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命 篇 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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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軍駐地距城十裏,大軍挾風裹沙卷向都城。世都壓陣,易懷沙領著黃龍黑豹打頭陣,不到半天的功夫,已經來到南陽城外。
南陽城的吊橋已經收起,城頭依然是南陽的軍旗獵獵作響。懷沙抬頭注視了一會兒軍旗,軍旗上約定好的標誌已經沒了,看來老賊的手腳也很快。
懷沙的眼睛微微眯起來,下午的陽光從西麵的天空斜射過來照在她的臉上,勾勒出一道金邊。一揮手中的馬鞭,懷沙喝道:“看,那是我南陽的大旗!”黃龍黑豹連同身後的軍隊靜默了一下,訇然響起“吼吼”的聲音,和著呼呼的風聲,聲振寰宇。
一甩身後的大氅,猛的勒轉馬頭,麵對整齊的軍隊,懷沙舉臂呼喝,手中閃亮的槍尖帶著凜冽的殺氣,幾乎要捅破天棚!
“保衛南陽!”
“保衛南陽!”
“保衛南陽!”
“保衛南陽!”
吱嘎嘎,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從裏麵衝出一隻銀甲騎兵。領頭的一員戰將,銀盔銀甲銀戰袍,隻有兩顆墨黑的眸子閃著不同的光澤。
懷沙手臂一橫,身後的呼喝嘎然而止。兩人相向而立,懷沙沉默的看著以前的部下。現在是各為其主了。以前她以這支軍隊自豪,以為除了墨騎就是千乘了,可是看到蟒軍的力量,懷沙明白,千乘軍少了一樣東西,沒有這樣東西他永遠成了了精銳——殺氣!
銀甲人帶著華麗的銀盔,衣袍上繡著繁複的裝飾,語帶傲慢的喝道:“易懷沙,千乘候有令,命爾等就地解甲,不得造次。否則一律按造反定罪!”
懷沙認得此人,曾經因為三聲點卯不到,被自己責了二十軍棍,降兩級留用。可看他現在的陣杖,不僅官複原職,恐怕還有提升。萬俟清也算有些手腕。
懷沙道:“呔!對麵聽著,萬俟延心懷鬼胎,助紂為虐,罪當萬死!懷沙此番乃護駕而來,奉勸諸位快快讓路,不要耽誤時機!否則,休怪我槍下無情!”說罷,手中亮銀槍一抖,銀閃閃晃的對方胯下戰馬嘶嘶後退!
這杆亮銀槍最奇特的在與它的槍杆,刀劍不斷,又彈性十足。耍動起來,曲折回環,仿佛擰了千萬個彎兒。是當年戰後,用西澤獸隊中異獸的筋做內芯製成的。每年巡守,千乘軍和西澤的小股交戰斷斷續續,這杆大槍下,已經聚了無數西澤武士的亡魂。
軍中戰鼓咚咚,兩人兜馬衝上陣前。懷沙欲速戰速決,端槍橫披揖禮,即擺出攻擊態勢。那人曾經和懷沙巡守,知道這杆大槍的厲害,有心回防,去怕累了軍心,牙齦一咬,橫下一條心。趁懷沙揖禮,竟擺動手中方天畫戟,偷襲而來。懷沙馬上一個鐵板橋,堪堪躲過。戰鼓震天,馬蹄得得,胯下戰馬如通靈一般,一個旋身,讓開那人,將懷沙帶到一邊,懷沙挺身坐正,長槍一把,一記銀龍出水,大槍披風而入,發出嗚嗚的聲音。天地仿佛變成了大海,空氣變成滔天的巨浪,挑在銀槍的槍尖上,狠狠的壓向對方!仿佛一陣凜冽的哭聲,鑽進所有人的耳鼓,撕心裂肺!
懷沙緊咬下唇,視線和槍尖連成一條直線,中心原點是對麵的銀甲將軍――
噗,沒有任何懸念的,眾人眼裏隻是一道銀色的閃電帶著擦破黑暗的鋒芒,刷的一閃――
軍旗招展,隨後一片靜默。那銀甲將軍依然擺著衝鋒的架勢,端坐馬上。懷沙槍尖向下,鮮血慢慢滴入泥土——一滴,兩滴,三滴……
嘩啦,對麵將軍的護心鏡碎成齏粉,銀麟紛紛而落。隨後汩汩鮮血噴湧而出,僵硬的屍身匍匐在馬上,翻滾下來!身後戰鼓齊鳴,蟒軍衝破瞬間的死寂,像出柙的猛虎,又像地獄裏的索魂軍,帶著些許的神經質,如潮水一般湧上……
在這銀鱗紅血中,天都大陸最血腥的曆史開啟了。
人數兩方麵相當,但是銀甲士兵本就是懷沙舊部,對懷沙心存敬畏已久;而蟒軍雖說是烏合之眾,可是好勇鬥狠,單兵戰鬥力並不弱。懷沙上來就殺了對方的主帥,千乘軍這一部已經是群龍無首,被蟒軍衝了個七零八落。
乘勝追擊,懷沙揮師內城,左世都殿後,安撫城門守軍。
守衛內城的幾乎是千乘軍的全部精銳部隊。懷沙已經無法用斬龍首亂敵陣腳。蟒軍缺乏配合,不諳戰陣的劣勢暴露無疑,幾次衝殺,死傷慘重。世都鳴金收兵,懷沙整頓軍隊,突然發現人數不隻是陣亡的。
黃龍衝過來報:“將軍,有人逃跑。”果然,軍隊的邊緣處有人稀稀拉拉的在向外逃。懷沙不及多想,打馬飛奔過去,攔住剩下的幾個人,喝道:“你們要死嗎?!”
“將軍!啊,將軍饒命啊!”其中一個年紀大些的咕咚跪在地上,頻頻磕頭求饒:“將軍饒命啊!我們本來就是為了混口飯吃,才來當兵的。家中還有八十老母,黃口小兒,若是小的戰死,要我全家哪裏安身啊!將軍饒命啊,將軍,您大人大量,這裏這麼多人,也不少俺一個,您就放小的一條生路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咚咚咚,腦袋磕在地上,黃土碎石之間隱隱有紅色的血跡。
黑豹罵到:“沒出息的鳥人,饒了你就是丟了我們蟒軍的臉。”說著抬起掌中大錘就要向下砸――
“慢著!”懷沙喝止黑豹,低頭沉吟。
正在此時,一騎飛馬旋風般的趕到,刀光一閃,這個老軍已經是人頭落地。隨後哢嚓,哢嚓幾聲,另外要逃跑的五六個人的人頭也骨碌碌的滾出去老遠……
“誰敢臨陣逃脫,這就是你們的榜樣!”懷沙抬頭看去,世都雙目崩呲,殺氣騰騰的舉著手中的青龍刀!煙火熏黑了曾經白皙的臉龐,潔淨的戰袍上血跡斑斑,昔日那個憊懶不羈的風流公子蕩然無存!
部隊為之一愣,混亂的陣勢立刻得到控製。左世都扭頭看了一眼懷沙,道:“快整好隊伍,不要讓老賊有可乘之機!”
懷沙這才如夢初醒,快馬回到隊前。
整隊後退,在宮城廣場的另一頭安營紮寨。同時聯合城裏其他的禁軍,封鎖其他各處。
宮城裏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萬俟延並沒有抓住機會趁勢進攻
“哼,那個老笨蛋懂什麼用兵之道。”黑豹不以為然的搖頭。
部隊修整間隙,左世都召集大家商討計策。黃龍道:“就算那個老賊不懂,千乘軍的將領們也不是白給的。”他們二人也曾率部和西澤的官軍做過戰,對正規軍隊的認識還是比較準確。
左世都看向懷沙,懷沙蹙眉不語。
帳簾打開:“報――,都督,邊界消息。”
嗯?墨蛟來了嗎?
易懷沙和左世都同時抬頭,如果墨蛟能及時趕回來則老賊必敗!
打開信,左世都看了兩眼,遞給懷沙,神色有些凝重。
黃龍黑豹麵麵相覷。左世都道:“東隱奉天子詔令出兵南陽,說是‘討逆’!”
“討逆”?黑豹怪叫起來,“誰逆?”
易懷沙輕輕的說:“我們或者萬俟延,分出勝負時,敗者就是叛逆!”
“他想漁翁得利?!”黃龍一拍巴掌:“這個連惑,簡直無恥!”
左世都道:“他現在行軍速度不快,擺明是要相機而動。而且,總麻煩的是他手上有天子的詔令,此番出兵正大光明,時機拿捏正好,明顯比西澤技高一籌。”
懷沙點點頭表示同意,問道:“西澤那邊有消息嗎?”
左世都道:“消息不多。不過最近節柟族的信使曾往來西澤幾次。尤其是……”世都沉吟了一下,狼奴以重寶相邀,懷沙雖然對他和盤托出,卻最終也沒說會不會拒絕,世都斟酌著詞句說道,“尤其是——,嗯,有人曾報說在南陽附近的葭南山最近有狼出沒。”
一頭疑似狼隊白毛護法的灰狼死在葭南山腳下。懷沙愣了一下,靴筒中的滄浪匕驀的變得火熱,懷沙轉身走向地圖,一言不發。
世都等了一會兒,也看向地圖說道:“葭南山在鮫河的上遊,那裏是南陽的……”
忽然頓住,兩人同時倒吸一口冷氣。若是築壩截水,可以淹沒整個南陽!
“報――”信兵打斷懷沙的思路,連滾帶爬的呈上一份黃色的詔令,“王後弑殺國主!萬俟延說,蟒軍協助弑主,命令南陽國民共逐之。”
“詔令送出去沒有?”左世都厲聲喝問。
“隻截住一部分,還有少部分已經送出南陽。”
“黑豹,你領一隊人把去天都的給我截住。殺無赦!”
黃龍道:“都督,若是太子知道,正可星夜回程,助我軍一臂之力啊!”
世都深深的吸了口氣,看看懷沙,懷沙雙眉緊蹙,知道她還沒有下定決心,便說道:“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必須攔下這些人。因為,墨鮫若是回國,正好做實裏外溝通,謀害國主的罪名!為了王後的清譽,墨鮫——未必肯回!”
這時,懷沙突然抬頭說道:“把消息散出去吧。用千裏傳信,務必在最短時間內通知墨鮫這個消息!”
啊?黃龍疑惑的看看世都,世都臉色陰沉如墨。懷沙喝道:“這是軍令,快去!”
嘿!黃龍打了個嗨聲,領命下去。
世都收回目光,心裏歎了口氣:懷沙果然涼薄,蟒軍幾萬人的性命,不如她心裏一個墨鮫的名聲!
懷沙嘴巴動了動,終究沒說。
天色很快黑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懷沙和左世都正在商討對策,範梁一身便裝匆匆進來。看左右無人,哎呀了一聲,說道:“你們怎麼把給墨蛟送信的人都放出去了!這下墨鮫不回兵,我們如何取勝!”
世都看看懷沙,懷沙道:“除了墨騎,我們還有救兵。”
世都和範梁同時看向她,“還有?誰?”
懷沙道:“王後是東隱的王女,聯係南陽和東隱的紐帶。老賊急於謀篡,卻忘了東隱候最是疼愛這個妹妹。更何況,若是王後的罪名做實了,東隱候也不能清白。方才接到消息,東隱候持天子詔令討逆,卻行軍緩慢,分明是想坐山觀虎鬥,待南陽內耗虛空,再一舉奪城。可眼下,老賊這一手,連惑能坐得住才怪。看,老賊發出的消息還有通緝兩字,衝著這兩個字,連惑就不能按兵不動,他必須盡快趕到南陽,才能救出他的妹妹。無論明的暗的,我相信,連惑一定會有所動靜!當下之際,就是注意東隱的動靜。”
範梁眼裏驀的閃過一抹光華,卻倏而不見,點點頭,笑嗬嗬的說:“高,還是懷沙看事兒準。”
世都撇撇嘴,轉過臉去問道,“就算連惑有動靜,我們現在怎麼辦呢?”
懷沙已經轉過頭去,專注的看著地圖:葭南山,上遊,鮫河,南陽……
草原上的夕陽迷茫如霧,天空蕩漾著朦朧醉人的紅霞,遠處急促猛烈的馬蹄聲打破了寧靜,待看清連惑一行人的身影時,墨蛟勒馬佇立,身下奔馳的駿馬一聲嘶鳴,高高揚蹄而立。
“太子別來無恙啊!”連惑坐在馬背上衝著墨蛟笑道。
“侯爺掛心了!”墨蛟翻身下馬,微微行禮,牽著馬將連惑一行人引向營地。
到達墨騎營地時天已經黑了下來,營地內處處點燃了篝火,士兵們個個圍著火堆盤腿而坐,甚少言語,各自擦拭著自己手中的兵器。他們身後是排滿了密匝匝的帳營,一個一個整齊有序,連惑見到這般情景心裏“咯噔”了一聲,都說墨騎是天下最精銳的部隊,今日看來且就這般軍紀足以令人咋舌了。
墨蛟讓手下將馬牽走,自己引著連惑走向帥營,一路走來,士兵們紛紛抬頭看向連惑,連惑亦眯著雙眼打量著身邊的墨騎,但見這些士兵一個個都身形健碩,相貌俊美,麵容冷漠,勇猛的體格下,透著逼人的霸氣。在看身旁的墨蛟,就長相來說更甚那些士兵,相信能統領這樣一支隊伍的人,也是不容小覷的人物。
進到帳營,連惑環顧著四周淡淡的問道:“聽說左都督飛鷹傳信,都告訴太子了?”
墨蛟麵沉似水,看不出任何表情,拿起案桌上的酒杯遞給連惑,斟滿酒,慢慢的呷了一口應道:“侯爺怎麼看南陽?”
連惑牽扯嘴角半笑不笑道:“怎麼看?叛亂而已!叛則誅,亂則平!”
“哦?”墨蛟抬起頭,:“那想必侯爺已經取得天都平亂的手劄了吧!”
連惑笑意更甚,但眼神卻冰冷起來:“太子想回南陽嗎?”
“以侯爺才智,會怎樣以為呢?”不經意地轉著手中的酒杯。眼前琥珀色的液體,變成手劄中一個個誅心的文字——通奸!懷沙明確的告訴他,不許回來!可是,蟒軍怎麼辦?讓懷沙在那裏孤軍奮戰嗎?
墨鮫覺得心裏有什麼地方正在崩塌,連惑的臉慢慢的變成連城,在那裏絕望伸手求援,可是懷沙的聲音冷冷的響起:“你若回來,就是名副其實的亂臣賊子!”不,他不能壞了連城的名譽。而且,他相信連惑不會放手的。因為……那是連城!
墨蛟一口口的喝著酒,另一方麵,讓懷沙領著裝備陳舊的蟒軍孤軍奮戰嗎?會不會……?他不相信連惑會救援懷沙,他究竟在做什麼,在所有人最需要他的時候,卻隻能遠遠的觀戰!
“哈哈!”連惑突然仰天大笑,拍了拍墨蛟的肩膀,“太子果然冷靜,這也正是連惑所想。太子放心,連惑一定會助千乘候一臂之力!”
墨鮫眼前一亮,連惑這樣開誠布公的表示,出乎他的意料,心裏實在不敢相信。遲疑了一下,問道:“侯爺打算何時出兵?”
連惑卻端著酒杯在軟榻上坐下,悠悠的說:“不急!不急!”墨蛟空懸的右拳狠狠握緊。
“侯爺,墨蛟雖是朱渂的太子,但朱渂一向依附南陽,五陸四國皆是這般局麵,所以南陽也是墨蛟的責任,現墨蛟雖遭誣陷,不得進入南陽,但心卻惦念著南陽百姓,萬俟延禍國奪位,勢必殃及平民,所以墨蛟請求侯爺屆時一定要顧忌百姓安危!”
連惑笑著側頭看他,想了想,頻頻點頭。在連惑心中現下最必要的就是穩定墨騎,西澤邊境就在眼前,他不能讓墨騎趕回南陽,放虎歸山!
況且,根據他得到的情報,這個墨鮫早就被連城迷昏了頭,隻要救出連城,不僅洗清自己的幹係,還可以穩住墨鮫,一箭雙雕!至於易懷沙和她的蟒軍,對他的棋局沒有影響!這些,卻是不能告訴墨鮫的。
“還有……”墨蛟頓了頓,繼續說道。
“太子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盡管吩咐,太子為東隱盡忠,連惑也因竭力滿足太子的要求!”
“如果……有王後的消息……”墨蛟垂下眼瞼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請侯爺……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
金色地瞳孔倏地暗了下來,雖是心中料中,連惑卻難掩憤怒。手中的金杯“咯啦”一聲脆響,他揚手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然後將杯子輕輕地放回桌麵上,起身而立,走到墨蛟身邊輕笑道:“放心,我一定會為太子正名,還太子一個清白!”
墨蛟的唇顫了顫,有些話還是沒有出口,走到前方撩開帳簾,擺出一個“請”的姿勢,連惑踱到門邊又打量了他半晌,才大踏步地走出營帳。
案桌上連惑剛剛用過的金杯在他倆離去後“啪”地碎成四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