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被柳家暫時收養後，我和三哥有了大段大段的時間浪費、揮霍，我們總是喜歡爬到屋頂上仰望頭頂的星空，直到被柳家大哥強逼著去睡覺才肯罷休。
    “蝶舞，如果我長大了，就帶你去世外桃源，好不好？這樣我們就不用再麵對塵世的煩惱，不會再哀傷了。”三哥總是喜歡讓我把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計劃未來。
    “好啊，哥，不管你要去哪裏，我都跟你去。蝶舞一定不會丟下哥一個人的！”而我也總是信誓旦旦地回答他，心裏認定了永遠不會放棄的目標。我最喜歡看三哥的笑容，嘴角微微揚起的弧度，臉頰上若隱若現的酒窩，很漂亮。
    “蝶舞，你越來越漂亮了呢，就像娘一樣。”五年後的一天，三哥這樣對十六歲我說。
    我笑笑，“真的嗎？好高興。哥，你說，我能不能長得像娘一樣漂亮？”
    三哥總會把我摟進懷裏，低聲道：“你一定可以！不，蝶舞，你一定會比娘更漂亮的。”
    我則是把頭埋進哥的胸膛：“嗯，一定會的……”
    三年的時間轉瞬即逝，師傅找到我們是在一天傍晚，柳家原本就不大的房子被一隊士兵包圍，而帶頭的人竟然是丞相府的管家——宋濂，之後走來的人更是出乎意料，他，就是我們的師傅，浚朔。
    “師傅……您怎麼會……”
    “蝶舞，瀲雲，你們為什麼不回家？”
    “對不起，師傅，我們……”我一時忍不住，熱淚奔湧而出。
    “乖，蝶舞，別哭了，這三年裏好不容易變漂亮了，怎麼能哭呢？一哭可就又醜了喲。”師傅依舊是那麼溫柔，平靜，一如當初。
    “師傅，您是來找我們回去的嗎？”年方十八的三哥已經出落成了一個翩翩少年。
    “不錯，這五年裏，我費盡心思尋找你們的下落，原以為你們會被弄到外國去，所以一直將視線放在國外，直到前天有消息說這戶人家在你們失蹤那年收養了兩個孩子，我才急急前來確認。”
    “師傅有心了。”三哥微微欠身道。
    “傻小子，說什麼呢，我是你們的師傅啊！”
    “那麼，我們要回去嗎？”我怯怯地問，期望聽到的不是否定答案，即使隻有短短三年，我和柳大叔、大嬸還有翰然哥哥都培養出了親人般的情愫，不想離開這個給予我愛的家庭。
    “不錯，丞相也很著急你們。”
    “是嗎？”三哥冷哼道，“知道了，給我們一點時間道別，午時就走。”
    師傅一怔，但很快便反應過來：“好，我午時來接你們。”
    待大隊人馬撤走後，柳家夫婦才敢從屋裏出來。翰然哥哥急忙問我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權貴。
    我搖頭，擠出一個微笑，努力裝出很輕鬆的樣子說道：“我們要回家了，今天午時就走。”
    “若月，現在可以告訴我們你們的真實身份了嗎？”翰然哥哥還是沒有忍住開了口。
    “我們……我不叫若月，我的名字是上官蝶舞，他，你們口中的雲，是我的三哥，上官瀲雲。”
    “上官……你們是丞相的……”柳大叔失聲叫道。
    “不錯，希望我們的身份不會帶給你們麻煩，謝謝你們收留了我們，作為報答，你們以後將衣食無憂，請不要拒絕，這是現在的我們唯一能夠做到的。”三哥很少對別人說出那麼多話，這是第一次，希望不會是最後一次。
    “既然你們要走，我們也留不住，隻是希望你不要忘了我們，如果哪天，在丞相府受委屈了，這裏依然是你們的家。”翰然哥哥柔聲說道。
    我極力克製住淚水，不讓它們從眼眶中流出來。點頭答應道，“嗯。”
    “記得一定不要委屈自己，從五年前開始你們就是那樣，就算心中有苦也不肯說。”翰然哥哥的眼睛中有什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知道，翰然哥哥，以後，你一定要來找我！我還想你當我的義兄呢。”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蝶舞。”三哥提醒我道。
    “好。”我轉身往門外走去，盡管聽見了柳大嬸可說是痛徹心扉的哭喊，仍舊沒有回頭，因為我怕自己的回頭帶給他們的是傷害，甚至生命之危。
    我們很詫異地在柳家門外見到的人隻有師傅、宋管家和十來人護衛，軍隊早已撤走，不過這倒順了我們的意，這三年中我也變了許多，更加樂於平靜。
    “回去，還是要麵對大娘吧？”想到這裏我不禁皺了皺眉，估計這次我們回去是遠在她的預料之外的吧？無論如何，她一定會再次嚐試把我們趕出去的，到時候，我們該如何應對？
    “師傅，我們已經三年沒有學武了，會不會……”三哥開口問道。
    “沒關係，憑你們的資質，一定可以的。”浚朔的鼓勵一如既往給我們信心。
    我沒有再聽他們的對話，而是昏昏地睡著了，待我醒來，已經到了丞相府門口。
    “三少爺，四小姐到丞相府了。”門外的家丁恭敬地說道。
    我和三哥沒有回答他們，因為我們知道，在這裏，隻有冷酷的人，才能夠活下去，並且是活得很好。
    今天，上官蝶舞與上官瀲雲複活了，隻是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懵懂孩童，而是豆蔻年華的少年了。
    剛踏進門，我們接觸到的就是大娘灼熱的目光。可是經過這三年，我們想通了太多，也看開了太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必當雙倍奉還。隻是，大娘她畢竟是爹的正室，念及她與爹舊情，我和三哥都不會對她怎樣，至少在她實在是天理難容之前。
    “大娘。”我微微欠身，向她行禮，在眾人麵前，我不想失禮，至於她做何反應，就看她自己的了，我把麵子補足了，裏子就看她自己了。
    “蝶舞，你終於回來了，大娘可擔心你了。”不愧是見過世麵的，變臉比翻書還快。正當她想伸手將我擁入懷中以表親切問候時，三哥把我不著痕跡地拉到身後，說道，“大娘，經過一天的長途跋涉我們也累了，請容許我們先回房休息。”
    大娘訕訕地笑道，看我這記性，“雲兒說得沒錯，我還不是高興得忘了嗎？宋管家，趕快帶少爺小姐去房裏。”她的話一語雙關，暗諷我們離家太久，恐怕連自己的房間都忘記了吧？如果是三年前的我們，一定氣得近乎瘋狂，但是現在，我和三哥都神色平靜，沒有絲毫變化。
    “宋管家一路也累了，我們還記得自己的房間，不勞大娘操心。”三哥在最後六個字上加了重音，刻意要大娘聽出之中意味。說罷，拉起我的手，往我們以前住的地方——瀲蝶園走去
    “哥，就這樣丟下爹，恐怕……不太好吧？”
    “沒有什麼好不好的，反正他隻要有那個女人陪就行了，根本不管我們的死活。”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三哥開始叫大娘作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是沒什麼，隻是爹的臉上掛不住吧？”
    “管他呢！我們這三年的辛苦生活和他隻是那麼短時間的丟臉，相差多遠？”
    “也對。”
    “舞兒！瀲雲！”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我趕忙轉身，是二姐！才三年不見，出落得更加迷人了。我跑過去拉起二姐的手，“二姐！我好想你哦！”
    “我也是啊，之前還害怕在我進宮之前再也見不到你們的話，恐怕就是一輩子無法相見了。”
    “進宮……？”對了，我怎麼忘了呢，二姐被皇上欽點六皇子的正妃，很快就要進宮了。二姐……我忽然有些哽咽，才剛剛相聚沒有多久卻又麵臨分離，這是一種什麼感覺啊！
    “舞兒，怎麼又哭了？是不是二姐說錯什麼話了？”
    我搖頭，“不是的，二姐，隻是舞兒見到二姐太高興了，所以一時沒有辦法調整情緒。”
    “是嗎？你們長途跋涉回來也累了，趕快去休息吧，一會兒，二姐帶你們去見大哥。”
    我擦掉眼角的淚水，點頭，“好。”
    回到房裏，我發現三哥的表情很奇怪，或者說是有些像在生氣。
    “三哥，怎麼了？”我試探性地問道。
    三哥不理我，把頭轉向一邊。
    “三哥，怎麼了嘛？為什麼不理蝶舞？是不是蝶舞做錯什麼了？三哥告訴蝶舞啊，蝶舞一定改！”我把手放到三哥手上。
    “蝶舞，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在裝傻？”
    “什麼？”
    “這次回歸對我們來說，危險有增無減，你知道嗎？”
    我坐到三哥身邊，為自己倒了杯水，“我知道。”
    “那麼你為什麼還是能夠那樣……”
    “因為三哥在我身邊啊，我知道就算天下所有人都背叛我、唾棄我，隻有三哥不會，我經曆過的，三哥都經曆過，所以我相信三哥一定是天下最理解我的人”。
    “就這麼簡單？”
    “至少在我的心目中就這麼簡單。”
    “我最後一個問題，你真的相信二姐嗎？”
    “相信，那個時候，三哥，你還記得的吧？我和你被大娘關在柴房裏的時候，是二姐偷偷地為我們送飯菜和被褥，倘若不是她的幫助，也許我們早就死在大娘手裏了。”
    “我知道了。”三哥沒有再多說什麼，離開了我的房間。
    我先洗了個澡，換上爹為我準備的名貴衣物，半躺在床上回憶過去的五年，當時的誰也沒有料到，那五年居然足夠改變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