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絕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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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風,吹來一陣涼意。我抬頭望望天空,一碧如洗。今天又是一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
忽然聽見身後“囊囊”的腳步聲,在這呼吸可聞的廣場裏那麼清晰。我循聲望去,藍炅正一臉笑意向我大踏步走來。
“藍大人。”我躬身行禮道。
藍炅朝我一笑:“雲公子,太後怕讓公子久等,特意吩咐我帶你先進去。”
我略一猶豫。
“太後已派人等著王爺,一下朝,王爺就會過來了。”
聞言,我也不好再推辭,反正早晚是要見的。
“那麼,勞煩藍大人前麵帶路。”
藍炅帶著我繞過勤政殿,向內走去。一路上遇見的侍衛太監均向藍炅行禮避讓。不知過了多少道門,來往的人中多了些宮女。我看見有幾輛色彩明豔的肩輿都從一座大殿出來,暗想,那就是太後住的懿安殿了,腳步便朝大殿走去。
藍炅卻輕輕拉住了我的手腕:“藍某想了想,雲公子還是和王爺一起去見太後比較好。”
我驚望藍炅一眼,他的笑溫文爾雅,安靜有禮。
“藍大人不是說太後懿旨,讓我先……”
“此時一些妃嬪仍未離去,公子去了怕有不便。”他輕拉著我的手腕,淡淡地說。
我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安,但卻無話可反駁。
“公子請隨我來,先到這邊稍等片刻,王爺來了,自會與公子會合。”
藍炅拉著我,往朝懿安殿相反的方向走去。我心中的不安更甚,卻隻得跟著他走。
一路上穿花拂柳,走了一刻多鍾,路過好幾座宮殿,他都沒有停下腳步。
藍炅在一處冷清的院落前站定。院落前的小徑上少人行走,已長出稀稀落落的荒草,但最近著人刻意收拾過。此處已是皇宮的邊緣,遠遠望去,可以看見遠處離山的輪廓,
“到了。”
我抬頭一看,斑駁的院門上一塊簇新的匾額,上麵的油漆似都沒有幹透:“棲霞宮”。
棲霞宮?那不是南夷綺玉公主的寢殿名嗎?
“綺玉公主,請。”藍炅躬身後退兩步,道。
我大驚,脫口而出:“我不是綺玉公主!”
藍靈笑容未變,姿態不改:“公主請進。有話請進去坐下慢慢說。來人,攙公主進殿休息。”
院裏走出兩位年齡頗大的粗壯宮女,一左一右駕起了我,幾乎是把我抬進了棲霞宮。從她們的身法步態和手勁來看,決不僅是普通的宮女,而且身懷武功。
待我在宮中主位上坐好,早已進來兩隊宮女太監,黑壓壓的在我麵前跪了一地。剛才攙我進來的兩名宮女也退下去,跪在下麵。
“棲霞宮現有貼身大宮女二名,梳洗宮女四名,膳食宮女四名,灑掃宮女兩名,粗使太監兩名,傳信太監兩名,待遇堪比皇後。公主意下如何?”藍炅站在一旁微笑說。
我的心直通通沉入穀底。他們分明是擺好了“請君入甕”的局,而我,竟傻乎乎的鑽進來了!
此刻,我已手腳冰冷,半晌才無力地揮揮手,蒼白著臉對跪著的宮女太監道:“都下去吧。”
隻聞斂身起身的起響,連腳步聲都幾乎聽不到,滿堂的人走了個一幹二淨,隻剩下我和藍炅。
“皇上的意思是打算打我長住在此了,連宮女都備得這樣齊全。”我盯著腳下地毯上的花紋道。
“藍某怎敢妄測聖意。”
我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他不會告訴我。
這就是蕭靜遠口中所說的“小小的委屈”嗎?他知不知道皇上為我做了這樣的安排?是誰將我的身份告訴了皇上?沈輕鴻,還是蕭靜遠?
隻有這兩個人。然而,無論是哪一個,我都不願相信。他們,都是我的“義兄”。
“早朝還沒有完麼,王爺怎麼還不來?”懷著一絲希望,我弱弱地問。
“王爺下完早朝後,將與沈將軍一起留下來,與皇上商議國事,今天恐怕不會來了。”
我猛地抬起頭來:“沈將軍回京了?”
“沈將軍回京已有五天了。”
我的心突突地直往下沉。沈輕鴻悄悄回來了,他瞞著我。我早知道他未必真心和我結義,瞞著我亦情有可原;而蕭靜遠,他竟也瞞著我。怪不得這幾天他似有心事,瞞著我的,未必隻有這一件事吧?紫環呢?她知道嗎?
我的心思如電轉,瞬間失去了勇氣。
我所依傍的,無非是三個人,蕭靜遠、紫環、沈輕鴻。而這三個人,哪一個真心對我?
我的手緊緊地抓著椅子扶手,支撐著自己直起腰,不要癱下去,內心從未的空虛。
從南夷到大湯的幾年時間裏,我無所依傍,隻能靠我自己,不過憑著那一身的驕傲,謹慎地守著自己的心。從什麼時候起,我將心分給了別人,那得到我心的,竟這樣回報我麼?
蕭靜遠,如果不是你的許諾,我何至於乖乖跳入這場漩渦之中?你騙我,你竟騙我。
“公主安心住下吧,有什麼吩咐盡管差人告訴我,藍某先告辭了。”說完,他就要走。
“等一等,”我喚住他,直直地瞪著他,“王爺知道皇上這樣安排麼?”
藍炅垂眼看著地上。
“藍大人不會連這個都不告訴我吧。”我的聲音緊張到變調。
藍炅緩緩抬起頭來,仍是沉默,但他看我的眼神中充滿了憐憫。
夠了,夠了!我的全身陡的鬆懈下來,全身無力,竟從椅子上滑下來,坐到了地上。
藍炅輕快地撲過來將我攙到椅子上坐好,眼中憐憫的神色不減:“公主,請保重身子。”他壓低了聲音對我說:“事情並非全無轉圜的餘地,路上我曾暗中給公主把脈,公主已有兩月身孕……”
我茫然地聽著,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默許的。
他早知道的。
他不相信我。
他當我是什麼?一個玩物。愛它的新奇,把玩幾天,棄了。
他也真算費盡心機。為了演好這場戲,編了好些甜言蜜語,還畫了“王妃”這麼大一塊餅給了充饑。
此刻,他將我騙入皇宮,又打算怎麼安排我呢?
他還是高看我了,我並不是綺玉公主。或者說,我的身子是綺玉公主,但是,身子本就隻是一具軀殼啊!我們本就是一隻隻寄生蟹,將一隻隻或高貴或低賤的靈魂寄居在不同的殼裏。軀殼隻是我們的外表,用來區分不同靈魂的標誌,真正重要的是靈魂。然而世人往往本末倒置,被軀殼蒙弊了雙眼,竟看不見或視而不見裏麵真正重要的東西。
不不不,不是他高看了我,竟是我抬舉了他。我以為他是那個看清了的人,然而他終究不是。他非但不是,更可恨的騙了我,讓我空歡喜一場,空期盼一場,空愛戀一場。
我一直以為,是我“舉世皆醉我獨醒”的飄然世外,白衣不染塵俗;到如今我才發現,舉世皆在看我一個的戲角戲。那個人,更是導演了一出好戲,讓這幕獨角戲不再單調,變得起伏跌宕,有了看頭。
藍炅見我臉色不好,將我抱到床上躺下,喚來宮女伺候我,便離開了。
一整天,我以同一姿式躺在床上,全身都懶得動一絲一毫。
晚上,宮女為一整天顆米未進的我端來一碗參湯,給我灌了下去。
我任由她們擺布,甚至懶得正視她們一眼,眼睛隻空洞地望著空中某處。
就這樣過了三天。藍炅來來去去,似乎也一籌莫展。終於在第三天的晚上,我聽見他對一直守在我身邊的大宮女彩芹說:“小心看護著,我去稟報皇上。”
三天的絕食,為的就是等這句話。我不相信他們費心把我弄到皇宮裏來就隻是為了得到一具屍體。與其被軟禁在這裏等哪一天他們安排好了將我派上用場——如果我還有什麼有用的地方的話——不如先把話說明白了,大家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