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命 篇 死亡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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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財產都被代管,懷沙已經失去了繼承的資格,除了老管家孔晃和諾郎,其餘的走的走散的散。原本滴水不漏,苦心經營的千乘候府,轉眼易主,成了萬俟清的府邸。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所謂無常,不過如此。
散朝後,小黃門送來國主的手令,懷沙被任命為蟒軍的副都督。懷沙有些奇怪,為什麼不是公開的任命,卻不敢回頭再問。那個腐朽的國主似乎擁有令人畏懼的力量,他就像一具龐大的戰車,盡管吱嘎作響,卻毫不遲疑的在固有的道路上前進著。任何人、任何事,除了順從,還是順從。
作為蟒軍的副都督,懷沙有自己獨立的營帳。內外分隔一下,安置下老少二人,紮根大營也是不錯的選擇。
墨鮫出城去尋王後,官方的解釋是戴罪立功。萬俟延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在民間散布謠言,說墨鮫和王後有奸情!國主的沉默讓南陽城陷入一種不安的等待中。
懷沙隻覺得身心俱疲,在一切都浮上水麵之後,殘忍的更加殘忍,懦弱的更加懦弱,而她似乎也更加無措。她不可能抗拒恩人的囑托,可是這種囑托卻來自注定的安排。他們在她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設定好了她的人生,生、不由人;死、不由人。甚至清水潭裏的小魚,還有上不上鉤的選擇!
一時間,對於恩情、對於親情,懷沙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反正這些人都死了,自己就是毀約逃走,還能有人奈何她嗎?想到這裏,懷沙騰地站起來,一顆心激動的砰砰跳動。
“小姐,”孔伯正好進來,“您這是要去哪裏?”
“孔伯,我們走!”
“走?去哪?”隨即,孔伯蒼老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您要走嗎?”
懷沙的嘴唇抿的緊緊的,孔伯的眼睛充滿了對人世的體悟和悲憫,那渾濁的晶體閃動著智慧的光華,一直照到她的內心深處。在這樣的注視下,頭艱難的動了動,再也點不下去。終於,懷沙頹然的坐在床邊,木木的看著腳下,一聲不吭。
孔伯歎了口氣,走上去,像所有的長者那樣擁著自己的孩子,拍著他們。其實,小姐的頭發和所有女孩子一樣是又細又軟的,她的骨架甚至比一般的女子還要纖細,可是,她卻注定身不由己,就像蛟河邊上的滄浪花,開由天,謝也由天。
一聲細細的哭泣從懷裏泄露出來,孔伯歎了口氣,慢慢的撫著懷沙的後背。哭聲突然變得放肆,瞬間變成聲嘶力竭的嚎叫。第一次,懷沙發出鮫獸一般的嚎叫,卻尖細而嘶啞,仿佛一頭病弱的小獸終於承受不住疼痛。她從七歲開始就看見自己的死亡之路,隨著年齡的增長,這條路越發的清晰,而她對人世的留戀也在毫不留情的增長。有時候,她會卑微的請求天神憐憫她,讓這條路短點、再短點!越到後來,她就越像拉車的騾子,拉著沉重的貨物,按照固有的節奏走向終點。而這時,她還不到二十歲!
入夜,四野閉合,營盤內結束了一天的喧囂,沉入寂靜。懷沙的營帳內依然亮著一盞油燈,她在等世都的消息。
王後回城,先入右相府。為了防止墨鮫衝動下做出什麼事情,世都去陪他。按理說,這個時候應該有個報平安的消息。
懷沙看著自己的左手,虎口處包著一層薄薄的紗布。下午練兵的時候,和她對練的黃龍黑豹兄弟功夫出奇的好,尤其是黑豹的一把鎏花鏜竟然可以震裂她的虎口。這個蟒軍倒是藏龍臥虎,和養尊處優的千乘軍相比多了許多野性,喊殺聲裏,似乎有些墨騎的味道。
放下手裏的兵書,懷沙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軍隊特有的寂靜象一塊大石靜靜的臥在她的胸口。她知道為什麼蟒軍和墨騎相象,因為絕望!
因為絕望,無論是人是獸,都會背水一戰,在死亡中尋找生存的機會。這與榮譽無關,是本能,是天性。
懷沙靜靜的想著心事,寂靜的夜裏,一點聲音都會變得巨大。一種異樣的感覺侵入懷沙的感官,全身的肌肉倏的繃緊起來。
沒有任何腳步聲,突然,帳子裏多了一種低沉的呼吸,一絲血腥的臭味鑽進鼻子。從濃淡程度上看,仿佛停在門口,就不再移動了。懷沙的睫毛抖動了一下,依然維持著原有的狀態,帳子裏安靜的仿佛沉睡的大地。
侵入者沒有任何動靜,呼吸也很平緩沉著。難道不是刺客?
慢慢睜開眼睛,懷沙看向門口,心猛的抽了一下——一頭巨大的灰狼正站在帳門口!
定了定神,懷沙才看到灰狼的脖子下麵綁著一個錦囊,裏麵似乎裝著什麼。
灰狼從下顎處連出一道白線,一直延伸到腹部。看見懷沙醒了過來,前腿微曲,竟是行禮的樣子。懷沙心裏有些明白,坐正了身子,待灰狼走到近前,伸手取下了錦囊。那狼倒也不耽誤,倒退兩步,再要行禮,懷沙卻擺手阻止,點頭說道:“草原神狼的白毛護法不必向我行禮。懷沙見過護法了。”
那狼猛地高高昂起腦袋,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突然閃出駭人的綠光,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傲岸氣勢。懷沙繼續問道:“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護法竟然做了節柟族的信使?這種低下的事情,似乎不需要護法來做吧?”
灰狼不安的晃了晃頭,向後又退了兩步。似乎猶豫了一下,轉身要出去。就著這個功夫,懷沙眼尖的看到灰狼的脖頸間似乎有個金屬項圈,心中了然,道:“護法,以後若需懷沙相助,大可直言。天都大陸,鮫人雖然下賤,卻是守信。當年先祖幸得狼王相救,這恩情還沒報答。”
話音落下時,噶噠一聲,似乎有什麼斷了。灰狼頓了頓身子,隱沒在外麵的黑暗中。懷沙走到帳門口,彎腰撿起一個亮晶晶的東西——一枚帶血的狼牙。從靴中拔出滄浪匕,把狼血塗在匕首上,用那狼牙慢慢的磨起來。從此以後,這將是一把可以衝破狼族保護咒的匕首。
狼奴難道不知道,白毛護法狼才是狼族中具有最高智慧的狼嗎?
匕首磨好後,狼牙已經變成一堆齏粉,懷沙小心的收進腰包中。它們比最厲害的金剛砂還堅固,是最好的磨刀石。然後,打開了信件。果然是狼奴的,一如既往的傲慢自大。
信上說,聽說她已經解除了同朱渂太子的婚約,那麼他希望能夠以節柟族族長的身份向她求婚。屆時他將以節柟族的聖物作為聘禮,迎娶懷沙。
“自大!”懷沙不屑的撇撇嘴。挑了挑燈花,把信件左右翻看了一遍,並無夾層。這個狼奴真是太猖狂了,這種小事竟然勞動狼隊中的護法!不過,狼隊和墨騎不同,狼並不向人類稱臣的。怎麼會聽狼奴的話?
天子無能,諸侯並起,這是一個亂世,誰都可以分一杯羹。狼奴若是對狼隊下手也不足為奇。但是,懷沙蹙起眉頭:以節柟族的聖物做禮物?他就那麼篤定自己一定會為此嫁給他嗎?有消息說,北裏的定海羅盤已經被人偷走了。除非他同時拿到羅盤,僅有任何一件都不起作用。難道,是他偷的?
想了很久,眼看天快亮了,懷沙才熄燈就寢,腦子卻還想著定海寶物的下落。輾轉反側,不能安眠。
沙沙沙,細碎的腳步漸漸逼近帳篷,和上次不同的是,一股毫不掩飾的殺意撲麵而來。懷沙猛的瞪大眼睛,一個細胸巧翻雲,輕飄飄的落在地上,伸手一抖,枕頭落入被中,自己則鑽進了床榻下麵的空處。
寒光微閃,門簾被輕輕的挑開……
同一天下午,太子別館。
眼看出征在即,左世都去找墨鮫。推門一看,墨鮫不見了。
左世都暗叫不好,就知道他終於忍不住了。
“世都,萬俟延好像知道什麼,正在調動人手。”範梁跑進來說道,“誒?墨鮫呢?——啊?莫不是——”
城裏關於他和王後的奸情傳的沸沸揚揚,若是讓萬俟延再來個“當場捉奸”,墨鮫就毀了!左世都和範梁顧不得多想,兵分兩路,一路去王宮接應,一路去墨騎營找幫手,半途交接。和萬俟延畢竟同朝為官,如果因此被萬俟延抓住把柄,反而是弄巧成拙。
世都當機立斷:“範梁,你去墨騎帶人到右相府鳴鳳樓外的圍牆那裏等著。我估計王後肯定會在那裏。若是被堵,墨鮫隻有兩條路,一條是從東麵花園的後門走,一條是從樓西麵直接跳下來。老賊一定會堵住花園後門。但是最近剛剛下過雨,鳴鳳樓雖高,但是樓下的花圃土質鬆軟,以墨鮫的身手雖然危險一些,卻是最好的逃生之路。你帶人去那裏等著。”
“慢著!”範梁道,“若是跳下來,一定會有腳印,倒時豈不留下證據?”
兩人一時陷入沉默,突然,世都眼前一亮說道:“有了!”
“什麼?”
嗯……世都的臉上泛起可疑的紅色,搓著手道:“那個,範梁,肯定管用就是了。你別管了,趕緊找人吧!”
“不行,這關係墨鮫的安全,我還要接應,怎麼能不管!”
“嘿!你還記得我有一個手下就住在右相府附近,他家有兩條狗,是附近野狗的頭頭。我們還用這些狗咬過萬俟延……”
“你!”範梁恍然大悟,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左世都,你到底是不是貴族啊!快去、快去!別耽誤了!”
兩人各懷鬼胎,分頭行動。
就在範梁從墨騎營帶了人的路上,又聽說墨鮫的太子別館已經被圍。明白萬俟延做了多手準備。就算他們救出墨鮫,別館軍營都空無一人,也不好解釋。通知世都已經來不及了,眼珠一轉,心裏有了主意。把和世都商量的計策交代好,指明會和地點後,自己一人匆匆趕回別館。
墨蛟在南陽的府邸門口密匝匝地圍了一群士兵。範梁走到拐角處,仔細整理了一下儀容,做出不勝怒火的樣子,大步走到前麵,高聲喝到:“反了!誰給你們的膽子敢包圍護國太子的行館?你們要造反麼!”
領頭的校尉神色倨傲,言辭假意恭謹,“範大人,這可是您的舅父,萬俟延大人的命令。”
萬俟延的妹妹是範梁父親的繼室,範梁雖不是親生,論輩分這樣說也不錯。
範梁卻不管他,雙目一瞪,猛地倒退一步,站在台階上,用比他還不屑的眼光反擊回去,由於頭抬的太高,以至於本就細長的丹鳳眼眯成了一條直線!大概是做貴族從小練出來的基本功,所有看得見他臉的人,都能看見那條細縫裏無比蔑視的白眼!相形之下,那名校尉火候要差的多!
範梁從鼻孔裏冷哼了一聲,一反方才的激動,從染的鮮紅的薄唇裏吐出兩個字:“手諭!”
大多數紈絝子弟平日酷愛華服美裳、塗脂抹粉,這範梁也不例外,倒是左世都對此嗤之以鼻,所以樣貌俊美、偏好打鬥的左世都自幼便遭排斥,和別人玩不到一起。即使現在那些圍在左世都身邊的人,最開始也是認可了範梁,才漸漸把左世都當成頭兒來敬的。
範梁伸出細長白皙的手,擺出蘭花狀,用兩根指頭把手諭捏了過來。看看手諭,又看看那名校尉,再看看手諭,又看看校尉,如此反複,那名校尉頗不耐煩地抄起了手臂,範梁見此嘴角一勾,寬大的袍袖一擺,一股香風“忽”的招呼上那名校尉,逼得校尉連退幾步。
趁著這會兒的空擋,範梁猛的背過身去,把那張薄紙揉了三兩下,“突”的塞進嘴裏,鼓腮瞪眼的強咽下去。一抹嘴,轉過身麵對眾人,身旁的眾人皆是直瞪著雙眼一臉黑線地看著他,而他卻依舊擺出那副風情萬種的樣子!
那名校尉也有些身價,在千乘軍裏地位不低,見範梁毀了手諭,氣急敗壞地叫道:“範梁,你敢違背萬俟大人的指令!”
範梁也不示弱,板著臉沉聲說道:“卞噽,我國法令,凡三世世家及護國國主太子府邸搜查,務必要南陽國主親自帶領,已示敬重!舅父大人威重朝綱,怎會給你這種輕率魯莽的舉動!若是被國主知曉,舅父大人如何擔待的起這昝越的罪名!”說到這裏,範梁眼睛一眯,咄咄逼人的繼續問道:“莫非是你卞僖矯擬指令,意圖嫁禍?或者……”範梁全身忽的放鬆,站直了身子,走到卞僖麵前,友好的拍拍他的肩膀,轉瞬間換了一副和藹的麵孔:“卞僖兄是不是看錯了,舅父大人隻是要你在這裏等著。等他老人家來了再說呢?”
見卞僖猶豫,範梁笑了笑,從袖兜裏掏出一張方子遞給卞僖。附到他耳邊神秘的說:“這是我搞到的舒心散的最新配方。天都那裏才開始用,卞兄不妨試試?”
舒心散其實是一種使人發熱,瞬間快意,隨後疲倦,卻可大睡一覺的藥散。吃多了,熱火虛高,導致人不停地喝水,最後腹脹而死。雖後來藥方屢有改良,但卻治標不治本。
不過,南陽和天都類似,都沉浸在虛假的太平繁榮裏,醉生夢死者不知凡己。這種藥反倒成了一種風氣,在貴族之間頗為流行。甚至還有觀點以為,若是不服用,就不是貴族!
卞僖本嗜好此物,若是拿到最新藥方,豈不要羨慕死旁人?連萬俟清也不得不求著他了!
況且,方才被範梁一通嚇唬,卞噽也有些猶豫。來的時候,他就擔心萬俟延是不是利用自己?若是抓住了墨蛟,功勞是萬俟延的;若是抓不住,這昝越的罪名還不得自己擔著?但是他也不肯信範梁是為自己著想。此時見了這張方子,又聽範梁話裏的意思,隻要自己不走,先等右相府那邊有動靜了再動手豈不是更穩當?
隨即說道:“嗯,範大人說的有理。卞僖原本就是要在這裏先等等的,是那幫沒用的廢物辦事不力。多謝大人調教。來呀,就地等候!”
外麵圍著的人隻看見卞僖交了什麼東西給範梁,然後範梁的臉戲劇性地變了幾變,最後問了幾句,卻是卞僖一陣青一陣白,猶豫了一下,還是連連點頭。
聽見卞僖吩咐,又看見他把紙片揣進懷裏,似乎是範梁又把卞噽給的東西還了回去!卞僖哪裏知道一收一放之間,自己已經百口莫辯了。
好不容易,一切順利,接出了墨鮫,看他順利的趕往會和的地點。世都正要趕回蟒軍,又被一個同僚拽住,說北芒關關民屢次遭到狼群的騷擾,已經退進關城。城外百裏荒涼,請國主派兵解救。想起懷沙在北芒關的事情,世都不得不按下心思,先把這件事處理了。等處理完了,已經是中午。
一進轅門,裏麵人聲鼎沸,校尉甲氣喘籲籲的跑過來說道:“都督,都督大事不好。易懷沙,易懷沙瘋了!”
啊?!左世都甩開大步,人群一見左世都,呼啦,向兩邊分開。“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中心位置是一頂普通的白色軍帳。據說是懷沙住的地方。那股濃烈的血腥味就是從帳子裏傳出來的。
啊~~~
一聲慘叫,從帳子裏飛出一個血糊糊的東西,左世都本能的閃開,那東西噗通砸到地上,濺起一灘爛泥——
一個麵目全非的死人!
走近些,帳子邊角還在向外滲血,縫隙處有些地方流出些百花花的東西,大概是腦漿子一類。左世都雖然好武,卻從沒上過戰場,見到這些東西,忍不住有些惡心。
帳子裏麵安靜了些。帳簾一動,所有的人――包括左世都――都後退了一步。易懷沙蒼白著一張臉,腳步微亂的走了出來,發紅的眼睛瞪著諸人,惡狠狠的說:“誰還想做恩客?!”
呼啦,人群又退了一步。左世都沒有動,突兀的立在那裏。
懷沙躬身單膝點地:“易懷沙見過左都督!”想著是在這裏把國主的手諭拿給世都,還是等這件事情落定再拿,猶豫間,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帶著幾分尖細,傳進耳朵:“易懷沙,你好大的膽子,竟然藐視軍紀,濫殺無辜!”
這是卞僖的聲音,他來幹什麼?還這麼囂張!懷沙原本殺紅了眼,此時更是霍地站起來,對卞僖怒目而視!
卞僖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轉過臉來,換了笑模樣向左世都行了一禮,遞上來一份文書:“都督,奉國主調遣,千乘軍虎賁校尉卞僖報到。”
左世都打開文書一看,原本應該是範梁的監軍一職,竟然便成了卞僖。萬俟延這個老狗!
“幸會。”左世都打了個哈哈。今天的事情看來不簡單啊!
卞僖轉過臉,一板,衝易懷沙說道:“易懷沙,你可知罪!”
易懷沙站起身,嘴角斜斜的勾起,滿不在乎的問道:“卞僖,我何罪之有?”
卞僖怒道:“你違反軍規,拒絕軍士招幸,還大開殺戒,枉殺同袍。其罪當誅!”
易懷沙沒理卞僖,轉頭問左世都:“敢問都督,可有命懷沙從軍紅帳的說法?”
紅帳,懷沙?左世都頓覺象吃了一顆蒼蠅,強壓著打人的衝動,沒有把頭轉到卞僖那邊。因為,卞僖來的太突然了,這裏麵莫非還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卞僖也知道這是萬俟延私下裏的命令,事實上,遠不止於此,卻萬萬不能讓左世都知道的,聽懷沙如此一說連忙呈上萬俟延的手令。世都接了,直接攥在手裏,看也不看。
懷沙跟著走過來,從懷裏掏出一份文書,說道:“監軍大人,副都督易懷沙向您報道。”卻是國主的那份手諭。
世都眉毛一挑,似乎有些責怪懷沙這個時候才拿出來,懷沙背著手看著別處,一臉的無辜。卞僖冷汗涔涔,不是說國主昏庸,根本不管軍中事務嗎?
世都道:“卞大人,國主雖然命令萬俟清大人接管千乘軍,可也沒有說萬俟延大人可以幹涉軍中任命啊!這真是萬俟延大人的意思嗎?”此言一出,卞僖更覺全身的水象不夠用似的往外冒,不管易懷沙有沒有國主的任命,這個左世都都不打算饒過他啊!而且,這個左世都竟和範梁一模一樣,專揀軟柿子捏,倒黴事都要推給他!雙膝發軟,人也哆嗦了。
懷沙看看抖如篩糠的卞僖,又看看一邊的黃龍黑豹,心裏歎氣,所謂精銳或許早就成了架子貨——中看不中用了!
旁邊有人呻吟了一下,是被懷沙打的人。卞僖眼前突然一亮,梗著脖子說道:“左大人,即便萬俟大人的任命有所不妥,易懷沙濫殺無辜,亦應受軍法處置!”
左世都濃眉一擰,正要說話,易懷沙搶上一步,拱手說道:“兩位大人,易懷沙不才,今晨接下這幾位兄弟的戰貼,一較高下。生死由命,與人無咎。有文書憑證,請大人明鑒!”說著從懷裏掏出一份羊皮紙,交給左世都過目。
左世都皺著眉頭看了一遍,心裏嘀咕,從墨跡上看,應該是早就準備好的。上麵有不少人的簽名,和懷沙的名字。不過這些人的名字似乎都是被人拽著寫的,斑斑血跡倒是新鮮。怎麼回事?若是有人刻意安排,難道――這是一次安排好的謀殺?
他想著的功夫,懷沙跳到高處,揚聲道:“兄弟們告訴我,咱們蟒軍有個規矩,新來的人需要先給各位打個招呼,拜拜山頭。易懷沙不才,向各位拜晚了些。不知道,下麵還有哪位願受懷沙一拜?”
易懷沙白色的便服早就變成紅黑色,長發淩亂,站在罡風裏胡亂的飛舞,仿佛跳出地獄的修羅。蛟人的戰鬥力果然不可小視,人們心裏不禁歎服。當年南陽城外的血戰不僅僅是傳說!
銳利的眼神依次掃過諸人,被看的人紛紛後退,場上響起一片嘁嘁查查的聲音。有個別不知好歹的,躍躍欲試,卻又被滿地的血腥嚇了回去。從昨晚半夜到現在易懷沙已經殺了三十多個人了。帳子裏的臭味兒鋪天蓋地,身體稍差的早就跑回去嘔吐了。
左世都看看場麵,沒有說話,頭微微揚起。
人群有一刹那的沉默,突然,有人喊道:“侯爺,我們聽您的。”
“對!聽您的。”
“我們跟您走!”
此起彼伏的聲音彙成一條嘈雜的河流,懷沙仿佛立在河岸的將軍,嘴角掛上傲慢得意的笑容。
卞僖輕輕的哼了一聲,懷沙的目光倏的轉過來,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是的,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不僅要看你能不能殺人,還要看你會不會被殺。
懷沙道:“至於卞大人,這種任命的事情不是懷沙可以幹涉的。在下要去練兵,告辭了!”
左世都張張嘴巴,看著懷沙翻身上馬,又閉上嘴巴。扭頭看著卞僖,嘿嘿一笑,上去搭上肩膀說道:“卞大人,怎麼說也是萬俟延大人的意思,要賣幾分麵子的。”變臉之快,令卞僖無所適從。聽意思似乎又來了大轉彎,莫非方才全是礙著易懷沙的怒氣,左將軍不方便幫自己。
世都見他狐疑的看著自己,說道:“人嘛,當然還是要留下來的。先留著,按照副都督的待遇給。具體的正式任命,待我回朝搞個正式公文不就行了。唉,萬俟大人精通我朝製度,這次怎麼搞了這麼大的漏洞。”說著還搖了搖頭,“走,我給兄弟壓壓驚去。”
說著向紅帳走去。挑了幾個長相出挑的,單獨留下卞僖,出得帳來,世都招呼管領媽媽,問道:“你這兒還有藥嗎?”
“啊?都督要哪種藥?”媽媽諂媚的問,眉宇間是掩不住的精明。
左世都厭惡的朝大帳撇撇嘴道:“半死不活,三天下不了床的藥。我要他最後‘快樂’的不敢要的藥!”
媽媽會心的一笑:“沒問題!都督放心,有老婆子在包您滿意!”
“不是我,是他!”
“對對對!是他,是他!”
憑借著這次立威,懷沙迅速在蟒軍中確立了自己的威信。左世都幹脆把大部分兵權放手交給懷沙,卞僖強烈反對,世都眼皮耷拉著說道:“要不,監軍大人,您和副都督換換,您來做這個副都督?”
卞僖支支吾吾,卻說不出話來。他名不正言不順,如何來做。更何況,他現在走路都打晃兒,真要是國主和萬俟延準了,他根本就不可能接令!到時候,恐怕想殺他的,就是萬俟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