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慕情 第四夜 水月失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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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射入窗中時,我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太陽穴異常的疼痛,我起身穿衣,輕輕地拭了下洺濉的額頭。
燒還是沒有完全退去,可我卻沒有時間照顧他了。
早上的會談比想象中要順利許多,徹夜未眠,我的精力也快耗盡了。萬幸,對方的社長是一位誠懇和善的老人,並沒有為難的意思。不然以我目前的狀態,談判多半是要失敗。
回到旅館的時候,老板娘剛拉開和室的門,從洺濉修養的房間裏緩緩走出來。
“辛苦您了!”我連忙鞠躬道謝。
“客人不用客氣,這是應該的。”老板娘彎腰回禮,動作看上去甚為溫雅。
“您的弟弟已經好多了,睡一覺就會好起來。入夜時分,附近神社有廟會,您可以帶他去散散心,求神明保佑,一定會恢複精神的。”老板娘衣袖掩口,笑得端莊。
“啊。謝謝。”我愣了一下才回答道。
廟會,沒想到會再次趕上。
我目送老板娘,默默地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便輕輕拉開門。
洺濉並沒有像我原先想的那樣,老老實實地躺在床鋪上,他坐了起來,看上去十分迷茫。
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生過病了,這一次病了顯得比往常脆弱了許多。我蹲下去探探他的額頭,發現燒已經退了。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忽然伸手抱住我,把頭埋在我的脖子裏。
我居然恍惚的愣在了原地。
他已經很久都不願意和我親近了,他的舉動讓我一時無法適應,可更多卻是……欣喜。
我幾不可聞的歎息,反手抱住了他。
雖然較之以前,他已經長大了許多,可是依舊是如此惹人憐惜。
我的弟弟,我一直寶貴的人。
現在依舊如此令人心疼。
“回來時老板娘說,今晚有廟會,就在前麵的寺廟裏。”
“要去嗎?”
我想要他高興起來。
“好。”
他終於又睡下了,我坐在他的身邊未曾離去。
晚餐時間我把他叫起來。這一覺睡醒,他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老板娘周到的準備了兩套浴衣,囑咐我別忘了帶洺濉去求簽許願。
洺濉沒什麼食欲,隻是略微的喝了些粥就迫不及待的穿上了參加廟會用的浴衣。這期盼的神情與當時相比絲毫未變。
“哥,你怎麼不換衣服?”
“啊。”我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意識到身上穿的仍舊是白天的西裝。
西裝裏麵的襯衫扣子很多,稍微有些緊,我解的有些心不在焉。
“我來。”洺濉已經穿好了浴衣,便伸手過來替我解。
手如此顫抖。
我的心情複雜,隻能用探究的眼光細細打量他的臉。他低著頭,我能看見他的睫毛微動,嘴唇輕抿。
當最後一粒扣子解開後,我們之間便陷入了難耐的沉默之中。
洺濉放下手,頭低的更下,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穿浴衣並不複雜,我簡單迅速的穿戴整齊就開口打破沉默。
“走吧。”
“啊。”
這一次的地點比上一次要遠上許多,我們並肩緩慢的行走在京都的街道上。
黃昏天色將暗未暗,夕陽的餘暉灑在路上慵懶的拉長行人的影子。不時有孩子嬉鬧的身影在眼前閃過,他們的笑聲讓古舊的街也沾染了人氣。
“嗬嗬。”洺濉突然就笑開了。
“你看那個孩子,好有趣,是在捉迷藏嗎?”
我順著洺濉的目光望去,一個小孩和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孩子在不遠處玩著藏與捉的遊戲。
童趣純真的場景,雖然我已經過了這樣的年紀,卻依舊感慨不已。
“啊,也許。”
洺濉的臉上露出懷念的神色。
“哥,我們也玩一次吧,你要在廟會結束前找到我才行。”洺濉突然狡黠的眨眨眼,穿著木屐向前方跑了起來。
隻是一會兒的時間,我便看不見他了。
神社裏的廟會沒有六年前的盛大卻也熱鬧非凡。我悠閑的在各個攤子前散步。
對於他久違的任性,我心裏其實是高興的,於是尋找就變得格外有樂趣。
我從沒有懷疑過會尋找不到他。
煙火表演開始的時候,我沿著河畔走到他的身邊。他坐在岸邊的草地上,沒有抬頭,隻是盯著河麵上倒映的煙火目不轉睛。
當河麵也倒映出我的身影的時候,他招手示意我坐下陪他一起欣賞。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他雖然這麼問,卻並不好奇。
“這不困難。”我也並不想解釋。
這就是一件自然的事情,原本就沒有原因或者理由。
他沒有再說話,我坐到他身邊,和他一起看水中煙火。
無星黑夜,月牙暗淡無光。河麵在些許煙火的映照下勉強閃著微弱的光,等到煙火放完就會重新陷入黑暗。
“回去嗎?”
“不,我不想回去。”洺濉有些蠻橫的拽過我的手,把頭輕靠在我的肩膀上。
“還記得我上次生病嗎?六年前的那次我燒了三天,聽說是哥一直在照顧我。”
“和今天一樣嗎?”
我不禁垂下眼簾,沒有回答。
“我是因為看見哥的血才會受刺激倒下的。”
“是嗎?”
我無言以對,轉頭看他。
“你明明保護了我,我卻依舊如此脆弱。”
“我是不是很沒用?”
“不,你很堅強。”
河畔的涼風吹得人心微涼,我伸手環住他瘦弱的肩膀。
“哥,你為什麼要疏遠我。”他毫不顧忌的直視我的雙眼,他的眼睛裏除了迷茫,更多的是委屈與哀傷。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煙火依舊耀眼,劃過天際的光亮映在水裏把月牙也撕裂成一片一片。
我歎了口氣,合上了眼睛。
我想我終於還是明白了一些道理,有的事情注定逃避不得。
“這是有理由的,是嗎?”
“是。”我睜開眼,凝視他微亮的眼眸:“是不被允許的理由,也是最殘酷的理由。”
我挑起洺濉的下巴,沒有猶豫的吻了下去。
我們擁抱在一起,沒有詫異和不安,一切都如此自然。
興許是因為我早就想這麼做了吧,除了難以言表的喜悅,我可憎的沒有任何愧疚感。
我緩緩睜開眼,離開他的唇。
“我想你一定是瘋了。”洺濉睜開眼睛笑得輕鬆:“我尊敬的兄長大人成了不理智的瘋子,真令人難以想象。”
“不願意?”
他挑眉,主動摟住我。
我輕歎,卻也沒有片刻停頓的再次吻上去。也許一生便隻此一次機會能與他這麼接近,我想放縱這一次。
回去的路上,我們像從前一樣拉著手散步,原先漫長的道路變得如此短暫,讓人遺憾。
洺濉的病剛好精力有限,沒多長時間便在床上沉沉睡去。
我雖然疲憊,卻思緒萬千難以入眠。起身走到窗邊,桌上花瓶裏裝飾的花由原先的鳶尾換成了白芨,在暗夜中孤寂的獨立。
我伸手摘下幾片花瓣,隨手夾在洺濉擺在桌上的日記裏。
夜深了,我重新躺回床上,虔誠地祈禱歸期永遠不要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