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山雨欲來風滿樓 章二十 月夜長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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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將盡,天空開始露出淡青色的微光,街上已經響起車馬往來的喧囂。
風揚衣袍,在白衣公子眉宇間掠過深遠的痕跡,秦卿目視那身影良久,逐漸沿著他的目光望向空中那一輪正在墜落的巨大圓月。良久,一聲輕歎低低飄落:“我以為你會等邊關戰事結束之後才會回來,現在看來,你似乎還有別的打算。”
葉蘭謹含笑看著他,聲音愉悅:“才半年不見,英俊瀟灑的秦老板怎麼便學會長籲短歎了?”
秦卿麵露迷惘道:“六殿下隨大軍遠征已經兩年了,戰場之上風雲變幻,生死難測。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儲君之位,就上個月初,朝陽皇後病重,容妃已經正式掌管後宮,朝中勢力便開始紛紛倒向寧郡王。六殿下這招鋌而走險,若能得到戚無雙的擁護固然是好,就怕……”
“就怕收之桑榆,失之東隅。”一絲鋒銳無聲地掠過眼底,葉蘭謹微微垂眸笑了一笑,不緊不慢道:“戚無雙從軍多年,身經百戰,從無敗陣,在軍中的地位無人能撼動,縱然皇上忌憚他手中的兵權,一直以各種借口將他困在邊疆,他若是有心逐鹿天下,又豈會任人宰割?”
秦卿輕歎一聲:“如此說來,六殿下此番是白費功夫了。”
葉蘭謹灑然而笑:“所謂英雄,從來隻可遠觀不可近看,你可以想象他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英姿,一旦靠近不是人頭落地,便是被崩了一身的血。”
他語氣散漫,言意卻是一針見血。
戚無雙乃南蕖國數百年來不世出的軍事奇才,師承明遠寺枯禪高僧門下,少年掛帥,昔年首次領兵出征,便以五千騎兵大敗桑海七萬叛軍,一戰成名。近年來,戚無雙率冥焰軍北拒契國,西攘異族番邦,攻城掠地無往不勝,五國伐兵者,莫不稱雄。
他是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鬼麵修羅,亦是讓人熱血沸騰的最佳對手。
葉蘭謹扭頭看向西北方向,眼前似看見烽火狼煙,血流成河,不由閉了閉目:“區區滄遺部落,族人不過數萬,又身處苦寒之地,兵力匱乏,糧食又供給不足,如何與二十萬大軍抗衡兩年之久?若非有人暗中縱橫捭闔,早就不戰自敗,戚無雙足智多謀,又豈會看不透這一點?”
秦卿恍然:“他是在故意拖延時間?”
葉蘭謹微微頷首,起身緩步向前走去,細細縷縷微塵飛浮,隨他腳步輕漾。
秦卿神色逐漸凝重:“那公子打算怎麼辦?若繼續耽擱下去,四殿下那裏必然失了先機。”
葉蘭謹連夜趕路,已極是疲憊,此時晨露一降,傷口便開始隱隱作痛。他撫胸深吸一口氣,闔了雙眸暫未作答,整座庭園一時寂靜無聲。片刻之後,睜開眼睛,淡淡笑道:“天逸這麼做,定然有自己的打算,我們要做的,便是相信他,最遲在海神祭舉行之前便可知曉結果。”
秦卿微微點了點頭,目光從他身上掠過,那削瘦的身影中似乎蘊藏了奇異的力量,會令所有人不知不覺追隨、信任、敬服。可是,在這一局棋坪中,他扮演的又是何種角色?
竹影瀟瀟,晨曦綻露,帶著驚心動魄的色彩浸染著繁華江山。
葉蘭謹睜開眼睛,發帶隨風輕輕飛揚,端的是玉樹臨風:“本公子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王城可還平靜?”
秦卿略作思量,答道:“幾位殿下雖覬覦太子之位,卻忌憚皇上的威嚴不敢亂來,偶爾幾次摩擦也都是小打小鬧,隻是最近幾日寧郡王與旭王往來十分頻繁。”
“哦?”葉蘭謹桃花眼一挑,斜睨了一眼秦卿,嘴角帶著幾不可察的嘲諷之意,“那個馬癡什麼時候也懂的拉攏人心了,想必是有人在其中牽橋搭線吧。”
他隻不過說了寥寥數語,葉蘭謹能便識破其中玄機,心思之敏悟,又豈是剔透玲瓏心所能形容?
秦卿忍不住暗暗讚歎,肅容道:“公子所料不差,潛藏在揚家的細作探聽到前日揚景淳差人送了一幅畫給寧郡王,而在此之前,離夫人也派人送了兩匹上好的寶馬給寧郡王。揚景淳近日更是動作頻頻,接連收購了桑海的幾家大型藥鋪和糧店,並將其轉移到緒王的名下。”
葉蘭謹的注意力卻始終集中在秦卿口中的那幅畫上,如果隻是名家畫作,顯然不足以勾起玄天寧的胃口,他越想越覺得這幅畫必定大有文章,於是打斷他:“你可知那畫上是何物?”
秦卿聽出他話中別有含義,如實道:“是一個人,確切地說,是一名女子。”
“該不會是……”葉蘭謹與他對視片刻,目光投向遙遠縹緲的天際,清澈的晨光絲絲落入眼中,如浸深潭。
在回府的路上,秦卿已經將揚天心大鬧風雨樓的事全部告訴了他,他直覺以為揚景淳準備對風夜來展開報複,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會如此簡單。作為老對手,葉蘭謹很清楚揚景淳的為人,精明,狡詐,講究利益至上,典型的商人作風,也正是葉蘭謹最為不屑的一點。
秦卿目光一抬:“是雲依容。”
葉蘭謹眼中掠過一絲意外:“怎麼會是她?”
秦卿輕聲歎息:“絕對不會錯,起初我也不信,可事實就是如此,現在那幅畫已經被寧郡王轉贈給了緒王,這兩人在此之前,從未有過任何交集。”
葉蘭謹愣了愣,抬眸看向秦卿,突然勾唇低笑:“有意思。”
秦卿知道他來了興趣,揚唇笑道:“更有意思的是,這兩日王城裏出現許多陌生麵孔,而且都是武功高強,精通暗殺之術的人。”
“你懷疑這兩者之間有關聯?”瞥見他眼中一絲深意,葉蘭謹眼底光影飛掠,如滄海桃花漾。
“不讓人懷疑也不行啊。”說到此,秦卿眼底露出些許挫敗,“像逆鱗這樣一個龐大的殺手組織,就像長在帝國心髒上的一顆毒瘤,若不能及早拔去,隻怕遲早有一天會在朝堂中掀起腥風血雨。”
自天啟太子歿後,太子之位便一直懸而未決,朝中官員為了保住地位,早早便開始選擇陣營,盡管皇上正值壯年,但不少人仍是未雨綢繆,為了鏟除異己,互相詆毀者有之,栽贓嫁禍者有之,借刀殺人者有之……更有甚者私下培養死士,或者直接雇傭殺手,來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在那些大大小小,稂莠不齊的殺手組織中,逆鱗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
長指挽起頸邊一縷發絲,葉蘭謹嘴唇微勾,語氣卻是淡然無比:“聽你說起來,情況確實有些不妙。”
秦卿看他嘴角悠揚的弧度,眼角抽了抽,這人笑意越盛,某些人就越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