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入眼即為黑暗。
    我自混沌中艱難地張開雙眼，安靜的等待意識的回籠。
    眼睛慢慢適應了沒有光亮的處境，我撐起身子坐起來，漫無目的的向四處張望，想借助依稀模糊的影子辨認所處何地。
    這樣做其實並沒有用。
    頭還昏昏沉沉隱隱作痛，我猜，這可能就是飲酒過度宿醉的感覺。
    如此脆弱頹廢萎靡不振。
    “嘩——”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光線毫無預兆的從左側射了進來。突然的刺激讓我不由伸手擋在眼前。
    “你醒了？”我因為強烈的不適不禁皺起眉頭，愣了一會兒才搞清楚情況。
    我抬頭循著聲音向左看去。
    兄長的手還放在和室的拉門上，他身著筆挺的西裝，居高臨下的看著我。
    修長的身材，俊美的容顏，品位的穿著，這樣子的他看起來更顯成熟。我看的入神，以致於忘記了此時的疼痛。
    我，什麼時候才能…像他一樣…
    “你發燒了，昨天夜裏。”兄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
    難怪，不是什麼宿醉，隻是病了而已。
    “哦。”
    “我拜托老板娘照顧你，她把你安置在這間和室修養。”
    “恩。”這裏不是原先的房間，床鋪也是重新布置的。
    我低下頭，頭腦裏閃過老板娘慈祥微笑的臉。
    原來是那個人麼。
    一雙手從忽然從旁側伸出覆上了我的額頭。
    “好多了。”兄長跪坐在我的床鋪邊。他的西裝因為這個動作變得褶皺，可他卻絲毫沒有在意。
    我盯著他的眼睛出神。
    他一定沒有好好休息，看向我的目光少了平日的深沉，顯得疲倦不堪。我了然的看著他的如此正式的穿著，明白他是剛從談判的地方回來。
    夜裏不睡，白天操勞，我甚至能輕易的數出他瞳孔裏有多少條密布的血絲。
    我一向嚴於律己的兄長大人，昨晚失眠了嗎？
    難道昨天夜裏，他熬夜照顧我了？
    我不禁好笑自己居然會如此自作多情。
    他貼住我額頭的手始終沒有放下。
    我們離得很近，如此親密的距離沒有任何違和感。
    在我的記憶中，兄長一直是那麼的嚴厲和不可親近，此刻看起來分外溫柔可親的他竟然讓我一時怔愣。
    莫名的眼角發酸，我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感到無法言說的委屈。
    我一定是燒糊塗了。
    這是我的兄長，冷漠的、固執的、死板的、無法靠近的，他是優秀的、無法觸及的存在，他不可能像其他的兄長一樣，對自己的弟弟有過多的憐愛。
    長久以來我都在期待些可笑的東西。
    也許是因為我一直記得一些早該忘記的事情。
    我伸出雙手緩緩的抱住了他。
    他的身體有一瞬的僵硬，我不管不顧隻是收緊雙臂把頭埋進他的脖子裏。
    我想向他傾瀉此時孤獨無措的情緒，我不在乎他是否會無情的推開我。
    我隻是病了，我隻是因為病了才會如此脆弱。
    他反手擁住了我。
    是因為無奈於我的狡猾嗎？利用弱勢來獲得同情，我不在乎。
    “回來時老板娘說，今晚有廟會，就在前麵的寺廟裏。”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向他。
    “要去嗎？”
    我的兄長正目光灼灼的看著我，耐心等待我的回答。
    這是唯一束縛我的魔咒，我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原來根本就沒有人忘記。
    “好啊。”我笑了。
    這是多年來，我第一次對他展露笑容。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緩緩在我的額頭印下一吻，我沒有躲開。
    “再睡一覺吧。”
    我閉上雙眼躺下，他仔細地為我蓋好了被子，卻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沒有離開。
    睡吧，也許睡一覺就好了。
    “洺濉，睡吧。”他如此溫柔的說。
    我真的需要好好再睡一覺了，眼角發熱，我驚訝於他的每一句溫言安慰都會讓我這樣欣喜感動。
    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明明希望自己隻是憧憬。
    可其實我一直都懂得。
    繁複的街道，落花的巷角，閑雅的過客，翻飛的衣袂。
    嘈雜的人群，喧鬧的集會，迷離的夜色，燦爛的煙火。
    一直保護我的人，在我的後方清清淺淺的笑，在我的身旁無可奈何地笑，在我的眼前牽強安慰的笑。
    他不知何時不再笑，我自那時後不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