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初探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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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他們走後,我躺在沈輕鴻的床上,心裏興奮不已。能與沈輕鴻接近,昨天還隻是一個夢想,沒想到今天就變成了現實,況且還和他結成兄弟,真是意外之想!我興奮地想著有一天,他的“義弟”搖身一變成了一位女子,他會是什麼神色?哈哈,真讓人期待!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想到現在我正睡在他睡過的床上,枕著他枕過的枕頭,呼吸著被褥間他留下的氣息,覺得心滿意足。
    天已大亮,又是一個晴朗的春日。我一夜未眠,卻自覺精神從未有過的好。起身在府裏逛了一圈,整座府第仍似個荒宅一般,小草從甬道的地磚縫裏長出來,花木無人打理,卻也長得鬱鬱蔥蔥。
    好不容易找到昨晚替我們開門的老卒,他正在一間小耳房裏用一隻小鍋煮菜。見到我來,衝我啊啊的比劃,原來是個啞巴。
    等到過午,仍不見沈輕鴻回來,我的肚子早就餓癟了。我想起我未完成的“工作”,於是留書給沈輕鴻,告知他我去了貴賓樓,便騎了馬出了門。
    來到貴賓樓,李掌櫃正送客出來,見我回來了臉上閃過一絲驚異,笑道:“雲公子今天滿麵春風啊。”
    “哪裏,”我笑道。本來對他夥同曹衍孟一起害我,對他萬分憎惡,但他哪裏知道我的奇遇?看在沈輕鴻的分上,饒了他:“怎比得上李掌櫃春風得意。”
    “雲公子是來收拾東西的?”他猜測地說:“些須小事讓在下效勞就行了,我已將雲公子的行李都送到吉祥街雲公子的新宅裏去了。”
    “那就麻煩李掌櫃再跑一趟,將行李取來。”我笑道:“蒙沈將軍不棄,已和在下義結金蘭。今晚我便要住到將軍府裏。”
    “啊!”李掌櫃吃驚地望著我,然後向我一躬到底:“恭喜雲公子,賀喜雲公子!”
    “哈哈……”我心中大暢,不理會他的想法,走進門去。
    我不介意有人將我與沈輕鴻兩人連起來說。茶樓本就是一個閑言碎語發布的地方,不出一天,這個消息便會讓所有想知道的人知道。我微笑著猜測別人的態度。義弟,男寵,人們一定會心一笑。然而我的心裏卻沒有一絲惱怒,甚至暗暗有些得意,就像小孩子藏起他最心愛的糖果,然後故意問人家:你知道我的糖果藏在什麼地方?
    申時正,我又站到了說台書前。李掌櫃滿臉詫色,也並未阻止我,隻趁我休息時走過來,親自向我奉茶後,控聲說:“雲公子,在下以前多有得罪,還請公子原諒。”
    “掌櫃的說哪裏話?李掌櫃一直對我照顧有加,我感激還未不及,何談原諒?”我微笑道。
    李掌握見我不似作假,放才笑了出來:“雲公子此去必飛黃騰達,前程似錦。”
    “誰說我要去了,我去哪裏?”我明知他話裏的意思,卻假裝問道:“莫不是李掌櫃要趕在下走嗎?”
    “不敢不敢。”李掌櫃連忙擺手,往日的冷漠顏色早已不知丟到哪裏:“隻是雲公子現在身份尊貴,在下是恐怕將軍不高興……”
    我淡笑著喝茶:“雲某所到一處,即使要走,也必講完一部書再走,豈有說了一半丟下的道理。”
    “佩服佩服。”李掌櫃說完,似仍有話說,躇踟著不去。
    “掌櫃的還有什麼吩咐?”我問道。
    他挨近我的身邊,低聲道:“在下平日也曾聽公子說書,知道公子必不是那種貪幕富貴的人。隻是昨日情勢所迫,在下不得不強迫公子。以後公子有用得著在下的地方,隻管吩咐。”
    我詫異地看他一眼,他不似剛才的拘謹,也不似以往的高傲,臉上倒有一份真誠。“敢問掌櫃大名?”
    “賤名李林。”
    “李大哥,謝謝你。”我亦真誠道。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容易,這個李林,倒還良知未泯。若不是為生活所迫,或貪求富貴,有幾個男兒是心甘情願做男寵的?不管他是真心向我道歉還是經商的天性使然,這份歉意還是叫我心頭一暖。
    “不用謝不用謝。”李林如釋重負,又道:“慚愧慚愧。”說罷匆匆走了。
    接下來的書說到一半時突見沈輕鴻一身便裝走進來,不動聲色地坐到較遠處的桌旁,我在台上不由得大喜。
    他竟來接我了。
    我強斂了心神說完了書,腳步輕快地向門外走去,他已早一步在門外等我。
    “大哥!”我幾步趕到他身邊,挽住了他的胳膊。
    “雲弟!”他有些好笑地看著我挽住他胳膊的手。
    我不由大窘地放開。我怎麼就忘形了。雖然是他的義弟,別人眼中的男寵,光天化日之下,這樣親密也是讓人側目的。
    “今天早朝時有些事,所以耽擱了,正擔心雲弟,哪知雲弟又跑來說書了。”他一邊走一邊側著頭跟我說話。
    “嗯,餓得受不住了。”我笑容滿麵的答道。我現在看起來一定像個花癡,可我卻忍不住不笑。“你府裏怎麼一個下人都沒有?你吃飯怎麼辦?”
    “我每次回京的時候都很短,明天我便要回同陽練兵了,家裏自然沒有人。餓了嗎?我們去聚賢莊吃烤鴨。”
    聚賢莊的烤鴨遠近聞名,等我們去時已經客滿了,隻得買了一隻鴨子和一些熟菜,用食盒提回將軍府。
    天色尚早,我們便將吃食擺在後園的石桌上,沈輕鴻讓我稍等,自己去了。一會兒,拎來一壺酒。
    “哎呀!剛才怎麼忘了買酒!”我一見拍手笑道。
    “家裏別的沒有,幸好酒還有幾壇。”沈輕鴻將酒斟入酒杯,向我舉杯道:“幹!”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叫道:“好酒!”
    沈輕鴻也喝幹了杯中的酒,向我笑道:“沒想到雲弟也是愛酒之人。這些酒,還是家父出征前珍藏的,原本是為了南征凱旋後慶功的,誰知……”他的臉色沉下來,一片落漠。
    “勝敗兵家事不期,大家不必太難過了。征戰沙場,生命本就在瞬間之間……”我安慰道。
    “但家父是被人陷害至死。”沈輕鴻緊握酒杯的手關節發白,怒聲道:“朝中有人挑拔皇上,說父親擁兵自重,與南夷勾結圖謀不軌……可憐我父親忠心耿耿,一邊與南夷大軍拚死作戰,另一邊還要為朝廷局勢操心費神,心力交瘁!”
    我不知怎樣安慰他,隻握住了他擱在石桌上的手。“自古名將與美人,不許人間見白頭。”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汙,愈是美好,愈招人妒。
    “你知道南夷有一種藥,專治疼痛嗎?”他問我,“那種藥叫鴉片。”
    “鴉片!”我驚訝於在這個時空遇到這麼熟悉的名字,沈輕鴻兩眼炯炯地望著我。
    “知道,你沒有用吧?那種藥是會上癮的……”
    “我知道。父親就是被它間接害死的。父親有牙痛的毛病,便有人獻上鴉片鎮痛,從此以後每天都要吸食。但是後來,兩國大戰之前,有人偷走了僅存的鴉片。父親迎戰時精神不濟,才被延信斬於馬下。鴉片乃是夷國的特產,而且享用此物的都是宮中富貴人物。雲弟怎會知道鴉片?”
    “我……我在南夷時看見過,那邊的人叫它迷魂花。”
    “哦,我倒是忘了雲弟去過南夷。”他又將我的酒杯倒滿,“來,不說這些了,咱們今天一醉方休!”
    酒是要喝的,卻千萬不能再醉了。喝幹酒,我向沈輕鴻道:“請借大哥的簫一用。”
    沈輕鴻將隨身帶著的簫取出來遞給我。那簫入手頗沉,定睛細看,竟是紫玉雕成,簫尾鐫著一個小字:“雪”。難道是緋雪送給他的?難怪隨身攜帶,片刻不離……
    我站起來,沉吟片刻,吹了一曲《滄海一聲笑》。我喜歡它的大氣磅礴,氣勢宏大。也許此刻,我的安慰與理解盡在其中。
    英雄是不需要憐憫的,英雄縱使孤獨,也是被人仰望的孤獨。
    沈輕鴻眼裏閃著光,道:“好曲!可有詞?”
    “有是有,但需像大哥這樣的豪邁雄壯之人縱情高唱,像小弟這樣文弱,唱來隻怕韻味盡失。”我笑道,但還是將詞說給他聽。
    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隻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幾多驕
    清風笑
    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滄海一聲笑
    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隻記今朝
    蒼天笑
    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
    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幾多驕
    蒼生笑
    不再寂寥
    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我將曲子又吹了兩遍,沈輕鴻便跟著輕聲和唱起來,一邊唱一邊用手打著拍子。
    新月初升,和風輕拂。簌簌的仿佛是那落花輕輕飄臨。我靜默片刻,向沈輕鴻望去,淡淡的夜色中,他似沉醉在歌的意境中,嘴角噙笑,微閉著眼。此刻的他,沒有了那麼嚴肅的神情,顯出一種溫和與愜意。脫去了軍甲,穿著一襲合體的玄色暗花錦袍,微風輕輕吹動著他的發絲,留戀在他的嘴角頰邊。
    “這樣新奇的曲子是雲弟製的麼?”他睜眼向我笑問。
    “不是。”我猶豫片刻,道:“是有一日在離山遊玩時聽到有人唱歌,我很喜歡,便記下來了。”
    “是何人所歌?在離山哪裏?”他追問道。
    我大窘。離山是湯國名勝不假,但此曲根本不是什麼湯國人所製啊。我正欲說話,隻聽得花園深處欷欷嗦嗦,草動樹搖,似有人在行走。
    我驚疑地望著那裏,沈輕鴻已揚聲道:“是王爺麼?”
    這時一個人快步向我們走過來,卻不是蕭靜遠是誰?
    “你怎麼會在花園裏……”我疑道。
    “兩位在這裏高樂竟然不叫上我!”他大步走過來,“真是不夠兄弟啊!”說著將手中的東西往桌上一放,竟然是一個酒杯。
    “王爺您這不是來了麼。”沈輕鴻笑道,“又是翻牆過來的?”
    蕭靜遠點頭笑道:“若不是翻牆,你們早吃完喝完吹完唱完了,我再來何用?”
    我仍在驚疑,沈輕鴻向我道:“王府的花園與將軍府僅隔一堵牆,眼前這位尊貴的王爺向來好好的大門不走,偏要翻牆。”
    我亦大笑起來。看來這個蕭靜遠也不是那種滿腦子清規戒律,迂腐陳闊之人,縱是風流一點,倒也瑕不掩玉了。
    “雲弟你們剛才唱的什麼?我遠遠就聽到了,隻恨不得插了翅膀飛過來。”他眉飛色動,自斟自飲了三杯,才得空問我。
    “這是小弟雲遊時聽高人唱過的一首《笑傲江湖曲》,可還入得哥哥耳麼?”
    “好曲!好詞!”
    我聞言又吹起簫,沈輕鴻與簫靜遠兩人跟著和唱。
    “憶昔午橋橋下飲,座中盡是豪英。長溝流月去無聲,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我微笑道,“今日沾了兩位兄長的光了。”
    “豪英?”沈輕鴻喝下一杯酒,悶聲道:“身為將軍,寸功未建,怎可稱得上豪英?”
    “輕鴻你又來了。”蕭靜遠不悅地打斷他的話,“老想著出兵南夷。兵乃凶象,出兵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今天你在朝堂之上頂撞皇上,已經惹得龍顏大怒,怎麼現在又提這個!”
    “唉!”沈輕鴻長歎一聲。
    “沈大哥,”我說道,“我本不懂朝廷用兵之事,但說了這麼多書,好歹也明白一點:一個人如果不想受欺負,必須要有本事;一個國家要想不受欺負,必須要富強。富強富強,不富又豈能強?一旦打起仗來,生靈塗炭,勞民傷財,一場戰役可以讓一個國家的發展倒退五十年。生命是無價的,多少人將因為一場戰役而家破人亡,農田將因為缺少勞力而荒廢,家庭因為缺少壯丁而離散。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一場戰爭,是血流成河,也是淚流成河呀!”
    “那依你所說,我們該怎麼做?從老百姓手裏將稅賦收上來,交到國庫,然後將國庫裏的銀子拱手送到南夷?!”沈輕鴻目光灼灼,憤怒地瞪著我。
    “必要時,仗當然要打。”我毫不示弱地瞪回去,“否則,朝廷養兵做什麼!但是,打也得有把握再打!現在湯國剛剛安定下來,打仗時被荒廢的土地也才有人開墾,老百姓剛剛從食不果腹的境況中解脫出來,他們都希望過幾天安穩的日子。將軍此時出征,可得民心?既不得民心,又怎麼會贏?”
    “你怎麼知道不得民心?”他冷笑著望著我。
    “我沒問過,”我泄氣道,“我隻知道老百姓管將軍叫‘戰爭狂’,讚頌皇上聖明,不準將軍出征。”
    沈輕鴻怔住。
    蕭靜遠一直看著我們爭吵,不發一言,此時突然對我說:“這是你杜撰的吧?人們都說將軍的軍隊紀律嚴明,是威武之師。”
    我明白他的意思,因此順著他的話笑著說:“我不是老百姓麼?”
    “原來是你說的呀,我說誰這麼大膽子,敢捋虎須。”他哈哈一笑。
    沈輕鴻也無可奈何地笑了一聲。“喝酒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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