴不剩地飲盡。
    琉璃小瓶啪的失重落到床榻之上,焱夙雙手癱落,一動不動地看著頂梁……
    “要麼你死,要麼……旭兒死。”昨夜,乾雍殿內,皇帝威嚴怒視著焱夙,如此喝道。
    旭兒死?焱夙覺得那是天大的諷刺,父皇怎麼會舍得讓三皇兄死?縱使他知道他們倆人的斷袖自始至終都是三皇子強攻,焱夙不願受。
    “倘若旭兒死了,你陪葬。”再一句無情,肯定了焱夙的猜測,卻也震碎了他的心。
    未猶豫,焱夙叩首接過這瓶毒液。“兒臣甘願領死。”
    “三日之內!”皇帝再捅一刀,無絲毫不舍。
    “兒臣叩謝聖恩。”恭恭敬敬,焱夙從容退出乾雍殿。
    殿外,天際深湛,透著徹骨的寒。焱夙無心地笑了,隻有在無人時,他才會這般無掩飾的笑。
    安詳地等待著生命餘光的流逝,鳯鸞殿外殿的殿門卻吱嘎作響起來,噪音重重,焱夙平靜的心不免跌宕起伏。
    來人了?不是三皇兄,他每次來都不帶奴才。那就該是父皇派來的人!
    急匆匆的腳步聲向內殿襲來,焱夙平躺在床上,一邊思索,一邊將床榻上的小瓶兒藏掖到褥子裏。
    父皇是等不及了?又或者,哪宮的主子出事了,又懷疑到我頭上?
    “殿下!”來人是鳯鸞殿的侍衛,一個年歲不過二十的青年男子,楊君悅。
    “父皇傳旨了?”焱夙淡然輕問。
    “回殿下,安公公來了,正侯在正殿等主子更衣。”楊君悅口中的安公公正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太監大總管安德海。
    “我知道了,虧他給我留臉麵。”果真猜中了!焱夙無奈地暗歎一口氣,然後猛地使力撐起身子,似乎他所有的力都施在了一雙手上,當他的腳著地的時候,竟沒有剩餘的力氣站起來,雙膝一軟,霍地向前倒去。
    “殿下!”楊君悅眼疾手快地上前接住主子輕飄的身體,將他摟進懷裏。“恕屬下無禮。”
    這哪還是人的身子,皮包骨頭,一點也沒有肉。
    “我真是被養金貴了,連幾步路都走不動。罷了,就穿著舊衣裳去吧,也不更什麼衣了。”焱夙頓覺皮開肉綻,不由得酸楚升上心頭,淚花在他的眼窩裏打旋起來。他邊蔑視著自己的無用,邊拚命地忍住一觸即發的淚,嘲諷著自己。“更了再新的衣裳,終究都會破。”
    父皇總歸饒不過我,穿得再好看,在他眼裏也不過糞土,那我又何苦再費一道力?!
    “不,還是給我拿套新衣裳來吧!”轉念,焱夙又改變了注意。換套新衣裳,幹幹淨淨的死總歸是好事。
    一襲青金石及藍色涅玻璃的朝服上繡著八蟒五爪,堂堂當紅的三品太監總管身著撲虎服坐在久未修葺的殿宇裏品著去年過春的陳茶,實在是不應景兒。
    等了足有一炷香,焱夙才款步前來。
    “奴才給五殿下請安。”恭敬地上前,向焱夙屈膝行禮。再不受寵,麵上的禮數要做足。況且,安德海對焱夙還存著一份心。
    “安公公不必客氣,勞您久等了。”焱夙麵容淡漠,除了臉色蒼白外,全無異色。“是父皇傳召?”
    “回殿下,皇上派奴才來請您。”安德海臉上頓現一抹憂色。
    “宮裏出事了?”焱夙麵色無波瀾,卻猛然心一顫。
    “是……出事了,皇上說有些話要問您。”安德海話到一半,便止住了。
    委婉的說辭罷了。與其說問,不如說逼供!
    心頭的大石落下,焱夙倒退一步,瞬時抽動著渾身的痛楚。手緊緊地攥著拳頭,額頭上閃爍著如珍珠般光澤的汗珠。本不該懷疑的,縱使臨死前,父皇也不會憐惜我半分!
    “安公公,焱夙有一事相求,望安公公定要答應。”焱夙眼神堅毅,朝安德海作揖。
    “五殿下何須客套,吩咐奴才便是。”安德海忙扶住焱夙,淺鞠一躬。
    “等日暮落了,若焱夙還有幸屍骨殘存,您就把我仍到亂葬崗裏,一把火燒了吧!”焱夙低歎,臉頰多出似絕望般的哀怨。
    “五殿下,”安德海慌忙跪下,仰頭訴道。“您大好光景的日子還在後頭,萬不能說如此不吉利的話!奴才這老骨頭都巴望著多活幾年,您說什麼也要比奴才要活得久,活得長!”
    “我也就這麼一說,安公公當個趣言聽了便罷。”焱夙吃力地俯身雙手攙扶起安德海,悵然神往地走出正殿。“安公公,咱們走吧,別讓父皇等急了。”
    邁著緩重的步伐,往外走去。攥緊拳頭的手,指甲深陷進肉裏,滲出幾股血,使他暗紫的袖袍浸染成黑色。
    死之前,能瞧父皇一眼也不枉他生我一場。我也好……把肉和骨頭統統都還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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