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跑途中摘下一枝花的葉子，小心地放進口袋裏，天便算亮了一次。
    隨行日記的頁數漲了又漲，花朵書簽的數目又莫名多了幾份。
    清晨時分，我從街道上緩步回來的時候，那個人從來都不會在。他每天天未亮便起，拉開門的聲音刻意放柔卻總會輕易讓我沒了睡意。
    索性爬起來默不作聲的目送他離開，再去小跑幾圈，揮霍掉多餘的精力。
    已經不想去算“今天”是第多少個“今天”，不去想明天到底有多迫切。
    “洺濉，有信件，是給洺淺的，你拿去吧。”晨練回來，旅館的老板娘都會坐在廳內等我，有時是往我手中塞一條毛巾，有時候則是遞上一杯水。
    我接過毛巾，也順便拿走了信。
    我想不到有什麼人會給他寫信，在日本、在京都這個地方。
    我以為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這裏。
    人一旦產生了懷疑，心就會變得不安定。這是對的，我在和室裏坐立不安，甚至希望沒有看見過這封信。我好奇在意，可是我的自尊卻不允許我把它拆開。
    時間在恍惚中流失殆盡。
    哥哥回來的時候，我還拿著信猶豫著看還是不看。門被拉開的時候，信件自慌亂中脫手而出，我手無足措，笨拙的像是個傻子。
    他彎腰撿起了信件。
    我有些心虛的低下頭，深深的感覺自己處在了下風。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拿著信坐到了我身邊，伸手，輕輕碰觸我的頭發。
    “為什麼不拆開。”
    我閉口不言。
    他沒有絲毫猶豫，幾下子就拆開了信封，把它遞給了我。
    他和我一樣，都不會知道這是誰寄來的。這是封沒有貼郵票也沒有寫寄信人的信。
    我早就該想到是誰。
    除了父親，沒有人會知道我們在哪裏。我是傻了才會想到了別的。
    我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吧？我看到他的臉也隨著我皺了起來。
    信封裏麵沒有任何文字，隻有兩張回程的機票。
    我們都閉口不談歸期，永遠不說未來。但是歸期就在眼前，未來隻是看不見。
    我變得有些奇怪，我惶恐，我悲哀。
    我難過。
    可是我卻笑了。
    “兄長大人，我們要回去了。”
    他一定早就預料到了，京都這邊的事情也處理妥當了吧，所以我們要回去了。
    他的神色複雜，我卻完全沒有心思去關心。
    “明天去一趟神社吧。”
    他最終收起了機票，摸摸我的頭對我如此說道。
    是要最後掙紮一次麼。
    時間長了，我甚至一度忘記了我們曾經的日子，忘記了何為現實。
    “好。”
    我閉上了眼睛，無法看到他的表情。
    他親吻我的眼睛，有潮濕的液體被吞噬消弭。
    我們在第二天清早便換上了和服，牽手向神社走去。
    沿途的路太短，失去的夢太美，記憶變得殘缺。我握緊他的手，緊緊咬住了唇。
    神社的人並不多，我們求簽，許願，然後很快就原路折返。把簽文收好，我沒有去看是凶是吉。
    從京都回去的飛機上，哥哥和我並肩坐在一起。收拾了一天的行李，他也乏了。我饒有興趣的看著他恬淡的睡顏。
    有那麼一刻，他的頭斜靠到我的肩膀上，我的右手和他的左手並放在一起。四周如此的安靜，他的味道帶著濕氣飄向我的脖頸。
    我聽不到其他的任何聲音。
    飛機的轟鳴，廣播的嘈雜……隻有他的呼吸聲清晰可辨。
    我想伸出手去探探他的頭，輕觸他的臉，或者，拉住他的手。
    然而終究沒有。
    他是我優秀的兄長，嚴肅的，自律的；我隻是我，隨性的，孤寂的。
    我們無法奢求更多。
    隻是，我很喜歡那一刻的感覺，即使周圍有其他人在，也隻注視彼此的那種感覺，我的兄長大人……
    我們的旅程，終究結束了。
    夜歸了，夜深了，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