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西裝很準時。唐川走到樓下的時候，他已經等在那裏了。
    “走麼？”唐川朝他點點頭，示意了一下。
    “小唐老板，老爺子，想見見你。”黑西裝走上來，低聲說。
    “嗯？老爺子？在哪？”唐川奇怪。昨天沒提到說老爺子想見自己啊。
    “小唐老板，這邊走。”黑西裝引著唐川，拐了幾個彎，便看到麵前一輛看上去很低調的黑色轎車旁邊。
    黑西裝打開車門，請唐川進去。
    “小川啊……”宋老爺子看到唐川進來，伸出手想去拉他，一張嘴，竟然哽咽了。
    “宋爺爺，我在這兒。”唐川趕緊伸出手去攥住老人幹枯的手。唉，歲月不饒人啊，四十年前，宋老爺子就是靠著這雙手打下了宋家的江山。四十年後，卻連去尋找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好，好。”宋老爺子點點頭。“天問這個不長進的東西，就這麼跑下去了，也不管我這個老頭子了……小川啊，你可得把他找回來啊……”
    看著老爺子幾乎快哭了，唐川心裏百感交集。天問你個不長進的東西，就這麼跑了也不管老爺子傷心；夏還你個癟犢子，老子現在還能去找天問可是老子連你去哪裏了都不知道啊！你妹的你能每天跑老子噩夢裏來騷擾老子就不能提點建設性意見比如透露下你到底跟哪嘎達逍遙自在呢啊？！
    不成了，再罵下去自己的淚腺也得變發達了。
    唐川趕緊把夏還的樣子從腦子裏踢出去，好言安慰了宋老爺子幾聲。忽然想起了什麼：“宋爺爺，我有件事要拜托你。我下地這事兒，您可千萬別叫我爺爺知道了。他……”
    宋老爺子忽然沉默了一下。他當然知道唐老板是不希望唐川走這條路的。唉，想來想去，自己也愧對唐老板啊。
    “我不說。”宋老爺子伸手摸了摸唐川的臉頰。“能找到就找，找不到，小川你可得回來啊。如果你也不見了……你爺爺那個老東西，嗬嗬，估計要哭了。”
    “嗯。宋爺爺你保重。”唐川最後囑咐了幾聲，就下車了。
    “老爺子被小公子的事弄的越來越糊塗了。”黑西裝蹲在路邊，看到唐川下來了，便將手裏的煙頭掐滅，苦笑著站起來，一邊指指自己的腦袋。
    “這次是你跟我一起去麼？”唐川不願意再去想宋老爺子的事了，因為隻要稍微一想，他就能聯想到自家的那個老頭子。人之常情，愛情友情，若是再加上個親情，他唐川可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嗯。”黑西裝點頭。表情有點不自然。“是我要求的……小公子丟了，都很著急的……”
    “那就快走吧。”唐川意味深長地轉頭看了黑西裝一眼，說。
    **
    一路顛簸，終於在淩晨的時候，到達了目的地。從火車站出來，兩個人終於站在了這座小城的街道上。
    “我們要去的地方在橫斷山裏麵的一個小山溝裏。”黑西裝搓著手。初春的天氣，空氣裏多少還有些寒氣。
    唐川看了看兩個人的裝束：“喂，咱們就這麼進山？咱是去探穴還是旅遊啊？”
    “小唐老板你有所不知了吧。”黑西裝笑笑。“大隊人馬帶著裝備還在後麵，很快就來了。我們先去探探路。在外人看來自然是去旅遊了。”
    唐川臉上有點掛不住。唉，他就說自己對這些比較白目啊。
    “不過，這小包裏的東西都是我精挑細選的，可以應急。”黑西裝壓低聲音，說。
    唐川還沒反應過來，黑西裝就已經拋了一個單肩包過來。之後就四處看著，尋找可以進山的車了。
    不一會兒，黑西裝就看到了旁邊一輛小麵包，司機正靠著車窗打瞌睡。二話不說，黑西裝就上前跟司機談價格了。唐川沒有插話。因為他根本也插不上話。黑西裝跟那司機用的不知道是什麼語言。談了一會兒，看見黑西裝掏出一疊紙幣，那司機推搡了幾下，終於還是收下了，不過嘴巴裏嘟嘟囔囔的，還時不時朝這邊看兩眼。
    “可以進山了。”黑西裝回來的時候神采飛揚。“嘿，別說，咱這次運氣還真好，直接就連司機跟向導一口氣兒找全了。”
    “向導？”唐川抬頭，朝那司機那邊看看。那司機也在看他，一副看到怪物的樣子。
    “他叫巴貢。”黑西裝攬過唐川，小聲說。“是個老江湖，早些年這橫斷山沒有哪裏是他沒有到過的。不過近年來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死活不願意進山。這次還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才同意做我們的向導的。”
    “我的麵子？”唐川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的麵子有這麼大？”
    “你的姓就足以鎮住一票老油條了。”黑西裝哈哈一笑。“他們那個年紀的人，有誰不知道唐老板的麼？”
    唐川閉嘴了。
    唉，誰叫他自己沒點兒上進心，活該一輩子生活在爺爺的光環下。
    上了車，巴貢跟黑西裝巴拉巴拉地說著唐川聽不懂的話，一麵搖搖晃晃地開著車。
    他媽的放著好路不走非得挑那崎嶇的一塌糊塗的路晃蕩，巴貢怎麼想的啊……
    唐川一麵強忍著惡心的感覺一麵腹誹。不過巴貢可聽不到唐川心裏的話，還越開越來勁了。黑西裝仿佛也受不了了，聲音越來越大，似乎是在發脾氣。巴貢也不甘示弱，兩人就這麼一路走一路吵。
    唐川鄙視地看了他們一眼，伸手摸出MP3，把音量調到最大。瞬間，世界就被隔絕了。
    長出一口氣，唐川閉上眼睛靠在座椅上。
    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想……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或許，這次真的可以找到夏還？找到那個消失了兩年的不知道去了哪裏的家夥？
    手觸到包裏的繩子，唐川忽然安下心了。
    肯定會的。
    到時候先賞他兩個耳刮子，然後就直接捆起來，裝兜裏帶回去。哈哈！
    越想越高興。唐川睜開眼睛，覺得陽光都更加絢爛了。
    **
    一早上的顛簸，車子終於停下來了。
    唐川趕緊從車上跳下來，他覺得再多呆一刻自己都可能會死在裏麵。
    等了好一會兒，黑西裝才罵罵咧咧地走過來。
    “這死老頭，本來都談好的價錢，非得叫我再加一倍。”黑西裝朝地上“呸”了一口，眼神瞟到後麵巴貢站立的地方，又壓低了聲音。“雖然這老頭很有兩把刷子，但是真不是個好處的人。”
    “好了好了。接下來的路汽車應該進不去了吧。怎麼走？”唐川雖然嚴重同意，但是覺得還是有必要先弄清楚現在的情況。
    “不急不急。”黑西裝指一指前方。“今天我們先在村子裏住下。小公子他們也在這裏待過。或許，能找到點兒什麼線索。”
    順著他的指尖看過去，果然有一個小村子。但是那個村子實在是太破敗了。若不是他說，唐川還真不相信可以住人。
    巴貢跟黑西裝擺明了就是金錢關係。除了錢兩人是誰看誰也不順眼。一路上除了拌嘴沒點兒建設性的動作。不過巴貢對唐川倒是還保留著一點敬意。想來是沾了唐老板的光吧。
    村子很小，也就幾十口人的樣子。看到有外人來，都是很好奇的樣子。遠遠地圍觀者，一麵還指指點點，就是沒人願意上來搭訕。
    “喂，他們說什麼？”唐川小聲問黑西裝。
    “說‘瞧，又是這些人’。”黑西裝冷笑著。“看來，對於小公子失蹤的事，他們應該知道點什麼。”
    “喂，我聽不懂這裏的話啊。”唐川繼續說。真是的，到現在為止，他都有點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來幹什麼的，一點忙都沒幫上啊簡直。
    “沒事兒。”黑西裝笑笑，下巴朝那些人一示意。“你真以為這些家夥是淳樸的山裏人啊？告訴你吧，這些人精著呢。到這山裏的淘古墓的，都得從這條路上過。他們不講普通話，隻是還沒弄清咱們的底細而已。”
    唐川扁扁嘴。唉，自己怎麼這麼白目……這些年都是怎麼活過來的啊……
    遺漏的記憶碎片又重新浮了上來。夏還的笑眸閃爍著溫柔的光芒。
    擦，老子能落到現在這個白目的什麼都不會的基本上是生活殘疾的地步上，還不是因為你！好麼，你把老子弄的生活基本不會自理了，自己卻跑掉了！連個說法都不給麼？！
    想著想著，心裏越來越煩躁：“那我們現在怎麼辦？”
    “跟著我就成了。”黑西裝小聲說。“放心，我不會讓你吃虧的。”
    話說到這裏，忽然唐川看到走在另一旁的巴貢抬眼朝這邊看了一眼。
    “喂，能不要說話就不要說話。”黑西裝對唐川吩咐著。“千萬別暴露出你是第一次下地啊，現在就咱們兩個人，勢單力薄的，就靠著你爺爺的名頭鎮著他們呢，要是被他們看穿我們就隻空有個名頭，別說找小公子了，恐怕連我們都回不去呢。”
    唐川下意識想反駁，卻實在是找不出什麼話。隻好乖乖閉嘴了。
    黑西裝帶著唐川走到了村子裏一幢看上去還不錯的屋子。屋子的主人笑著出來迎接。
    “莊同誌，您可來了啊哈哈哈。”那個看上去是村長的人笑著迎上來。“咦，巴貢老弟，什麼風把你也吹來了？”
    巴貢不知道是真聽不懂還是懶得搭理，從腰間抽出煙袋管，自顧自蹲在一旁的椅子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
    黑西裝像是沒看到一樣，笑著握住村長的手：“是啊是啊，村長，好久不見啦！”
    兩個人客套了幾句，就各自坐了。從始自終，也沒有誰來關照一下唐川。唐川也不計較，自己去找座位。找了一圈，卻發現隻有巴貢旁邊有個位置，隻好過去坐下了。
    “村長啊，除了我們，前幾天也有人進山吧？”黑西裝問。
    “嗨，莊同誌你消遣我呢吧？”村長爽朗地笑了幾聲。“每年進山的人有多少，莊同誌你不知道？”
    “村長你看你，一口一個莊同誌，見外了是不是？”黑西裝笑了笑。“直接叫我墨隨好了。”
    嘿，原來黑西裝大號叫莊墨隨，別說，還真是個文雅的名字。
    “哈哈，可不是什麼見外，墨隨老弟，我說的是不是實話，你還不知道麼？”村長大笑著說。
    唐川暗自唏噓。看這樣子，話是談不下去了。
    “咱都是明白人，就不用說那些個糊塗話了。”黑西裝也大笑了兩聲，然後正色道。“上一批人，是從那條路進山的？向導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