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白終究是打開了那扇窗，沒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外頭風景很美。
    倚在窗邊，從窗欄低頭俯覽，清爽的夜風拂過紅彤彤的燈籠，暖黃色的燈火明明暗暗，暈染一片寧靜。夜色似乎又深沉了幾分，星鬥凝固在這塊巨大的黑幕之間，如細碎的沙子。
    她靜下心來，盤腿坐在臥榻上，閉目養神。頭上的傷口凝固了隱藏在發際，不疼不癢，都是些無關大雅的小傷。肩上的那一道狹長的傷口她已用內力封住了躁動的血液，變成一道黑紫色的痂子，沒有傷及筋骨已是萬幸，隻是需要靜養好些日子。
    偏偏這家旅店又讓她感到不安。
    美麗的夜色忽明忽暗，忽陰忽晴，在她眼底閃爍。
    晚風清爽，拉動著古老的木窗奏起依依呀呀的催眠曲，燭焰受驚似的向上拉得又細又長，抖動的頻率越來越快，最終沉受不住“呼”的一聲熄滅，餘下的煙霧又很快彌散在風裏，餘留下一絲淡淡的焦味。
    夜已深，起風了，古月白凝眉不語，看了眼熄滅的蠟燭卻沒有再點上的意思。
    沉寂，一切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清冷的月光讓人有些發寒。參差不齊的樹影在月影下爪牙舞爪，偶爾傳來狼的嚎叫，似乎在招朋引伴。隨之後，飄渺的歌聲響了起來，像少女輕輕的啜泣，因為淒美至極而令人毛骨悚然。
    古月白嘴角劃過一絲譏諷的笑意，右手迅速握緊了浮華。
    “客人既然來了就別走了，外麵太涼，進來喝杯茶可好？”她背對著窗欄，恭候著那個所謂的“客人”。
    空氣變得有些沉悶，古月白不多一語，笑容掛在臉上。
    久久的沉默過後，答複她的是一枚突兀的鐵片，在月光下仿佛鍍上一層銀邊，隻見古月白雙指合攏，輕輕鬆鬆就夾住，那不友好的鐵片即刻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她並未夾起鐵片的刃尖，因為如她所料抹有劇毒。
    她從小與毒物為伍，天下奇毒，她皆一一認識，後來成為握劍的俠士，毒藥漸漸派不上用場，對於礙事的敵人，她可是很仁慈的一劍穿喉。
    七仙沾，世間最美最毒的花，研製成粉，無色無味，七秒斃命。
    緊接著，幾枚暗器從不同角度飛來，卻全部都是瞄準了她的左胸，古月白柳眉一皺，躲閃避開，那人趁機逃走，隻聽見“呼呼”一陣衣袍在風中舞動的聲響。
    “這‘冤魂’還真厲害！”古月白一邊在心裏想著傍晚時那瘋老頭的話，一麵腳下也不閑著，“蹭蹭”踩著窗欄向下飛躍，幸好隻是二樓。待站穩了腳，古月白四下環顧，發現除了幽幽的紅燈籠隨風舞動，偌大的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影，氣氛詭異得很。
    古月白皺皺眉，沒人麼？不對！
    又是那陣飄渺的歌聲！潛藏在夜風裏。隨之而來的，似乎……還有殺意！就像有幾百個人在同時逼近，甚至可以聽見心髒突突跳動的聲音。
    薄紗似的烏雲掩蓋了午夜的月亮，月華漸漸隱去，最後天地間隻剩下斑斑駁駁的星光，“踏踏”的腳步聲愈來愈近，帶著一股巨大的壓力。
    古月白倒吸了一口涼氣。
    隻看到黑壓壓的一片。看著裝大概是本地人，臉色蒼白，麵部猙獰，沒有一絲神采，似乎被什麼操縱著，直向古月白撲來，如饑餓的野獸，呲著白森森的牙。
    古月白猶豫了幾分，把寶劍收回劍鞘，用一隻手砍向一個人偶的後頸，另一隻手將劍鞘抵住了另一個的腹部，用力一推就飛出去老遠，輕者不過是短暫的昏厥，重者癱倒在地口吐白沫。
    果然無法控製力道，不過應該也不至於死。古月白掃視一眼，幹脆躲閃起來，但這決不是上策，那些人偶因為同伴受傷變得更加囂張，輪流向古月白圍攻。她一拳一拳揮出，打退了部分纏身的人偶，但其餘的仍然前仆後繼。她橫飛一腿，踢中妄想偷襲的後腦。有的張大血盆大口，要朝著她的手臂咬下，被古月白一發力打昏了。
    毫不知退讓的人偶們把古月白圍個水泄不通，這批倒下了，另一批又撲了上來，完全不知害怕和疲憊。古月白逐漸感到有些體力不支，她急中生智從懷裏掏出一枚發黃的符紙，念了聲“破！”霎時一股黃煙彌漫，古月白趁機甩掉死纏著她不妨的幾個人偶，見一個打一個的衝出了這座人肉堡壘。
    剛鬆了口氣，卻突覺腳下一陣發疼，轉身一看是一個約摸五六歲的孩子，咬住了她的腳裸，唇齒間緩緩有鮮血流出，古月白一手敲昏了這個調皮鬼，正欲走時，卻發現剛剛甩掉的人偶們有聚集起來，那幾百雙毫無生機的眼，越發得憤怒猙獰。
    “嘩……”酣戰中的古月白之情見耳畔一陣風聲，和著玉佩擊鳴，泠泠動聽。黑影閃爍，幾道紅色的光束犀利劃破了濃濃夜色。
    “惋華，別傷人！”
    來著正是惋華。眉飛入鬢，唇若朱丹，頭發高高盤起，一身颯爽的黑衣，稚嫩的麵容間倒添加了幾分英氣，十指翻飛間擊退了不少人偶。
    “月白姐姐，快過來！”忽而她大喝一聲，雙眸中異色閃過，一條紅繩勒住一名粗壯的男子，指揮他對付紛湧而來的同伴，另一麵在為古月白逃走開辟道路。
    “破！”幾張符紙飄散。
    黃煙四起！
    古月白幾步飛竄上屋頂。遊雲退散，月華如紗，輕柔舔著她的肩膀。
    “我可能一直忽略了一個問題。”古月白略一沉思：“惋華，你知道這些傀儡的來頭麼？”
    惋華搖搖頭，略微顯得有些急躁：“不清楚，不過阿柳已經去追了，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她看向深邃的夜空：“歌聲的源頭就是操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阿柳……不行，我得去找他！你……小心點。”古月白猶豫著，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咽回喉中。
    “嗯，放心。”
    古月白點點頭，終身一躍，循著歌聲的源頭向前追，小巷蜿蜿蜒蜒，鞋底貼著青石板地一陣冰涼，終於看到了星星燈火時，她停下了腳步，表情由凝重化為震驚。
    “曲終，終歸浮華一夢，人散，莫問歸無期……”
    不成曲調的歌聲飄蕩著，壓抑得要撕心裂肺。
    “阿柳！”躺在地上的人微微喘息，渾身是血，嘴唇輕輕蠕動，呢喃著：“快……快走……”
    再一看——
    年輕的男子懷裏坐著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孩，雙眼無神，嘶啞的歌聲從她的唇齒間飄散，男子愛憐的撫摸她的臉頰，眼角含笑，眼神狡黠得像一隻狐狸。
    “那麼，談判開始，若想他活著回去，我的每一句話，務必要好好聽清楚。”
    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