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懶得再去多想，隻要知道皇帝不是想招我進宮做男寵，我的心就安定了。於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很晚了，我們去睡吧。”我向蕭靜遠道。
    他仍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穿上鞋，命人收了酒菜，對我說：“你累了就先去睡，我再坐一會兒。”
    我點點頭，草草洗過之後就躺到了床上。
    蕭靜遠進來了，坐在床邊看著睡眼朦朧地我，問：“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麼？”
    “你不是說皇上既沒有龍陽之癖，又與皇後感情甚篤嗎？太後招我進宮，無非是因為關心你罷了，也許是急著抱孫子，有什麼好擔心的。”我閉著眼睛說。
    “你不緊張麼？明天一早就要進宮了。”
    “緊張什麼，皇帝是你哥，太後是你娘，隻要你護著我，我怕什麼？”我抱住他的腰：“好了，睡吧，你向來幹脆，今天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的？”
    我往床裏讓了讓，他和衣躺在了我身邊。
    我正要沉入夢鄉，隻聽他在我耳邊輕聲問：“你到底是誰？”
    我懶得理他。
    “你怎麼知道我會護著你？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戶部查不到你的戶籍，瀘州瘟疫的幸存者也不曾聽過雲自在和柳冰的名字。你的一切，我所知道的，不過是你想讓我知道的。”
    我的神智漸漸清醒。
    “現在才問我是誰，不是太遲了一點麼？”
    “也許，皇兄和沈輕鴻說得不錯，我毛燥魯莽，任性輕率。但是，如果你抓住我的這個弱點來騙我，我將絕不饒你。”他的語氣冰冷，抓住我胳膊的手上冷汗岑岑。
    變天了麼？為什麼我的全身發冷？
    今天，他第一次用那樣淩厲的眼神看我；第一次用冷冰冰的語氣問“你是誰”，第一次，讓我感覺到暖秋與冷冬的轉換，不過是短短一句話的時間。
    “我所知道的，不過是你想讓我知道的。”我機械地重複著他的話。“可是，如果我能知道得更多，你也會知道得更多。”
    “你真的是失憶了？”
    我賭著氣默不作聲。
    “……這幾年都沒想起什麼來？”他用拇指輕輕拭掉我眼角的淚，語氣不再冰冷，變得有些不忍。
    “你認為我騙了你嗎？”我僵硬地說。
    “我想聽你說。”他將我的頭轉過來，對住他的眼睛：“你說，你的十年之約是因為你愛自由還是另有陰……另有安排，隻是暫時糊弄我一下？”
    “我沒有糊弄你。”我對著那雙深邃的眼，一字一句地說。
    他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仰麵躺在床上，嘴邊浮起一絲微笑：“這就夠了，冰兒。”他的手摸索到我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胸口：“我很喜歡你，真的，從來沒有那樣喜歡過一個人。真怕會有不好的結局。我知道你是奇女子，身世離奇，際遇坎坷，想法更是千奇百怪。他們說你是南夷人，南夷哪裏配生出你這樣的人物！就是大湯，也不能……”
    我的心碰碰碰碰急跳起來。“我是……”
    “不要說你是一縷遊魂，從另外一個世界來。這樣的說法可當醉話，可糊弄不過太後，”他打斷我的話，臉上帶著和熙的笑容，語氣也輕鬆多了，“我已幫你偽造好了戶籍，你還是大湯瀘州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我驚訝極了。
    他轉臉對我一笑：“第一次和你在一起時你就是這樣告訴我的呀，還說得煞有介事。”
    我想起在近水樓的那次醉酒，他後來告訴我，我拉著他說了許多胡話，但是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很有可能，那一次我便將一切都告訴他了。我臉上浮起一絲笑意：“你不怕？”
    “怕什麼？”他伸出手臂讓我枕著，“第二天，你便不見了，我還真相信了你的話，若不是留在府中的簪子和手鐲，我幾乎都認為你是一個神仙了。我將簪子和手鐲隨身帶著，四處尋找你，每天到近水樓等你，希望再遇到你。後來，便遇到了仙子的‘哥哥’。冰兒，你騙得我苦好。”
    我“咯咯”地笑起來：“我扮做男子，還是受你的啟發。”
    “哦？”他挑眉訝道。
    “誰讓你第一眼見我便認定我是男子，我就將計就計啦……”我將在南夷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跟他講了一遍。
    “這麼說我們前腳離開南夷，你後腳就跟著來了？”他聽得津津有味，“你為什麼不追上我們，偏要繞那麼大一個圈子？”
    我白他一眼：“我跟你們又不熟。當時沈大哥恨南夷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看見我還不不由分說一劍封喉啊。再說，我要自食其力，行走江湖嘛。”
    臉小小的紅一下。前半句是真的，後麵的“自食其力，行走江湖”是迫不得已的。
    “你真了不起，小小弱質女流竟敢獨身一人走江湖。”蕭靜遠的語氣裏沒有一絲懷疑，相反，還有濃濃的疼惜：“這幾年，很辛苦吧？”
    “還好啦，這不苦盡甘來了嗎？”
    “明天見到母後，一定要對她說清楚。冰兒，我知道你愛玩，愛自在，但是明天我向母後說明要娶你時，你千萬不要再任性了。你的十年之後再嫁給我的想法母後一定不容的。況且，關於我和你的流言已傳得街知巷聞，你要分輕重緩急，不要惹母後生氣，知道麼？”他認真地叮囑我。
    “嗯。”我聽話的點點頭，知道他是為我好。為了這件事，他一定也操心不少。
    “是我太任性了。”我抱住他，將頭偎在他的胸前。
    “冰兒，我喜歡你的任性。我最喜歡聽你的笑聲，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你就像天上的雲，不管是流動，還是靜止，總是那麼舒展自如，隨性瀟灑。你害怕王妃的頭銜約束了你，其實，我又何嚐不怕呢。你是那麼自然的一個人，我真怕你變成了千百個規規矩矩的命婦中的一個，低眉順眼，伏首貼耳。那樣，就不是你了……”
    他的聲音低沉，在胸腔中的共鳴讓我沉醉。我緊緊地抱住他，為了他的理解和對我的真情而淚流滿麵。
    天不亮，我們就裝束好，一同進宮。蕭靜遠已和我說好，我先在殿外等他早朝完畢之後，一起去麵見太後。到時皇帝也一定會在場，先向皇帝和太後請罪，然後請太後賜婚。
    蕭靜遠將我領到一處起坐間，那裏，一些早到的大臣正坐在那裏等候早期。
    “隻要向他們講明原委，母後和皇兄一定不會太在意你女扮男裝欺瞞他們的事。縱使他們介意——冰兒，你要受一點委屈，忍一忍，我不會扔下你——我一定求得母後和皇兄的原諒。等著我！”蕭靜遠匆匆對我說完，早期的時間已到，他對我做出一個笑臉，便和大臣們一起走了。
    我目送著他的背影離開，坐到起坐間裏耐心等候，心裏忐忑不安，不知此去是凶是吉。蕭靜遠的態度固然讓我心安，但是潛意識裏，覺得這件事情不是那麼簡單。
    金獸香爐裏一縷縷的瑞腦香在空氣中回蕩、飄蕩，四周雅雀無聲，時間仿佛凝固一般，一分一秒都像踩著我的心尖而過。
    我終於站起來，走去門去。
    太陽升起來了，照著金碧輝煌的宮殿。我遙望著藍底金字的大匾，上麵寫著沉穩舒展的三個大字“勤政殿”。此刻殿門緊閉，文武百官正在早朝。殿上黃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流光溢彩，殿前的漢白玉欄杆和金水橋高貴典雅，一個個持戟戴甲的護衛仿佛一尊尊雕像，無聲地守護著身後的大殿，這皇權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