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回 驚天秘密震天下 道似無情卻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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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霍二人對出身低微的令德一向嫉妒難平。君上因夷三族之事,罷黜了許多老臣,內中便有他們的至親。如今令德父子遇難,那些與他結怨之人,無不感到大快其心。加上部分老臣對君上頗有微詞,很快便被桂萬重拉攏過來。
他二人去年,曾在太子壽宴上見過芳華。淩相公上前一步,故意打量著他,無視那發白的嘴唇道:“四公子比前些時豐腴不少,怎說是有病了?”霍相公緊接著道:“父兄為國捐軀,四公子卻無半分哀傷之情,倒有閑情雅致逛街。哼哼,好個孝順的兒子!”芳華見他二人目光,盡在自家腹上來回直轉。示意時鳴退在一旁,環顧漸漸聚攏的百姓,跟著一聲冷笑道:“先父屍骨未寒,二位相公一相與他不和,便等不急要難為他的家人嗎?”淩相公笑了笑道:“我與令尊不過政見不同,並無私怨。聽聞郡王教子嚴厲,唯對四公子溺愛非常。如今他命喪界水山,連屍骨也不曾運回,可憐呐!”霍相公指著芳華的臉道:“你得他寵愛最多,卻連看也不去看他一眼。你枉為人子,枉讀詩書!”
芳華向前踉蹌了幾步,時鳴同采茗將他左右架住,連聲問怎麼了?他努力穩住身形,閉著眼歇了會兒,才啞著嗓子道:“回郡王府,快,快!”時鳴不及相勸,淩相公在旁搶著道:“我二人正好與四公子同路。”霍相公撣了撣袖子,陰陽怪氣的道:“如此,也好與前去吊唁的列位臣工一個交代。”芳華不願與他糾纏,吩咐速速起轎。
郡王府正門大開,家人仆婦穿了孝服,進進出出忙的腳不沾地,便是二位總管也不得一絲閑空。連日來朝中大臣俱往郡王府吊唁。熙熙攘攘迎來送往,比那廟會還熱鬧。眾人皆知郡王府沒有正經女主兒,因此都不曾帶女眷過來。即便如此,也讓東城寄優同一班摯友,應接不暇筋疲力竭。多虧輕浪撥了二三十個人手過來,方才勉強支應開。
再過一日便要下葬,那位四公子始終不曾露麵。且不說大臣們私下議論頗多不滿,便是梁露橋幾個,也追著東城問個不休。芳華不能見人,晴池下落不明,如今東城是這府裏唯一的正經主子。寄優懶散慣了哪裏指望得上?總不能讓姨奶奶與身懷六甲的小舅母出來,主持事宜吧?因此,東城雖被一再逼問亦不敢裝病躲避,真真是度日如年。
這會子好容易坐下來喘口氣,一口茶才吃到嘴裏,未等下咽,便有家人飛奔入內回稟道:“二公子,四……四……四公子回來了!”東城不妨嗆得大咳起來,指著那家人的臉道:“你……咳咳……你說什……咳咳……什麼?”露橋恰在一旁,拍著他的背道:“芳華回來了。我倒要問問他,究竟做的什麼故事?”話未說完,卻見東城扔了茶杯幾步搶出去。露橋在後頭一麵攆一麵叫道:“你們兄弟搗的什麼鬼?”前來吊唁的官員不知發生了甚等事,也跟了過去。
芳華甩開采茗的手往前跑了兩步,無奈身子實在笨重,腳又腫的難受,險險跌倒在地。時鳴趕過來扶住道:“四郎,你答應過我什麼?”恰在此時,芳華隻覺胎兒在裏麵動了動。遮在鬥篷下的手輕輕托住那裏,穩了穩神情,由著他兩個扶了自己進去。
靈堂內一片素白,那鬥大的祭字,幾乎灼傷了芳華的雙眼。先前還隻是聽說父兄亡故,便已叫他悲不自勝。如今望著供桌上的兩塊牌位,反倒令他懷疑起來。忽然想起淩相公的話,芳華咬了咬蒼白的唇,一步一步往祭帳後麵過來。時鳴正猶豫著是否扶他過去,卻見東城同露橋一前一後趕了進來。
東城望了時鳴一眼,雙手扶住芳華的肩低聲道:“你不好生養著,又過來做什麼?”芳華也不答話,目光越過他望著停放在帳後的兩副棺材上。露橋在後麵過來,打量芳華雖氣色不好,人卻比先前富態了不少,尤其連肚子也微微挺了出來。當下臉色便有些不好看,挖苦道:“不是說你病得厲害嗎?怎的倒長胖了不少?嘿嘿,宮裏的飯食果然養人。”東城回頭瞪了他一眼,壓著氣道:“好兄弟,這幾日委實辛苦你了,且先行回府歇息吧。”說罷便來推他出去。淩霍二人同幾位官員走進來道:“我等也想知道,四公子被何事阻身,以致不能為父兄守靈?說將出來也免得眾人誤會。”此時人越聚越多,異口同聲的要芳華解釋。露橋的父親,宣奉大夫梁壽。殿前司馬軍都虞侯胡寒窗,同兒子飛雨,並南朝輕浪兩個都趕了進來。
梁壽同令德乃是摯交,寒窗亦曾在他麾下效力。眾人對芳華的議論,東城的言辭閃爍,也讓他們起了疑心。在外頭聽得裏麵亂哄哄的,急忙趕將進來。
隻見芳華被東城時鳴緊緊護在身後,霍相公正高聲質問道:“先前說四公子在宮中養病,今日我與淩公卻在皇城外青衣巷,巧遇了四公子。去歲太子壽宴之時,列位也曾見過四公子?可有覺得他比那時胖了不少?哪裏像大病初愈之人?最令人不解的是,他乘轎出來並非回郡王府。敢問四公子,父兄在家停靈已有多日,明晨便要下葬。你不說趕回來盡人子之本分,卻是要往哪裏玩耍?”他這裏話音方落,眾人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追問起芳華來。
東城雖不明內因,亦察覺出幾分不妙。正要硬著頭皮替芳華分辨,不料身後的他向旁邁開數步,竟當眾緩緩解下了鬥篷,在場之人莫不驚得目瞪口呆。那兩個雖在萬重處早有耳聞,如今親眼得見,仍免不了往後退了一步。
淩相公先回過神來,故意問道:“四公子……這是……這是怎麼了?”霍相公咧了咧嘴道:“恕我直言,四公子腹大如鼓,倒像那……咳咳,懷孕的婦人一般。”淩相公噯了一聲道:“霍公說笑了,四公子到底也還是個少年,這世上哪有男子懷孕的?”芳華芳華聽他二人一唱一和,料著必是太子的人無疑。這個秘密終有一日會大白於人前,深深的吸了口氣,抬首環顧眾人道:“霍相公所言不差,我已有五個月的身孕。”眾人聽得一片嘩然。露橋往後退了兩步,瞧了眼東城語不成調的問道:“你……你是……你是男子還是婦人?”芳華望著他平靜答道:“我乃陰陽之人。”此話一出又引來一片議論。淩相公在他隆起的腹上,來回掃了幾眼,撚須道:“但不知……咳咳……哪一位是誰呢?”眾人頓時變的鴉雀無聲,數十道目光將芳華幾乎刺穿。
東城踏上一步,沉著臉道:“此乃小侄的家事,不勞淩相公操心!”霍相公鄙夷的望著芳華道:“話不是這等講。四公子出身顯貴,又飽讀詩書。既知自家不便之處,還要與人……哼哼……私通。嘖嘖,郡王的顏麵竟也不顧了嗎?”東城聽得氣衝牛鬥,衝上前去一把揪住霍相公的衣領,張嘴罵道:“老匹夫,你是來吊孝的還是來挑事的?打量我父兄過世,我兄弟便可任人欺負。呸!瞎了你的狗眼!”芳華見他麵紅筋漲,拳頭緊緊的攥在一起。惟恐他沉不住氣,動手中了圈套,搶上去抱住道:“哥哥何必同他置氣?我今日即來了,便不會在意世人的閑話。”轉而望著霍相公道:“想是你受人指使而來,故意要我當眾出醜。你回去同他講,隻曉得躲在暗處傷人算什麼本事?我定會生下這孩子好生養大,就不勞他為我‘操心’了。”眾人聽他話中似有隱情,又將目光移到了淩霍二人身上。
雖然眼前之事讓寒窗匪夷所思,但見到有人難為令德家人,竟在靈堂上口出惡言,他便憤憤不平。正要衝進去理論,不料被梁壽一把扯住。向他微微搖首,分開眾人走過來對東城道:“這裏是靈堂,二公子怎可在此動武?”又朝淩霍二人拱手道:“畢竟是郡王府的家事,我等外人還是莫要插手的好。以免引人誤會,與二位相公名聲不好。無論如何死者為大,豈可在這裏吵鬧不休?請二公子快放開手吧。”東城瞪著霍相公咬了咬牙,狠狠的將他推開去。淩相公伸手扶住他,轉臉對東城道:“二公子莫怪,霍公也是一番好意。畢竟四公子與那人已成其好事,也算得是一家人。如今郡王與世子身故,他便該在靈前盡半子之勞。如此躲藏不出,卻叫四公子一人替他背負……背負罵名,嗬嗬,看來四公子果然是遇人不淑。可惜啊,可歎!”他話音方落,霍相公便緊著道:“我方才的話雖有些難聽,卻也是……”東城撲過來要打他,被芳華同時鳴好歹攔下了。霍相公躲在淩相公身後道:“你且聽我把話講完。如今三公子下落不明,四公子又是這般境況,令舅父畢竟也隻是親戚。明日送葬,外頭的人隻見二公子前往,那……”芳華打斷他道:“明日我自當同去,霍相公還不快回去與你主子報信?”淩相公道:“此時正該他出來擔當。這般躲藏不見,四公子又避而不談。他……他究竟是哪家子弟?若他不肯相認,我等倒可出麵為公子說合說合。”他這裏才說完,下麵便有幾個幫腔的,連連向芳華追問起來。
芳華寧願自己一人背負罵名,也不願讓鳳弦,再次被人推在風口浪尖上議論。當下沉了臉道:“先父在時便曉得此事,也曾默許我同他交往。至於他是何人,橫豎此事與諸位無關,恕我無可奉告。”霍相公有些惱怒,方要開口說話,一眼瞧見東城拳頭上的青筋,還有怒瞪的眼珠上爆出的血絲,多少有些膽怯。稍作遲疑,互聽外頭有人叫道:“子叔小官人到。”眾人咦了一聲,齊齊轉過身子向後張望。隻見寄優拉著鳳弦的手,匆匆走了進來。
芳華的目光越過眾人,直直的落在他身上。不過短短數月分別,卻在兩人之間發生了始料未及的變故。猶記得在雅風樓與他耳鬢廝磨纏綿敘情,猶記得送別之時,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追著他的背影戀戀不舍。望眼欲穿盼著同他相見,好解釋這其中的誤會。望著鳳弦唇邊淡淡的胡茬兒,眼裏遮不住的憂鬱,讓他成熟得像是換了一個人。芳華一時柔腸百轉,目光粘在鳳弦身上。縱有千言萬語,竟不知從何說起。
寄優外出辦事回來,在府門前一眼瞧見了徘徊的鳳弦。不由分說,上前扯了他的手直入府內靈堂。看著裏頭被圍了個水泄不通,亦不知發生了何事。待瞧見東城身側的時鳴,進而看到了芳華,和那高聳的小腹,寄優錯愕之間猛然瞪大了雙眼。
對於芳華,鳳弦即萬般思念又不敢相見。雖近在咫尺,總覺得無形之中,有一條鴻溝將他們遠遠的隔開。如今,這人就站在眼前觸手可及。比起數月前是豐潤了不少,隻是氣色反不及從前。原本平坦的小腹,此時卻高高的挺了出來。雖然事先已有耳聞,親眼得見鳳弦仍免不了吃驚。想到眼前的處境,再對上那滿含思念的眸子。聽著自己的心咚咚跳著,一時悲喜莫名。淩相公審時度勢,搶在他前頭道:“我竟忘了,你與四公子有救命之恩,素日來往甚密很是親近,莫非……莫非這是你的孩子?”鳳弦猛地回過神來,暗自道:“我如今不比從前,若承認與他有私,豈不越發連累他,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正自猶豫,忽聽芳華高聲道:“你休要性口雌黃,這與他什麼相幹?”鳳弦聽得心上狠跳了兩下。驚愕的望向芳華,卻見他將臉扭了過去。不知所措的立在當地,鳳弦腦子裏頓時一片空白。眼前的景象忽然變得模糊起來,耳畔隻來來回回的響著,那冷若冰霜的話語。芳華的舉動,不僅讓東城時鳴感到震驚,便是淩霍二人也始料不及。
正在他們交換眼色之際,忽聽得靈堂外頭由遠至近,鬧鬧哄哄的叫嚷起來,細聽之下還有打鬥之聲。東城方要使人前去查看,隻見小柳兒連滾帶爬地進來道:“二公子,他……他們說……說奎大官人是……通緝多年的海……海盜!”寄優先自慌起來,轉頭望著淩相公急道:“誤會,誤會!他是我的內兄,特意來看望妹子的。賤內再有數月便要分娩,內兄想見見外甥在回去。”看著霍相公掩飾不住的得色,東城到此時方覺大大的不妙。芳華也顧不得鳳弦了,上前抓了淩相公的手腕兒道:“你們究竟想做什麼?若要對付我便直管衝我來,又何必牽扯旁人?”淩相公不料,這看似文弱的少年,竟有如此犀利的目光,頓了一下道:“我也正覺奇怪,郡王府怎會有海盜出沒?是非曲直,還等拿了人再說不遲。”東城聽他們話裏有話,拉了芳華到一旁詢問。為了不牽扯鳳弦,芳華隻得選擇沉默。
寄優擔心奎琅,轉身跑了出去。東城不放心芳華未敢離開,叫了輕浪與南朝一路跟他出去。梁壽悄向寒窗使個眼色,他也趁人不備溜了出去。芳華此時才留意到,鳳弦不見了。明裏暗裏,有無數雙眼睛盯著,自家根本無法脫身,便是著人向他解釋也不能夠。芳華一陣叫苦不迭,雖焦急萬分,卻未敢在人前顯露。唯有暗自祈盼鳳弦,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外麵的打鬥聲終於停了下來。
須臾,亂糟糟的一群人,押著個五花大綁,渾身是血的大漢進來,芳華看時正是奎琅。為首的殿前司都指揮使賀定國,向著淩相公拱手道:“我的人昨日便窺見他的蹤跡。因不敢十分確定,又怕打草驚蛇傷了列位臣工,所以未敢擅動。今日特地加派了人手,將他引誘出來擒獲。隻是此惡賊抵死頑抗,倒傷了我們這邊十餘條性命。”梁壽看了眼,被軍士壓在地上的奎琅,問道:“殿帥(注)怎知此人便是海盜?”定國暗自冷笑,轉身對眾人大聲道:“此賊喚作奎琅,乃十洲島的匪首,慣做殺人越貨的勾當。不僅劫持過往客商,竟狗膽包天搶劫官船。數年前官府早已發下海捕文書,有畫像為證。皆因此賊詭計多端未能將其擒獲,如今總算緝拿歸案,也算為地方除去一害。隻是……”說到這裏忽然住口,微微眯了下眼,回身望著東城兄弟道:“這般窮凶極惡之徒,怎會與郡王府攀上親戚?”未等東城開口,奎琅便大聲叫道:“我隻認得卓寄優,旁人一概不識。”梁壽不顧霍相公冷冽的目光,上前道:“你果然是海盜奎琅?”話音未落,隻見寄優扶著她娘子阿爾罕,氣喘籲籲的趕進來,輕浪與南朝緊隨其後。
瞧見兄長渾身是血的,被幾個軍士壓在地上。阿爾罕惱怒中忘了自己身懷有孕,衝上去便要動手。寄優死死地將她抱住,連聲叫她顧惜腹中的孩兒稍安勿躁。輕浪南朝也上前相勸,阿爾罕才勉強安靜下來。抬眼瞪著定國方要大聲質問,隻見一軍士跑進來跪稟道:“回殿帥,在屋內搜出金環一隻。”阿爾罕一見麵上微微有些變色,不由得將寄優的手抓緊了。
定國仔細將那金環認了認,對奎琅道:“這可是你的東西?”奎琅艱難的仰臉望了一眼,正是自己所戴的金環。心知大勢已去,轉頭看向妹子,對定國道:“我妹子已嫁人,我既落在你們手裏但憑發落,隻是莫要牽扯不相幹的人。”定國哧地一笑道:“死在眼前還要極力維護二公子!哼哼,撇開親戚不說,暗地裏你二人就不曾有什麼勾當?說與人聽誰肯信?”說罷舉起金環向眾人展示道:“據擒獲的海盜講,這雕有凶獸睚眥的金耳環,乃島主奎琅所佩。”又轉頭望著東城道:“你與卓寄優一同出海,見他與海盜聯姻,不僅不阻攔,還要從中撮合,進而慫恿卓寄優將其帶回府中。素聞二公子不喜讀書,時常混跡於三教九流之中,又專好結交江湖上的朋友。如今越發膽大了,竟然與海盜成了親戚。正所謂物以類聚,人與群分。你二人氣味相投,方才這般親近。為了郡王的一世英名,為了府上不被外人猜疑,更為了二公子不牽扯其中,還請隨我走一趟吧?”
梁壽正同另外幾位官員上前阻攔,不想芳華在後麵高聲道:“請殿帥借一步說話。”眾人不知他何意,都齊刷刷的望過來。定國笑一笑道:“四公子有話還請當麵言講,若想叫賀某人徇私,嘿嘿,這卻不能。”芳華哼了一聲道:“有勞殿帥還能想起先父!我父兄屍骨未寒,你便要羅織罪名將我二哥下獄。”定國道:“我這裏有人證,奎琅又是在貴府拿住,列位臣工俱是親眼所見,怎說是‘羅織罪名’?”芳華踏前一步道:“我也有人證,證明你們蓄謀已久,想趁我父兄亡故好落井下石。我家雖非昔日可比,卻也不容你等隨意欺辱。”說罷扯住定國的手,盯著他道:“來,來,來,我與你同入宮中見駕,請官家聖裁。”定國瞥了眼那鼓起的肚腹,譏笑道:“四公子如今自身不得幹淨,不說在府中躲避,竟還要往人前拋頭露麵?是唯恐天下人不知你的特別之處嗎?官家龍體欠安已有數日,正臥床靜養,四公子這般模樣前去,豈不有汙聖目?哼,真真的不知羞恥!”說罷甩開芳華的手。若非梁壽從旁扶了一把,芳華幾乎跌倒。東城同時鳴搶上前去將他護在身後,指了定國的臉喝道:“你再推他一個試試?”
定國正要喝令軍士們拿人,不想芳華推開二人再次衝過來,當胸一把扯住道:“你是要做得不留半點餘地嗎?無非想對付我罷了,去對他講我要見他。”定國怒道:“你的話我聽不懂,勸你休要在此耍刁,如其不然……”芳華盯著他冷笑道:“好哇,索性將此事鬧的再大些,叫天下人都知道。弄個魚死網破誰也得不到!你是他的心腹,自然曉得他得脾氣。邀功不成反而失寵,失寵倒還罷了,若是丟了性命便得不償失了。”定國被他抓住痛處,勃頸上的青筋蹦蹦直跳。淩相公見狀叫了聲殿帥,趕過來道:“以我之見,莫如先將奎琅收監。明日郡王便要下葬,待二公子回來再做道理。”轉頭掃了東城兄弟一眼,接著道:“二位公子俱是明白之人,斷不會逃走的。”定國權衡利弊隻得依從。
奎琅囑咐妹子切勿以他為念,同寄優好生過日子才是要緊。話未說完,便被定國令人一路推搡出去。阿爾罕適才聽得芳華與定國的談話,亦察覺此事並非表麵這般簡單。她雖為女流之輩,卻有俠義心腸,不忍累旁及人因此獲罪。阿爾罕出生盜匪之家,自幼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將生死看得比常人淡漠許多。然,奎琅畢竟是唯一的兄長。眼睜睜看他去送死,仍免不了悲從中來。哭著叫了聲哥哥,往前追了幾步便被寄優抱住了。任他牽了自己的手,有些木然的隨他往後宅走去。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眾人有些回不過神來。大部分官員因怕惹禍上身都相繼離去了,唯梁壽,胡寒窗與令德生前交好的幾位同僚留了下來。本想詢問芳華究竟是怎麼回事,無奈他早已支持不住,被東城就近抱入自家房裏歇息,梁壽隻得同其他人告辭回府。臨去時留下話,若有事務必差人前來稟告,他們斷不會袖手旁觀。
芳華疲憊的躺著,甚至連睜眼的力氣也沒有。他想靜靜的睡一會兒,偏偏心裏混亂如麻。合著眼思付道:“今日井大官言說,爹爹(指君上)不過偶感風寒,用過藥已無礙了。方才賀定國又說,爹爹已臥床數日。太子這般有恃無恐的對我發難,看來爹爹病得不輕呢。他千方百計的要除去我,必然過不了爹爹這關。他……他……是想連爹爹也……”芳華心下一驚,猛地睜開雙眼。隻見東城與時鳴正守在身旁,焦急的望著自己。
晴池至今生死未卜,再不能讓東城有半點閃失。芳華吃力的牽住他的手,東城趕緊回握住,用另一隻手與他試著額間,突然冒出的虛汗,輕聲道:“四郎,你究竟有何事瞞著我?當著眾人之麵,為何對鳳弦說出那般絕情的話?你……你要去見哪個?”芳華想著讓東城對太子有所提防,隻得將實情和盤托出。
東城聽罷幾乎不敢相信,對上芳華凝重的雙眸,又不得不信。忽然想起什麼,懊悔的頓足道:“當初你若是認祖歸宗,他今日也不敢對你親舉妄動。畢竟天下人皆知你們是手足,他亦不願輕易背負,殘害兄弟的罵名。”說到這裏,神色稍有緩和道:“還好有官家在,豈能容他胡作非為!”不想芳華卻緊蹙了眉頭道:“眼下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爹爹。”東城與時鳴稍稍一愣,轉瞬之間就臉色大變。時鳴緊張的有些口吃道:“太子會……會為了私情……弑……弑君?”芳華隻覺透不過氣來,喘了幾口道:“就算他一時不敢,也會將爹爹軟禁起來,把持朝政一手遮天。唉,我向爹爹進言廢除夷三族的法令,得罪了不少朝臣。那些被削職罷官的,朝中的親戚門生,定會趁此時替他們報仇。看今日之情形,多半已被太子拉攏過去。”東城道:“你為何不將此事告知鳳弦?還要他當眾難堪?”芳華向前伸了伸手,時鳴趕緊過來將他抱在懷中靠著。東城端過水慢慢喂了他幾口,芳華才略微好受了些。
時鳴看了眼東城,頷首輕聲道:“四郎雖明裏做的絕情,實則在護著子叔小官人。”芳華抬眼望著他道:“果然伴伴最知我的心思。他那裏一波未平,何苦又讓他一波再起,左右我一人承擔下來便是。”東城有些發急道:“他不知內情,未必能體諒你的一片苦心,還是著人往他家中說明才好。”說罷叫了采茗進來吩咐。芳華對他道:“外頭定有太子的暗哨,路上若有人阻攔你,且不可硬闖,自家性命要緊。”采茗躬身退了出去。芳華又對東城道:“哥哥千萬要耐住性子,莫要中了他們的圈套。”東城點了點頭道:“我斷不會叫他們得逞,隻是……你莫要去見太子吧?”芳華哼笑了兩聲道:“我今日當眾說,要去見他們的主子。二哥細想,一位是太子太師,一位是參知政事,一位是殿前司都指揮使。能使此三人卑躬屈膝者,除了爹爹便隻有太子。今日在場的官員,隻怕早已猜到了。我不出事則以,一出事,眾人定然知道是太子所為。”說道這裏,芳華忍不住苦笑起來,接著道:“不出明日,滿京城的人都會議論我左芳華,若有不測鳳弦必定會知道。太子斷不會讓我們父子有半點差池。”
東城一向知道,這個看似單薄乖順的兄弟,不僅膽大而且頗有主意。隻是要讓他去見太子,哪裏放心得下?芳華看出他的心思,搶先開口道:“當務之急,是要知道爹爹的處境。隻要爹爹平安,尚有轉還的餘地。”東城道:“你有什麼隻管說,我替你去辦。”芳華艱難的動了動身子道:“青衣巷宅子裏是和大官的親信,若能……”東城拍著他的肩道:“明白了,放心交與我便是。”說罷大步往外麵走去。芳華忽然想起一事,扯住道:“賀定國說有二哥的朋友做人證,哥哥要小心了。”東城頓了一下道:“斷不會是南朝他們,更加不會是輕浪。”說完囑咐時鳴好生照料芳華,徑自出去了。
殿帥:殿前都指揮使簡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