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課，雲眠看到雲盛表情古怪地從外麵進來。
    站定到他身邊，雲盛輕輕說了一句，“師弟，雲棲回來了。”
    雲眠在心底小小地掙紮了一下，然後，義無反顧地奔了出去。
    -
    越過三三兩兩聚成堆討論的新人，雲眠把視線釘在眾人圍觀的中心。
    這一眼，差點把雲眠苦修十五年的功力破掉。
    丫的！
    幸好，旁邊一把溫柔的嗓音把他的滔天怒火澆滅了一小角，“雲棲回來啦。”
    看了眼旁邊白衣飄飄的雲溪一臉溫和的笑，又看了眼台階下身穿粉紅緞子長裙淺紫羅紗被肩頭上金步搖累垂且笑得無比蕩漾的雲棲，雲眠終於爆發了。
    “給我死過來把衣服換了！”雲眠吼，不顧形象。
    四圍新入門的師弟師妹們一個個噤若寒蟬：師兄好可怕……
    “死了怎麼換衣服啊？你幫著換？”
    兩把聲音，同一句話，戳得雲眠呆若木雞。半晌，雲眠才顫巍巍地向雲溪告饒，“師兄，你能不能別幫著他？”
    雲溪撫了撫被晨風吹涼的臉頰，淺笑一聲，道，“隻要你以後別叫錯我和雲棲的名字就行。”揮了揮衣袖，雲溪在眾家師弟師妹的注目禮下仙衣飄飄地離開。
    雲眠歎了一聲，手裏多了一件柔軟的事物。
    雲棲用指腹撓了撓雲眠的掌心，壞笑道，“我死過來了，你可幫我換衣服？”
    抵不過周圍無數道奇怪的目光洗禮，雲眠拉起雲棲的手逃命而去。
    -
    院子裏的梧桐落葉數到第七十五片時，身後緊閉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雲眠回頭看到雲棲重新穿上道袍的樣子，忍不住地噴出一口笑來。
    連聲喊著“作孽”的雲眠接過雲棲拋來的一個漂亮白眼，走過去幫他把道冠扶正，順手扯平腰間的衣紋褶皺。
    雲棲冷冷地哼了一聲，等雲眠把自己整頓停當才拍開他的手，昂首挺胸往院子外走去。
    雲眠不緊不慢地跟在雲棲後麵，一直跟到他們師傅的房門前才停下。
    猶豫了一下，雲眠還是問道，“要我陪你進去嗎？”
    雲棲橫了他一眼，道，“你要表現也別搶我的呀！”
    雲眠氣結，拂袖，走人。
    -
    雲眠在白雲觀裏轉了半天。一路上，監督了新來的師弟師妹們打掃庭院，把幾隻溜進道觀觀光的毛猴趕走，隨手打發了幾個嚷著來進香卻處處找茬的江湖豪客。
    白雲觀很少有上香的香客。能從青邱林爬上來，本事也算有點了。
    想到這點，雲眠不禁瞥了眼那四個心有不甘的江湖客裏表情最為平淡的一個。決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雲眠目送了幾個“麻煩”離開後轉身開始自動尋路（囧）去找雲棲。
    若無其事地踱到師傅的房門口，雲眠恭恭敬敬地請了安，兩眼迅速地掃了一下屋內。
    沒有搜索到任何一件與雲棲有關的事物或碎片。
    難道不止被碎屍，還磨成灰了？沒那麼快吧……
    看到師父連日來保持不動的冰山臉，雲眠識相地腳底抹油，飛速溜走。
    恍恍惚惚走到水池邊，雲眠看到了雲棲坐在老位子上發呆。
    “怎麼又坐到玄龜屁股下麵來了？”雲眠站定到雲棲麵前，底下調笑的話卻是說不出口。
    “出了事，對嗎？”雲棲偏過頭，安靜地仰頭望向雲眠。
    雲眠坐到雲棲的身邊，學他的樣子開始望天。
    越過屋簷，白雲觀上空的雲薄而淡，飛速流轉於層山疊嶂之間。
    理了理連日來比這流雲還亂的思緒，雲眠道，“師傅說：等雲棲回來了，你們就下山去吧。”
    “我們？”雲棲眯起眼盯著雲眠看，看的他渾身發毛。
    “其實，咳，已經有個小師弟先一步下山去了。前幾天，雲棟師弟在清理荷花池的時候遇到了厲鬼。雖然最後用退鬼符解決了，但是……”
    雲棲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喃喃道，“你說，白雲觀裏出了厲鬼……”
    “好像不止是這樣。”
    其實，雲眠知道的事也就這麼多了。師父、師伯，包括從山下匆匆趕來的小師叔對那天的事都諱莫如深。出事的雲棟師弟是被抬著送進觀主的房間。那傷不是區區一個厲鬼能造成的。原本，觀主是不同意讓雲棟下山的。可是，那個毛頭小子吊著受傷的手臂硬是當著眾人的麵上演了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把戲。
    “去吧去吧！全死了就耳根清淨了！”暴脾氣的五師叔吹胡子瞪眼地離開。然後把這爛攤子就順理成章地甩手扔給了七師叔。
    七師叔是出了名的好脾氣，把眼望了一下自己座下的大弟子雲溪，便點頭應了下來。
    “他要尋死，我還能攔著嗎？”七師叔最後說的這句話雲眠並沒有聽見。
    “然後，是要我們去幫那小鬼擦屁股？！”雲棲聽到這裏，眼睛裏麵開始冒出幽幽的藍光。
    “呃，師叔說雲溪師兄和雲盛師兄人緣廣，讓他們陪著一起去……”雲眠無奈，端出雲溪來。
    “放屁~”雲棲跳起來，指著雲眠的鼻子罵了句粗口，隨後幾個起落消失在屋脊後麵。
    一向無往不利的終極法寶這次失效了嗎？
    雲眠摸摸鼻子覺得很冤枉。
    -
    領了幾個最小的師弟練了會兒劍，時間便飛快地跑到了晚上。
    雲眠收起劍。揮手讓師弟們去吃晚飯，自己跟了來傳話的小道童去往七師叔的院子。
    雲溪，雲盛和雲棲都在屋子裏。九師叔眼淚汪汪拉著雲溪的手隻管歎息。
    雲眠乖乖上前請了安，垂手站到雲盛旁邊。
    “基本上那些事我都吩咐過你們了，各自回去收拾收拾。趕緊給我滾吧。”
    雲眠發現今天的七師叔難得地言簡意賅。這話還沒感歎完，雲眠就聽到一貫以來七師叔發表長篇大論前的標準用詞，“那個，順便……”
    “雲棲，三師兄說，下山去的時候讓你把道袍留下吧。”
    雲眠挖了挖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望去，除了七師叔沉靜如水的臉還有雲棲空洞的眼。
    屋子裏靜了下來，隻剩下燭火跳動的聲音。
    隨後……
    “呃，我也覺著你穿女裝比較方便。”七師叔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把雲眠聽得淚流滿麵。
    七師叔啥時候學會把話分幾段來說的？
    雲眠鬆下緊繃的肩膀，扯過還在發呆的雲棲退出了七師叔的房間。
    身後，雲盛頗顯錯愕地低語道，“師叔這幾天轉性了嗎？”
    雲眠望了望身邊默不作聲的雲棲突然失了所有說話的力氣。他拉過雲棲的手連拖帯曵地往兩個人住的地方跑。
    快要奔到房門口的時候，雲眠感到手裏握著的手遊魚一般滑脫。
    接著，整個院子裏響起了雲棲氣勢如虹的嚎啕大哭。
    “丫的，那個老雜毛~”
    雲眠捂住耳朵，哆嗦著躲進角落裏念叨：“往常都是你欺負師叔來著，今天活該被整了。”
    在雲眠過去的和接下去的記憶中，他俊俏可愛調皮搗蛋略有女裝癖好的小師弟，啊，不，是“小師妹”雲棲從來沒有也再沒有哭到如此驚天動地的田地。
    -
    “以前哭那是裝著騙師傅著急的。以後那也是裝的，騙的是另一個人。仿佛，隻有那次，是真的。”——雲眠
    ====================
    2012年5月3日第一次修改。
    momo：555555555看著順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