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著眼看他得意洋洋的樣子，接受了這個安排。
    炎熱的夏季到了，天一熱，我就懶懶地不想動彈。雖然客棧的事很急，但是，一看到那緊緊的束胸我就不寒而栗，於是整天穿著寬鬆輕薄的女裝和紫環在家裏說說話，或者彈彈琴，或是紫環教我刺鏽、下棋。蕭靜遠幾乎每天都過來，看見我的樣子樂得合不攏嘴。
    “十年太長了，一年成不成？”他幾次悄悄問我。
    這個傻瓜，一定以為我迫不及待地想做他的王妃了。
    對於這個問題，我總是頭一揚，眼朝上，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
    一天晚上，我與蕭靜遠在花園的桂花樹下納涼閑坐，手裏拿著一把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紫環見到蕭靜遠來早回避了。
    天太熱，小小一把扇子扇出來的風根本不管用，倒越扇越熱了。我跟他說起想在花園裏弄個遊泳池的想法，他聽完後愣了半天。我以為他又要說什麼“有傷風化”之類的話出來，這樣的話我已聽了不下十遍了，但他想了一會兒，說：“你為什麼不搬到王府裏，花園裏的溪水是從昆玉河流來的活水，那樣不更好麼？”
    我皺皺眉。“活水”，這吸引了我。我的花園雖好，但沒有水。沒有水就意味著，每洗過一次澡，就得將池裏的水舀開，再挑水放進去。偏偏我設計的遊泳池很大，因此，這可不是一般地勞民傷財。
    我去過他的王府，那巨大的王府花園建在昆玉河的一個分枝上，被他借物造景，弄得十分漂亮。
    “搬到王府？”我偷窺蕭靜遠的臉色，他努力做出一副“我沒有別的意思”的神色讓我忍俊不禁。
    “而且王府裏有冰窖，房間裏放上一塊冰，就涼快多了。”他不動聲色地又說。
    “冰！”我的眼睛都亮了。夏天裏能弄上一塊冰，在這個時空是多麼奢侈啊！我似乎都能感覺到絲絲涼爽了！
    “好！”我脫口而出，看到他臉上的狂喜神情，意識到被算計了，連忙接口道：“……像不行。”
    “你……！”他果然大怒了。
    我看到他臉上瞬息萬變的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他“誘之以利”不成，又“動之以情”：“冰兒，你就心疼心疼我吧，我每天匆匆忙忙處理完事務就跑到你這裏來，府裏有什麼事又得急匆匆跑回去，多累呀。”
    “誰讓你來回跑了……”我扯著扇柄上垂下的流蘇，垂著眼說，嘴角卻不由地往上翹了。
    “你再想想紫環，她一見我來了就要回避，多不方便呀。”
    嗯，這倒是真的。我收起笑，認真地想想這個問題。她最近沉默多了，也許我們兩人的濃情蜜意更襯出她的形單影隻，讓她觸景傷情。有什麼辦法讓她得償所願呢？
    “最近沈大哥都沒有回京麼？”
    他朝著我怒視。
    “醋壇子，在問你呢，沈大哥什麼時候回京？”我爬到他身上，揪著他的耳朵問：“有人在想他了。”
    “哎呀，你不嫌熱麼？”他站起來，將我留在椅子上。
    “你也知道熱呀，那幹嘛還天天晚上抱著我？”我偏著腦袋問，見他仍黑著臉，便說：“算了，你不理我，我去找紫環姐姐去，和她聊聊她的心上人為什麼還不回京。哎！”
    他黑黑的臉一下子就笑了出來，忙回身抱住我：“原來你是幫她問的麼？輕鴻好幾個月沒有回來了呢，我也很想他……”
    “虛偽！”我推開他，笑道：“剛才，聽到沈大哥這三個字都不高興呢，現在還說什麼想他……”
    “隻許我想，不許你想！”他不由分說抱緊我，我隻得掙紮：“熱呀！”
    掙紮不開，我隻得任由他抱著，說：“有什麼辦法讓紫環姐姐和沈大哥在一起呢？”
    “你勸勸她，不要癡心妄想了。沈輕鴻什麼都好，就隻這固執一個毛病，他心裏隻有我緋雪姐姐。這些年，別人就不說了，單我皇兄給他說的名門閨秀少麼，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這怎麼能說是毛病呢……”我反駁道，突然想起：“不如讓你皇兄直接下旨，讓紫環嫁給他不就完了麼？”
    蕭靜遠輕輕敲了一下我的頭：“你當皇兄沒試過麼？沈輕鴻不一樣抗旨了？害得人禮部尚書的千金上吊自殺了。”
    “上吊自殺？”我目瞪口呆。“用得著這麼嚴重麼？”
    “你整天在外麵拋頭露麵，嘻嘻哈哈，當然覺得不嚴重了，人家可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門閨秀，聲譽看得比命還重要。”蕭靜遠臉色一正：“可見我對你多麼寬容了。”
    “好端端的又扯到我頭上幹什麼？你喜歡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門閨秀就喜歡好了，誰又攔著你了？”
    “恃寵而驕！”他在我屁股上輕拍一下，算是懲罰。
    聽他說到禮部尚書，我順便把我要出書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求他問禮部尚書要個批條來。他終於明白了這些天我的“蟄伏”不是對他退步，而是蓄精養銳，長歎了一口氣。
    “好不好嘛！”我推推他的肩，開始我的“溫柔攻勢”：“你說過給人家自由的嘛，我就想開個客棧嘛，又不是青樓……”
    “那你從明天起搬到王府。”他也學會討價還價了。
    我略想了片刻，“好吧，不過我要單門獨戶的一個院子，侍候的人也隻要老秦和秦嫂，別人不許進來。”
    “行。”他答應了，又無奈地說：“如果哪一次你爽爽快快答應我的要求了，我倒要驚詫了。每次都被你勒索。”
    我掩嘴偷笑。
    第二天早上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向紫環提起要搬到王府去住的事，她高興地拉著我的手說：“好妹妹你終於想通了！好日子訂在幾時？沈大哥會回來賀喜吧？”
    我白她一眼：“好日子仍在十年之後。你想見沈大哥，還早著呢！”
    紫環將我的手摔開：“沒見過你這樣的，敬酒不吃吃罰酒。”
    “姐姐可向將軍表白過心思？”
    紫環被我突如其來的話羞紅了臉，半晌不做聲。
    “有還是沒有啊？”我急道。
    “妹妹，我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紫環向我淡淡一笑：“姐姐我這十幾年都是這麼過來的，若不是那日勸你，這份心思是斷不會講給你聽的，你就別放在心上了。我雖沒有表白過，但他分明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認我作義妹了。”
    “那就是，完全沒戲了？”
    她沉默。
    “你也完全失望了？”
    “失望了。”
    “那太好了！”我雙手一拍，“姐姐聽說過鳳凰涅槃的故事麼？鳳凰不經過浴火自焚，不能得以重生。姐姐你就是那鳳凰，此經一劫，便要浴火重生了！”
    她輕歎一聲：“你小小年輕，又懂什麼！若是說經此一劫，那我父親犯事那一劫不是更大麼，怎不見得……”
    我的確不懂。情之害人，我也不是沒聽過見過，隻是，難道非要命赴黃泉了，這一口氣離了這副皮囊，才算完麼？若是那樣，不要也罷！為什麼又還是不舍。我無法看破，因此也無法勸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