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的自嘲 第十七章:舊巷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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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月白昏昏沉沉回到客棧時,想也不想就立刻陷入了冗長的夢境。
從前她的夢裏沒有人,隻有大片大片的空白,悶得她快要窒息。而現在夢裏開始有人影了。
一個穿裙釵的女孩寂寞仰望青色屋簷的身影,黑發如瀑傾瀉到她細軟的腰肢。這時陰暗的天空開始下雨,濕了青山,潤了屋宇,女孩的背影也漸漸融化在雨裏,剩下一個美好即逝的剪影。有人來推開厚重古樸的木門,那人沒有臉,或是說根本看不到五官。畫麵一轉,出現在她眼前的不再是稚嫩的女孩,而是一名窈窕多姿的少女,黑發披散,她跪拜在空無一人的殿堂,殿前的香燭默默燃燒,香煙陣陣,與少女佝僂的身影融為一體,升華又飄散。再後來,少女手中虔誠捧起一方寶劍,頷首低眉,麵容凝重,恭敬又嚴肅接受了這份神聖的重量。夢境在此中斷,接著環繞她的,依舊是那樣窒息的空白,可是慢慢被鮮豔浸染……
翌日清晨。
一男一女的爭吵聲持續了很久依然沒有休止的征兆。
“你對我做了什麼?!”俊朗少年提高話音,語氣裏充斥了強烈的不滿,他此刻壓抑心中的怒火,盡量理智的一字一句向眼前的人兒討個說法。
“啊?”少女一頭霧水。
“你最好老實交代!”話音再次提高,少年的不耐愈加強烈。
“你還講不講理了啊!我幫你找大夫替你治病開藥,你倒好,一覺醒來就翻臉不認人了!”少女不耐放揮揮拳,為對方的莫名其妙憤慨不已。
什麼!我不講理?拜托我是受害者好不好!
少年氣哼哼一拍桌,怒道:“你還裝,別以為本大爺好糊弄,快說,是不是你在茶裏下了藥?”
“下藥?!”少女吃了一驚:“我沒有!”
“你自己做過的事你自己清楚。”少年冷睨一眼,“你聽著,此事我不會就此罷休。”語畢,少年不再言語,把頭轉向窗外。
“我沒有!你有什麼證據?”少女雙頰氣得通紅:“你……”
“砰——”
古月白的出現適時終止了這場爭吵。
“你們在爭論什麼?”話音不大,卻聽不出其間有作為詢問者的口氣,冷靜得可怕。
少女作勢要打的動作僵在了空中,少年一聲不吭望向窗外。無論是誰,都沒有要回答她的跡象。
“我說……”
“對不起,我出去一下。”少女低下頭徑直向門口走去,目不斜視,或許對於見過昨晚的她來說,若從前一直隻把古月白的殘忍當兒戲,現在她的形象在少女心中已經轉化為嗜血的魔鬼,那個人啊……連那樣的場麵都能看得波瀾不驚呢。
惋華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
“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吧,說到底也是小孩子呐。”房間裏,古月白為自己沏了一壺茶。旅店裏沒有什麼好茶葉,以至於茶香淡到讓人感覺不到,不過,隻要還是茶,便夠了。
少年一臉悶悶的,他聽完了故事的大概,點點頭。
“若照小姐您這麼說,幕後操縱者另有其人?”阿柳適當轉移了話題。
古月白點頭,緊握茶盞的手微微泛紅:“今晚免不了一場惡戰……收拾一下,準備走吧。”
店掌櫃昨日已死,他們自然沒有再住下去的理由。下了二樓,照例看見了小二哥賠笑的臉。
“客官對不住了。”小二也在與幾名丫頭匆匆忙忙的收拾:“這旅店是真辦不下去了,您看店裏人一個一個都死了,誰還敢繼續幹下去,當了這些值錢的玩意,倒還可以做生意維持生計,您看……這……”
古月白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便不打擾了。”
“您慢走。”小二在最後還不忘作出請的姿勢。
這樣一來,他們又得重新尋找歇息地,離花碾宮規定之期越來越近……沒有人敢違背那個女人。
“喲,小姑娘。”正在他們巡視有哪家營業的客棧時,有人叫住了她,口音十分熟悉,轉身一看,原來是那個鬧事的瘋老頭。
“找不到客棧了吧?”瘋老頭一語道破他們的窘境,古月白苦笑表示肯定:“這歡燈村啊,不會再有客棧了,這月下旬橫死的掌櫃超過了二十個。不如暫住寒舍,也比留宿街頭好。”
古月白揣摩他的話有幾分真,這老頭最愛喝酒,一時也分不清是盛情邀請還是在發酒瘋,當然,還是前者比較好。
“還是說姑娘信不過我?”瘋老頭看出她的遲疑,挑眉反問。
“這……這倒不是。”阿柳搶在古月白前開口解釋:“隻是您看,我們到過的地方都有人喪生,您……您不怕死麼?”最後一句不大禮貌,卻又是說話人最想表達的意思。
老頭沉默半會,又笑起來:“不怕不怕,老夫這麼大把年紀,怎麼會怕死?嗯,其實要是能把殺我女婿的那個禽獸揪出來打一頓,這輩子也值了。”前一天還在和他吵鬧,現在居然在惋惜早逝的女婿,果然人心不可捉摸。
古月白想想,大概是這個意思。
不過這是對於不懂親情的人來說。
普通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她,永遠都理解不了。
“那麼有勞前輩了。”阿柳代替呆滯一旁的古月白道理聲謝:“對了前輩,我們還有一位朋友,不知可否……”
“不打緊不打緊,老夫的庭院可寬敞得很。”
……
那應該不能稱為“寒舍”了,如果非要說有哪裏“寒酸”的話,隻能抱怨院前未經打理的花叢了,可正是因為這種淩亂更加襯托了宅府的美感。沒錯,那不是普通人家住得起的,不是茅草屋,是漂亮的黑瓦白牆,共兩層,他們就被安置在二樓。
除了府內沒有做事的下人外沒什麼可挑剔的,因為多年沒有人住過,除了必要的清理外,屋主人還細心點上一根檀香,不僅驅散了房間內的潮氣,還能安心定神,舒服至極。
誰有能想到屋主人是個年過花甲的老頭?而且這老頭還有些瘋瘋傻傻,嗜酒成性?
的確想象不到。
一碟小菜,一壺清酒,作為一名漢子,阿柳被邀請與老頭喝一杯。
阿柳的酒量和他的身子骨一樣嬌弱,幾杯入肚就麵現潮紅,說話有些大舌頭。不過老頭還是很讚賞的,因為那不是普通的酒,聞著便清香撲鼻,和普通酒一樣散發著誘惑力,可一旦喝下去,喉,胃,乃至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辣得難受,年輕人喝個兩三口便會知難而退,這廝居然幹了幾大杯!
“好小子!”老頭拍拍他的肩膀:“真有我年輕時的風采!”
“不……不敢當……”阿柳沒醉,他清醒得很,至少不會瘋言瘋語,隻是有些頭暈罷了,頭疼欲裂。
“那姑娘是你的主子?還是……青梅竹馬?”說道最後他眼睛一亮,像個賊兮兮的婆娘。
臭老頭別八卦!想想此話不厚道,阿柳又咽回肚子裏去,輕輕道了聲:“主子。”
“那你喜歡她?”
“不……”
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呢?連自己也說不清吧,硬要說的話應該是尊敬吧?
都說酒後吐真言,老頭沒有再追問下去。兩人舉起酒杯
“叮——”瓷器相碰,這是今天的最後一杯酒。
……
惋華走在大街上,突然感到有些悲傷。但是悲傷這種情緒是不能和別人說的。
至少,她不會說。
不然在別人眼中就成了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啦。
她不是真正的公主,真正的公主殿下已經死了,她繼承了她的願望,是的,從今以後,我會替你活下去。
我會替你看宮外的風景。
我會替你吃天下的美食。
我會替你穿漂亮的衣裳。
我會替你笑,替你哭,替你體驗人世間的情感。
我會替你嫁個好人家……
那樣輕的話語,是女孩間的誓言。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會替你要來……
這不是春天的第一場雨,是自清明後久違的雨,下得暢快淋漓,姑娘們平日用來遮陽或是裝飾的油紙傘現在派上了用場,沒帶傘的人們紛紛趕去屋簷下避雨,以免被淋成落湯雞。
“該死!”惋華不自覺便罵了一句,在青石街間跑了起來,即使像落水狗也沒關係,因為……
突然眼前一亮:“站住,死太監!”
被叫住了人愣了一下,在看清眼前的人兒時驚恐萬分:“公……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