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蘇索興不顧君臣之禮站起身來：“嗬嗬！原來我的偷吻與苦苦暗戀，你都知道……”
    “那年朕還隻是個鋒芒內抿的小皇子，身邊不乏獻寶諂媚之人，卻獨缺了個身手不凡的死士。”
    流蘇神色哀戚：“於是我就成了為你四處奔波喪盡天良的跳粱小醜，是不是？”
    “為你的扶持之恩，朕已經容你放肆太多次，那些男孩子原本喂了迷魂湯便好，是你提議殺了他們丟去亂葬崗。”
    “你是知道我妒忌，所以借他們的死安撫於我？”
    “你是有功之臣，從前有功，以後還會替朕辦好更多事。”
    “所以我比他們都重要？那既然你能容忍我殺掉那麽多你的人，為什麽偏偏這一次……”
    帶著迷惑與不解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哭了？”
    他是皇帝，史上最不喜歡在旁人麵前失態的皇帝。
    可他在自己麵前哭了。
    透明的水漬從眼角緩緩滴落……
    流蘇心裏亂了。
    可是完顏錚心裏更亂！心亂如麻！
    “帶路，朕要去亂葬崗，救憐兒要緊。”
    不論以後將何去何從，先把人救回來，把他的命緊緊握在自己手中才最重要！
    即便自己有朝一日會忍不住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他處死，他也隻能被自己殺死，旁人一律不得幹預，包括憐兒自己！
    皇宮外，亂葬崗。
    這是一處幹涸了數個年頭的溝壑，橫屍無數，與世隔絕，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有人以大量泥土掩埋腐爛的屍體。
    兩個衣著華貴的男子在溝壑上頭以輕功掠過，前麵的專心在一層蓋著一層的屍身中尋找著什麽，後麵的則是緊緊鎖定住前者的身影，一眼不離。
    流蘇冒著風聲在完顏錚身後勸著：“陛下，早朝要緊，不如您先回宮，屬下在這裏找如何？”
    “朕越是在乎憐兒，你越想要他的命！”
    完顏錚頭也不抬一下忙著尋找憐兒，甚至沿著溝壑邊緣落下，屈尊降貴扒開一具具肮髒的屍體。
    流蘇看在眼裏，隻覺心痛難忍。
    他深深愛了整十年，小心翼翼護著不讓受絲毫委屈的男人，在無數叫見者做嘔的屍體中瘋狂尋找著另一個男人。
    他會為流蘇而這般癡心嗎？
    嗬嗬！或許連片刻緊張也不會有吧……
    “陛下，那個男孩子活不成了！即便尋到也不過是一具屍身，怎值得您……”
    流蘇大聲勸著，說到後來隻覺聲音哽咽，竟是悲哀得說不出話來。
    完顏錚放眼望去，到處是死相各異的屍骸。
    朕的憐兒，真的還有命活嗎？
    他滿手星然沾血站起身來，目光呆滯，倏然間想起了什麽似的，眸中靈光一閃：“流蘇，不是你把他丟到這裏的嗎？你怎麽會不知道憐兒在什麽位置？”
    “呃……”
    “連你也學會和朕耍心思了。”
    完顏錚略一晃頭，腳尖輕點，借岩壁之力攀上岸去，束手而立。
    流蘇反應過來急忙跟上，緊隨其後。
    我還不是被你逼的！不過這話也隻能在心裏想想，他還不想被完顏錚棄而殺之。
    “屬下不敢。”
    完顏錚已經鎮靜下來，被血色玷汙的袖袍毫不影響他威嚴的氣勢。
    “不敢就把該說的都說了罷。”
    流蘇單膝跪地：“屬下辦事不力，一時疏乎，讓他給逃了……”
    “然後？”
    “他逃跑前，肩頭中了屬下一掌，那時屬下掌心有毒……”流蘇說到這時，聲音一頓。他已經說得很清楚。
    憐兒必死。
    那陛下是怎麽想的，他究竟有多在乎那個男孩兒？
    經此一事，還會容我伴君身側嗎？或者說，要了我的性命……
    完顏錚隻覺心裏比針紮火燎還要難受，怎麽昨晚還好好任他折騰的人兒，才過了一晚便要陰陽永隔！
    他原以為所謂家事國事天下事，都隻不過是他人生中可有可無的過客而已，唯有那神一樣的阿羅，從他生命中恍然出現，又悄無聲息消失掉，才讓他覺得那個人有機會與自己齊與並肩。
    但自從又有了憐兒，這世道便仿佛顛倒過來似的。
    這個無論身份地位加起來，也連他一跟腳指頭都配不上的憐兒，一舉一動，無不牽引著他的心魂隨之傾倒，行為隨之失控……
    這個可恨的家夥！
    不論生死，他都一定要把憐兒掌控在自己手中，倘若已死也要拖回來鞭屍！要是活著……他還沒想好要如何處置活著的憐兒，但每當念及憐兒還活著，心底是有一絲渴望存在的吧！
    “流蘇，隨朕回宮。”
    流蘇心意一動，見完顏錚麵無表情，摸不出他喜怒，便試探著道：“莫非陛下想通了，不願再為那個……憐兒，浪費時間？”
    完顏錚雙拳握得發出骨骼擠壓之聲，嘶啞著嗓子：“封城搜捕，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能讓他為私事動容的，阿羅是第一個，憐兒是第二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