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流年拋 秦銘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59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男子一身玄衣,不動聲色的打量著懷中人。見她毫無懼色的笑起來,不由一愣,隨手將她放下便欲離去。還未等他跨出幾步,袖口就被一雙纖細的手緊緊抓住。離他最近的一名隨從迅速伸出手扣住安錦脈門。她迷茫的轉過頭望著扣她脈門那人凶悍的表情,咽了咽口水。被她拉住衣袖的男子皺著眉掃過她的手掌,聲音威嚴:“姑娘會用劍?”
安錦迷惘的看著他,似是不明白話題為什麼會轉到這上麵。不一瞬,她就甩甩頭繼續笑靨如花,一口雪白的糯米瓷牙整整齊齊的露出八顆。:“那當然!我爹爹可是這世上最厲害的劍客呢!他說總有一天我也會繼承他的衣缽,成為世上第一的!”
他眸光一閃,略帶危險的問道:“那你爹爹是誰?”本以為麵前的女子雖然迷糊卻不會正麵回答這個問題,卻沒想到她拉著他的手像小鳥一樣蹦起來,伸出食指指向不遠處的一家鐵匠鋪:“我爹就是這條街最有名的鐵匠安大鐵!”他看著她一臉看吧,我爹是安大鐵,你佩服吧!的表情,原本平靜的眸子終於漾出一絲笑意。
安錦的話匣卻好似忽然打開,繼續拉著他的衣袖喋喋不休:“我剛剛就知道你一定接得住我,果然沒錯。既然你是第一個接住我的,那你的武功一定不錯,本姑娘就把天下第二的位置讓給你吧!”一句話被她說得搖頭晃腦,眉梢眼角卻露出快感謝我吧的表情。原本已經收回手的隨從,強忍著繼續扣上她脈門的衝動,給她投去一個警告的眼風。小姑娘卻似完全沒有察覺般的繼續說著:“你長得真俊,武功又高強,你把你住的地方告訴我,我今晚就讓爹爹去提親好不好?”
男子終於皺眉正視著她,壓抑著怒火道:“我不入贅。”
安錦撓了撓頭:“哦,那沒關係,我嫁過去也行。你家在哪?我叫爹爹今晚把嫁妝給送過去。”
男子注視著她,突然滿臉驚愕:“快看,有隻狼狗在吃胡蘿卜!”安錦蹦起來,鬆開他朝身後看去:“在哪在哪?”
“就在那兒,你仔細看看。”他朝身邊的人示意,轉身快步離去。
直到再也聽不到他們雜亂的腳步,安錦才緩緩站直,褐色的衣袖遮住唇鼻,掩蓋住她低不可聞的輕笑。她隻身立於街道中央,人潮匆匆經過她的身畔,她一身褐色布衣,如水中清蓮般亭亭立著,眼中神色詭異:“秦銘,嗎?”似乎想起了十分開心的事,麵上的笑容更是清澈燦爛,烏黑的眼眸被濃濃的霧氣掩蓋,讓人心裏莫名一寒。
“真是一場好戲。”離她最近的一顆樹上傳來接連的擊掌聲,安錦抬頭望去,隻見慕綏風紅衣獵獵,目光遙遙與她對視。安錦不置可否的淺淡一笑。
“白姑娘,到底那個才是真正的你?在下實在十分好奇。”他依舊那副憊懶的模樣,清冽的瞳中閃爍著探究。安錦看著他一頭黑發在風中飛揚,鮮紅的廣袖皺得不像樣子,她緩緩走近樹下,抬頭朝上望去,伸出手拈住一片落葉。凝視片刻,一個諳熟風月的笑便從唇角漫延至眉梢,慕綏風看得一呆。“若是你想,哪一個都可以是我,還有,我可是安錦,不姓白。”粘糯的聲音像發絲一樣的搔弄著耳廓,令人發酥。
“回去吧。”慕綏風從樹上一躍而下,順勢牽住安錦幹燥冰冷的手掌。懷璧默不作聲的從樹後走出,靜靜隨在他二人身後。
殘陽如血,落葉飄零,街上人們來來往往絲毫不曾停歇。街頭小販叫賣聲慵懶無力,隻盼妻兒來喚自己回家食飯,各家店鋪早已掌好燈,一片片燈火在秋夜中氤氳,安錦凝視著前方歸巢的幼鳥,眉間溢出一絲苦澀。
“在想什麼?”慕綏風緊了緊她的手。
“我想要那隻幼鳥。”她輕笑起來。見慕綏風抿唇寵溺的笑笑,便轉身給懷璧使了個眼色。懷璧走過時不甘心的踩了踩安錦的腳,才朝前走幾步飛身上樹,將幼鳥捧了下來。
“你既決定養著它,便該給它取個好名字才是。”慕綏風望著她瘦弱掌心中胖胖的雛鳥,不經意的開口。安錦望著他眼光一閃,漾起一抹稚氣的笑:“就叫它懷璧。”慕綏風一愣,隨即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起來。
懷璧麵如土色的拔出劍架在她修長的脖頸上。憤怒得連聲音帶都著絲絲顫抖:“你欺人太甚!”
“也罷,懷璧,將劍收回去,從今以後,你便叫文鶯吧。”慕綏風輕歎口氣,憋笑說道。懷璧劍勢一僵,不服道:“公子!你太偏心!”慕綏風總算收住笑意,不露喜怒:“一個名字而已,何必計較?”他抬起手輕扣安錦頭頂,無奈的說著:“這樣可滿意了?丫頭。”安錦低著頭看似嬌羞的一笑,唇邊卻噙著一股寒意看向掌中幼鳥。懷璧其罪,自然是個好名字,你一個畜生,也配有家?
次日午後,安錦著一襲月白錦裳,依舊懸空坐在紅袖招的木欄之上,這次她口中叼著一片被風吹來的黃葉,晃著雙腿望著樓下人來人往。不到一刻鍾,昨日那一群人果然準時經過。她算準時機依舊一躍而下。
“喂!”她在下墜的過程中喊著,被穩穩接住後,聲音因衝擊戛然而止。街邊路人皆往這邊看來,男子隻得匆忙將她放下。安錦順勢拉住他的兩隻衣袖,上看下看,最後歎了口氣:“果然還是穿紫色好看,你穿黑色就像個羅刹惡鬼般怕人,穿紫色整個人都年輕些。”
男子眉間閃過一絲不耐:“若有下次,我定不接你。”
安錦好似聽到了什麼噩耗一般驚叫起來:“誒?!你不接我我可就不嫁給你了!”
男子暗自鬆一口氣:“在下求之不得。”
安錦迷惘的眨了眨眼,看了看他的麵色,弱弱開口:“那個,求之不得是什麼意思來著?”
男子麵色一滯,隻覺一股淤血堵在喉間:“就是…”
安錦不等他慢吞吞的回答便攬住他的手臂:“管他什麼求之不得還是求豬布德,你還沒有告訴你的名字呢!”
男子不可察覺的抽抽唇角,艱難回道:“在下蘇承。”
“哈,我叫安錦,安錦的安,安錦的錦!”蘇承麻木的看著白衣女子一臉快表揚我的名字很好聽的表情,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火。
“你不是安鐵匠的女兒?”他道。
“當然!”安錦懵懂的拍拍胸脯保證。
“那為何日日在這紅袖招?”他胡亂轉換著話題,思考著如何甩掉這個麻煩精。
“阿,我從小沒娘,是這裏的花媽媽和姐姐們把我喂大的,我可是這紅袖招的繼承人呢!”她說得一臉驕傲,蘇承身邊跟隨的隨從卻一齊笑起來,低低到:“就憑她這姿色?”她扭過頭凶狠的瞪視著出聲的人,腮幫鼓起。一張秀氣稚嫩的臉皺成了菊花樣。
蘇承搖搖頭,出聲:“你可知紅袖招是什麼地方?”
安錦一臉偉大的看著他:“當然,花媽媽說,紅袖招是趙國最好的酒樓,每日賺的白銀二十個人數都數不過來!”
這回不止護衛,臉蘇承都吃不住扶額低笑起來。蘇承指著她身後:“你看,你家鋪子跑進了十頭綿羊。”
安錦鬆手,一蹦就轉過身去,凝神看了半天,依舊盯著店鋪迷惑問道:“在哪兒?我怎麼沒有看到。”沒有聽到人回答,安錦回頭,身邊哪還有人影。她繞弄著胸前的發絲,魅惑一笑,此間風情連紅袖招門前拉客的姑娘都被她比下去。
“慕少主,也看了這麼會兒戲了,下來吧。”話音剛落,昨天的那顆樹的枝杈間便出現一名紅衣男子撐著一根樹枝半蹲著一躍而下,他雙手攏在袖中,廣袖衣袂獵獵飛揚,簡單簪著的黑發被風吹得淩亂。雙膝微彎,輕盈如謫仙般單腳穩穩落地。
“看著你這般裝傻誘惑別人,為師心裏還真不是滋味。”他仙風道骨的走近,毫不在意早已披散淩亂的黑發。安錦解下自己胡亂係在發間的錦帶,順手理了理他的亂發,鬆鬆一綁。慕綏風靜靜的注視著她,待她欲將手攏回袖中才一把拉過她,兩人靠得極近。他的額抵著她的。兩人都麵色平靜毫無羞色,安錦眯眯眼,看似嫵媚妖嬈。
“可這不是你所想的嗎?”安錦低笑,看著他慢慢直起身。
“確是我。秦世子明天便會離開趙國,你去城門等他吧。”
一輛青皮馬車從城內飛速駛向城門,一個白衣女子專注的吃著手中的冰糖葫蘆,完全沒有察覺到直朝她飛速駛來的馬車,街邊已經有人開始驚叫,白衣女子才後知後覺的抬起頭,被嚇呆一般傻傻站立著,手中的糖葫蘆落在地麵上滾了幾個圈。眼看著馬蹄就要踏上少女瘦弱的身軀,街邊帶著孩子的婦人皆顫抖的遮住孩子的眼睛。卻見車內一抹紫影,一把摟過呆立著的少女,足尖輕點便已躍到路邊。
白衣少女看著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才扭過頭看著不遠處滾落在地的糖葫蘆,滿臉心疼的說:“那串糖葫蘆我才舔了一口,還沒咬到呢。”蘇承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的看著眼前差點去見閻王,如今卻在因為一串糖葫蘆而把麵龐皺成菊花的少女。
“你那天下第一的爹爹可有告訴你走路要時刻注意車馬?”蘇承冷著臉問道。隻見安錦疑惑的搖搖頭。
“你那些花媽媽可有告訴你走路要時刻注意車馬?”蘇承耐著性子繼續問。安錦皺眉:“我隻有一個花媽媽!其餘的都是姐姐!”蘇承壓抑著喉頭那股淤血,聲音更加僵硬:“我是問你,她們有沒有教過你?!”似乎被他的氣勢嚇倒,安錦抖了抖,耷拉著腦袋搖頭。
“那我來告訴你,今後走路要時刻注意車馬!”他沉聲道。
安錦吞了吞口水:“可這些,不都應該是爹爹或者花媽媽告訴我的嗎?”
蘇承看了看她,扭身走向馬車:“再會。”沒走出幾步就感覺腰被什麼緊緊箍著,他低頭瞥去,女子纖細的手臂毫不放鬆的圈著他的腰,他感覺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你這又是幹什麼?”
“你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安錦可憐兮兮的靠著他的背說道。
蘇承暗暗咬牙,回道:“我隻是出去辦事。”說罷欲撥開她的雙臂。
“騙人!”聽著身後傳來的啜泣聲,他身體不由一僵。“你是不是以為我傻,好騙?你一定不會回來了,你很快就會忘記我的。”安錦委屈的抽泣起來,越哭越大聲。蘇承隻好撥開她的手臂轉身,將她哭得髒兮兮的臉仔細擦拭幹淨。
“我保證不騙你。”他溫柔的揉了揉她的額發,看到她逐漸平靜下來,才接著說:“我真的有要事要出城一趟,你不要任性。”安錦咬了咬唇,緩緩鬆開抓在他腰間的手,嘟起嘴唇,將手背在身後:“那我就相信你一次,可是,我的糖葫蘆沒了,爹爹給的月錢也花光了。”她碎碎念著,瞟了瞟他,臉上已不見悲色,隻寫著七個大字,給我買糖葫蘆吧。蘇承隻能哭笑不得的領著她走到最近的賣糖葫蘆的小販處,掏出一錠銀子,將整捆糖葫蘆都買下來遞給她。看著她漲紅了臉吃力的抱著木棍,蘇承眼眸裏閃過一絲笑意。
“這下可夠你吃好幾天得啦。”
“那我把它全部吃完的時候你就一定要回來啊!”安錦笑咪咪的對他揮手。蘇承笑笑便踏上馬車,直到馬車遠的再也看不見她不停揮手的身影,他才扶額低笑兩聲:“永別了,糊塗精。”
安錦抱著那一大棍子的糖葫蘆,看著慕綏風風姿綽約的行來。她隨手將一支糖葫蘆丟給隱形人一般的文鶯,又抽出一支。其餘的邊走邊發給路邊流著涎水發饞的孩童。
“你剛才是真的不要命了?”慕綏風用著專屬的慵懶腔調問道。
“怎麼會?我安錦從不打無準備之戰。”她恬靜笑著,似乎剛才之事隻是像欣賞名花一樣輕鬆。
“話說回來,你手中這串糖葫蘆,是給為師我的嗎?”慕綏風憊懶問道。
“哪裏的話?這是給我家懷璧的。”文鶯剛欲偷偷舔上糖葫蘆的動作為之一滯,隨後滿臉青紫的將糖葫蘆扔給路邊的乞丐。
“丫頭,這幾日有個反擊你長姐的活兒,你做是不做?”慕綏風掩著唇,聲音喑啞。這不經意的動作,竟與平日安錦做來有八分相似。
“這真可謂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安錦邪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