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人電話掛了半響，她還緊緊的握著手機放在耳邊。其實那邊人說的很急，山裏信號又不好，一直斷斷續續的，她聽的並不很清楚，但是最後一句她還是聽到了，“媽媽說‘小悅，你快點回來’。”
    林煜之看她神色發怔，問：“簡悅，誰的電話？發生什麼事了？”
    “是、是我媽……”她臉色蒼白，憑著零碎的記憶說：“……我爸出車禍了，在搶救……我媽讓我快點回去……”她站起來跌跌撞撞往樓上房間走，林煜之知道她現在情緒很亂，問什麼都問不出來，隻緊跟著她上來。她頭腦亂轟轟的，什麼都分不清楚，看見什麼都往包裏塞；林煜之拉住她，讓她坐到床邊，“你什麼都不要管，我來整理。”
    她還記得跟他笑，說：“謝謝。”
    林煜之安慰的拍拍她的手，“不要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嗯？”
    因為是山裏，每天來回的大巴隻有三趟，他們緊趕慢趕總算趕上最後回城的那班車，又搭了最近一班飛機回去，然後匆匆奔赴醫院。
    簡爸爸已經被送到了ICU裏，簡媽媽和簡潔兩個人哭的像淚人，看到她嗚嗚哭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怎麼樣了？”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梁山身上，“他開車一向謹慎，怎麼會突然車禍呢？”
    梁山說：“到機場送完客人，回來時候打盹，撞到高速公路的護欄上了。”
    她不敢想象那種畫麵，聲音都有些發顫，“傷的……很嚴重？”
    “不要擔心，手術很成功。醫生說過了今晚，沒有出現其他異常情況的話，觀察兩天就可以轉到加護病房去。”
    不管再怨，到底是血液相通。
    “有危險期？”她眼中隱隱有淚光，緊緊的抓住梁山的手，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安心。
    梁山微笑，輕輕抹去她的眼淚，“小悅，聽我說，天災人禍是我們無法預料和避免的，你現在再急、再慌，也什麼忙都幫不上，所以，放鬆心情好不好？”
    她看著他，這就是她默默喜歡的人。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他都像一座高山，為她撐起一片天空，然後點上陽光。
    梁山說：“你一個晚上趕路應該很累，現在先去休息一會兒，等有情況我再叫你。”抬頭看了看後麵的林煜之，說：“前麵左拐是請人安排的休息室，你們一起去休息會兒吧。”
    林煜之會意的點點頭，“謝謝。”
    休息室是一個很大的套間，這兩天來回趕路明明已經累的筋疲力盡，但躺下去就是睡不著，腦子裏空空的什麼東西都沒有，又像是什麼東西都有，卻又什麼都抓不住。
    林煜之看她一直睜著眼睛，走過來輕輕問她，“睡不著？”
    她無聲的搖搖頭，他說：“要不要抱著你睡？”
    她往床裏邊挪了挪，他靠著床頭坐下來，雙手抱起她，把她環到懷裏來。她一直都沒作聲，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胸口的衣服有溫溫的濕意，才知道她是在哭；他並沒有安慰，隻是輕輕的拍拍她；她深深的吸口氣，才說：“其實我很恨他們的，可是現在知道他有危險，心裏還是很難受……”
    “小時候，我偷偷聽到他們的談話，知道他們想要兒子。那時候家裏條件不好，前頭一直都沒有做B超，後來去做檢查，發現是女兒的時候已經不能做引產，隻好想生下來再扔掉，但是因為生下來體質不好，瘦瘦的看著都要養不活，他們就想著說不定養著養著就死了……沒想到我竟然活過來了，但一直黑黑瘦瘦，送人也送不出去，等再大一點了又不好丟，隻能自己養了。”她已經泣不成聲，“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我的爸爸媽媽打罵我不是因為我淘氣，而是因為我不該存在……”
    “後來長大一點，看到他們把姐姐寶貝的像個公主，我就想要是有一天他們都死了就好了，我就不會再被這樣不公平的對待了……”她慢慢的仰起頭，眼睛滿滿全是淚光，“我是不是很壞？竟然會希望自己的爸爸媽媽死掉……”
    他吻吻她的額頭，“傻瓜！”
    她說：“其實我內心很醜陋的，那裏麵住著一個惡魔。”
    “每個人的心裏都有兩麵鏡子，你得到的是什麼，你看到的就會是什麼；所以，不必自責，而且，你把惡魔鎖在裏麵了，不是嗎？”
    “那是因為……”她突然停下來，林煜之靜靜的望著她，她卻又搖搖頭，重新把頭埋到他的懷裏。
    那句話她始終還是悶在了心裏。
    因為梁山曾經說：“小悅，我希望你開開心心的，永遠都開開心心的，哪怕不被最親近的人祝福，也要開開心心的活著；因為那才是你以後要走的路，隻要走出去，你就會發現每個角落裏都有人愛你。就像小草，勇敢的抬起頭，破土而出後，迎接它的會是萬裏晴空，陽光燦爛，就算可能是狂風驟雨，但記得風雨過後一定會有彩虹。”
    所以，她什麼都不在意，隻要梁山懂她就好。
    她一直在哭，但是哭的很輕，慢慢的隻剩下抽泣，然後昏昏沉沉的睡過去。
    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有梁山，他帶著自己和姐姐到山上去放風箏，姐姐在前麵跑，她和梁山在後麵追，後來梁山不知道去哪裏了，可是姐姐還是在一直跑，一直跑，最後跑到山崖邊，突然轉身對著她笑，“小悅，你猜如果我們同時掉下去的話，梁山會拉誰？”她驚恐的步步後退，姐姐卻已經衝過來拉著她，她叫‘姐姐’，她卻不理自己，隻是用力恨恨的把她推下去。她聽見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然後看見梁山跟著跳下來，於是伸手想去抓住，等離近點恍惚的看到是林煜之，最後待抓到手，才看到那個人是顧宇誠……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是他，隻覺得驚訝，“怎麼會是你？”
    顧宇誠看著緊拽著自己的手，手背上有淡淡的溫度透著血管滲進來，像是一種上了癮的毒藥，越奢望越貪戀，越貪戀越留戀。他愣愣的怔在那裏，她的聲音很輕，他並沒有聽清楚她說了什麼，隻看到她紅腫的眼睛動了動，卻沒有醒，應該是在做夢；過了半響，他聽到門外有腳步聲響起，才猛然醒過神，撥開她的手向後退的幾步。
    原來是簡潔拎了兩份早餐進來了，一份放到床頭的桌櫃上，一份遞給他，說：“顧先生，麻煩你也跟著守了一夜，吃點東西墊墊胃吧。”
    他淡淡的笑了一下，接過來放到桌櫃上，“謝謝。”
    “昨天我爸爸的手術……”簡潔低下頭，聲音有些哽咽：“真的很謝謝你！要不是你……請了專家過來，我爸爸他……”
    他隻是說：“平安就好。”
    簡潔看他不太想說話的樣子，隻以為是累了，說：“你先吃點東西休息下吧，我出去了。”
    “不了。”他抬手看看時間，“既然現在已經沒事，我先回去了。”
    “你不要等……”她看看睡著的簡悅，還想說什麼，卻看到他大步離開的背影。
    門‘哢’的一聲，輕輕的關上，簡悅忽的睜開眼睛坐起來，看到簡潔防備的向後躲了一下，簡潔愣了愣，“小悅？”
    她這才徹底清醒過來，忙問，“姐姐，爸爸怎麼樣了？”
    簡潔笑了笑，“沒事了，已經渡過危險期了。”
    她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林煜之不在。簡潔說：“他早上接了一個電話，說公司有事就急匆匆的走了。”
    她‘哦’了一聲，“媽媽呢？”
    “讓她回家休息了。”
    “那你呢？梁山呢？”
    “睡過了。”簡潔說：“別擔心，大家都有好好的照顧自己。”拍拍她又說：“起來洗洗，吃點東西。”
    她終於笑了一下，麻利的爬起來，走到外麵，看到煙灰缸裏的白色煙頭怔了下，隨口問：“姐姐，早上誰來過？”
    簡潔沒有聽清，問：“什麼？”
    她忽然又搖搖頭，“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