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請問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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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青邱林裏晨霧渺渺。
幾隻早起覓食的鬆鼠嘰喳了幾聲沒入枯草叢中,又嗖地躥上了高高的鬆樹枝椏上。
李年甲在山口的大石頭上已經坐了很久了。晨霧在他的盔甲上凝結,滴落。
腳下殘破的道碑上模糊地鐫刻著幾個古老的文字。李年甲並不介意這地方到底可以通往何處。他隻知道他要找的那個人今天會出現在這條山道上。
昨天夜裏,圈子送來了一隻肥嘟嘟的鴿子。
鴿子腳上栓著的信筒裏有李年甲期待了經年的消息。
“雲逐溪水飛,出岫化瑞雨。”
看完消息,李年甲睡意立消。在房間裏來來回回踱了四五十圈,李年甲決定前來守株待兔。
估摸著那人是不會上絕雁關的。駕鶴直取九黎又未免太遠。所以這青邱林想來是他的必經之路了。
於是,山口的大石頭上,就這樣端坐了一個李年甲,兩個時辰,一動未動。
第一個發現李年甲的早起樵夫以為晨霧太濃以致眼花。
“今天這塊石頭怎麼看上去好像大了點?嗯,多了一塊疙瘩?石頭也能長個子?”
樵夫自言自語地揉著惺忪的睡眼,順手走近一斧頭往那多出來的石頭疙瘩上揮去。
“當~”的一聲。
樵夫目瞪口呆地看看飛脫出手悶聲紮進遠處地裏的斧頭,眼前突然出現的是一塊暗色的盾牌。呆滯隻是一瞬的事,垂著發麻的手,嚇破膽的樵夫跌跌撞撞逃離案發現場。
“娘啊~”
清晨的山道上,餘音嫋嫋。
李年甲從盾牌後麵露出臉,亮出白閃閃的虎牙,笑了。
要學壞也不是很難的。
李年甲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那個人時,他很風騷地一把撩開雪白的道袍下擺往身邊的長塌上斜倚上去,一手支著頭,一手拍拍大腿,笑著說了一句“來吧。道爺今天就將這肉身布施於你了。”
匆匆趕到的李年甲當場被這句話釘在亭子外麵,動彈不得。
而亭子裏麵,那位正直的弈劍閣的師兄,那位憨厚的荒火教的師弟,以及那位純潔的冰心堂的師姐全都滿頭冷汗,言語不能。
唯一能發出聲音來的那位雲麓派的師兄卻是冷冷地哼了一聲,拂袖離開。
李年甲後來才知道那句話正是衝著那位雲麓師兄而去的。瞧慣了呆板臉孔的李年甲自然沒有記住那個擦肩而過的雲麓師兄。相反地他記住了那位看上去無比蕩漾的白衣太虛。
“他的道號叫雲溪。”當時隱身在一邊的圈子飛速地向李年甲傳遞了情報。
李年甲以為自己聽錯了。因為,他從圈子微微失控的語調裏感到,他們一向冷靜內斂的圈子激動了。
那次是至今為止兩個人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麵。
後來,李年甲被派往天合關。
再後來,李年甲聽說雲溪他們一行人去了中原。
最後的最後,是圈子的一封長達五頁的書信。送信來的鴿子是李年甲見過的最肥碩的一隻。圈子在信裏囉囉嗦嗦了一大堆。而李年甲看到的隻有一個消息:雲溪重傷,命不久矣。
李年甲是早上收到這封信的。
晚上的時候,天合關的士兵們看到閉門不出一整天的李年甲一腳踢開房門,手裏拎著一隻血淋淋的肥碩鴿子。
暗地裏咽著口水的士兵們看著李年甲把那隻鴿子拔毛開膛洗刷幹淨上烤架,然後開吃。
隻能圍觀的一部分原因是狼多肉少,還有一部分原因是:李年甲吃得那個咬牙切齒的樣子啊……好恐怖。
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李年甲都下意識地在每個所到之處對著任意一個他見得到的神像虔誠跪拜。
直到,某天,原本以為會一如既往長達五六頁的飛鴿傳書奇跡般地卻隻寫了一句:
“雲自飛兮水自流,仙人安然兮,自在昆侖峰頂笑。”
李年甲看後狂笑一聲,朝著周圍一片驚愕的天機營兄弟吼道,“兄弟們,吃烤乳鴿去了。”
想起那晚美好的烤乳鴿美好的篝火美好的兄弟美好的圈子的信,李年甲禁不住淚流滿麵。
“師兄,那邊有個大男人在哭啊!”
一個嬌滴滴的,絕對有造作嫌疑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把李年甲從記憶裏拉回了現實。
尋思著要不要管趟閑事的李年甲跳了起來,猛然發現晨霧散去的山道上站著三個道士外加一個錦衣富貴的小姐。
李年甲的心猛地一沉,胸腔似乎一時忘記了如何去做呼吸運動。
沉著的心以一彈指一世的速度緩慢下降。
慢得讓人瘋狂。
而著陸的時間似乎還遙遙無期。
李年甲掙紮了好一會兒,才抱拳一禮艱澀開口道,“雲溪道長。”
雲溪溫和地一笑,打了個稽首,回道,“小將軍多禮了。”
雲盛和雲眠也都頷首行禮,唯獨雲棲撇撇嘴沒有回禮。
“九黎一別,道長可還安好?”李年甲一邊說著,心裏洶湧著的想要殺人的念頭。
那時的雲溪桃紅畫色……
雲溪慢慢搜索記憶,卻隻能搖頭說,“恕小道眼拙,請問,您是哪位?”
李年甲撓撓濕透了鬢腳,尷尬道,“我是天機營的李年甲。道長忘了嗎?”
那時的雲溪潤澤如玉……
雲眠上下打量了眼李年甲,忍不住在雲盛耳朵邊嘀咕,“昨天觀裏來了幾個搗亂的,他好像跟那些人是一夥的。”
雲盛眯起狹長的丹鳳眼,擺了擺手,道,“聽雲溪怎麼說。”
那邊,雲棲還在冷眼旁觀,雲溪還在苦思冥想。
終是最沉不住氣的一個爆發了。
“娘的!到底是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
李年甲衝到雲溪身邊,悲哀地發現他已經能夠很輕易地抓住他的仙人的肩膀。
想當年,仙人飄身飛出亭子的時候,他李年甲可是連一片衣擺都沒摸到。
透過堅實的盔甲,李年甲剛觸到雲溪的手突然一緊,繼而是一雙鳳目刀一般切向他的咽喉。
李年甲放手,後躍至一塊山石上,抽刀舉盾。
誰?是誰?!
這利刃般的目光足以殺人於無形。
雲盛側身立於雲溪身前,扶劍掐訣,絲毫空隙不留。
雲棲護住雲溪,卻聽得耳邊一聲大喊:
“啊~我記起來了。你是那個跌進九黎城水溝裏的天機營小弟。”
“噗~”雲盛順利破功,扶著劍哭笑不得。
雲眠黑線,搖頭不迭。
李年甲再次淚流,“師兄,道長,仙人,你什麼時候看見的啊?”
雲棲默默地看了眼李年甲,悄聲道,“瞧,又哭了。還有完沒完。”
-
雲溪帶著雲棲,前頭是雲盛和雲眠。李年甲跟在最後。奇怪的一行人開始往九黎而去。
“前幾天,有消息來說,雲棟師弟現在在聽雨閣。我們直接去巴蜀吧?”認真狀。
“嗯。”慵懶狀。
“昨天你們兩個在房間裏討論什麼啊?煩死人了!”無聊狀。
“我們在討論,那個,我說荷花池裏那塊石頭是麒麟嗎?”好奇狀。
“那是玄龜。”堅定狀。
“可我一直以為是麒麟啊……”猶疑狀。
“呃?我說,那難道不是仙鶴嗎?”震驚狀。
“師兄。不要說話,請你閉目養神。小心從馬背上掉下去。”嚴肅狀。
“這也差太多了。”無力狀。
“那個,我聽郝大哥說起過,原來不是白虎啊?”小心翼翼狀。
“沒問你。閉嘴!”潑婦罵街狀。
-
“‘那隻妖怪。’
不知道為什麼,在雲溪師兄答應我一路跟隨他們之後,我的腦子就被這句突兀的話填塞滿了。我當時忘記是誰說的這話,但我依稀記得‘那隻妖怪’指的是雲溪師兄。後來說這話的人問我:這一路的跟隨有什麼感受?我答曰:很好很好。隻是妖怪由一隻變成了四隻。”——李年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