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的自嘲 第四章:叛逃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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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黃昏時分,日光柔和恬靜,霞彩遮天無窮如她的神情般輕描淡寫,雲卷雲舒。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是的,從古至今,各代文人騷客筆下的春天數不勝數,各具姿態,多少佳子才人相遇在這煙雨蒙蒙的三月,風裏飄蕩著銀鈴笑語,說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誓言。世事無常,又有多少拱起的新墳,靜靜立在墓園裏,任風雨侵蝕,等著人們的燒香祭拜。
春風不解情,豈知物是人非?
惋華對鏡沉思,頭發亂了她也不在乎,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幹脆解散了發髻,拔下金釵,倔強的、沉靜的斂起目光,逼視鏡中之人。
她看到了鏡中美人的不甘和沒落,一樣的容顏,一樣的身手。
“知道嗎?母後要‘我’下嫁南蠻,平定突厥,了卻父皇的心頭大患。”
“但那是不可能的,突厥人的野心若是可以用和親來填滿,為何還要有戰火連天,生靈塗炭的慘狀?”
“我會離開這皇宮,這囚籠,和月白姐姐一起,去騎馬,去射箭,我會活得很好……”
“自古說紅顏命薄,我倒是要看看,是這蒼天勝,還是我勝。”
聲音不大,卻字字透露著堅定和對未來的憧憬,以至於當所有的重量脫口而出時,話語久久繚繞這房梁之間,回聲連連。
用了你的名號真是不好意思,以後我會真正的代替你活下去。
她滿意的勾起唇角,小抿一口香茶,悠悠道:“久等了,月白姐姐,你們進來吧。”
吱嘎——
老舊的梨花木門不滿的嚷嚷,接著不情願的被拉開了一條縫,一雙烏布足靴跨過門欄,一前一後站定了:“公主好耳力!”
再看看這雙足靴的主人,耳邊晃蕩著兩縷長長鬢發,發雖長,可卻被它的主人整理得一絲不亂,除去細密的劉海,剩下的頭發被高高挽起,用一根木簪固定——正是古月白沒錯!
“隻是寂寞得太久啦。”惋華頭也不回,哀怨的長籲短歎了一陣,瞥了一眼視線相對模糊的銅鏡,兩個模糊的人影映入眼簾。
一個是古月白,青布袍,碎花腰帶。
一個是阿柳,挽著皺巴巴的衣袖,站得筆直,瘦瘦高高的活像一棵苗杆兒正直的小柳,幹練不失灑脫。
“公主這就起程?”古月白盈盈問道,忽然大驚:“咦,怎麼披頭散發的樣子,一點兒也沒有女兒家的模樣。”
惋華終於揚起薄薄的兩片櫻色的唇,回眸一笑:“這不是等著月白姐姐來梳理嗎?”
那模樣的確很美,蒼白的麵孔與黑發形成強烈對比,傾國傾城,不過在古月白眼底,這不過是一個嬉皮任性的小瘋子。
“也罷也罷。”古月白諒在她不過是個十四五歲的孩子份上,含笑拿起木梳,熟練的將一頭長發挽成花髻,用紅繩緊束,垂下一抹披肩秀發,這丫頭看起來又靈秀又清華。
“可否滿意也?”古月白摟著她瘦削的肩膀,輕輕問道。
“甚好,待華兒更衣,片刻即啟程。”
惋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鏡中的自己,是啊,美得像不沾世塵的仙子,和那個人一樣,甚至在她離開後的頃刻間,還有殘留的餘香。
對了,那件衣服一定好看!惋華躲在屏風後,寬衣解帶,一個人搗鼓一陣,總算是出來了。
幾秒後,二人麵麵相覷。
“你……”阿柳覺得一切的言語在她麵前都很蒼白。
“這樣可好?”惋華盈盈笑問,眼含了一汪清水般的溫柔。著實,猩紅的衣襟,青蘭的束腰固這繁複的裙褶,窈窕多姿的她看起來就像哪家嬌貴的小姐,古月白撫著下額,吟笑念著:“不錯,不錯。”
可這樣的行裝……阿柳靜默一陣,索性也不再多語。
“我要當我的逍遙神仙去了,以後,你就是濯寧公主嘍。”惋華摟住人偶僵硬的脖頸,在它額間烙下深深一吻,那人偶瞬間就有了那麼一絲表情。
淡淡的,揮之不去的哀愁。
寂寞的大殿仿佛又回到從前,目光呆呆的“濯寧公主”望著他們走遠的方向微笑,隻是這一次,再聽不到珠濁宮裏徹夜不休的古琴聲和公主夢囈般的呢喃。
隻有那在風裏跳動拉長的燈火,證明著這宮殿的主人不曾遠去。
夜色像奔湧而來的潮水,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它們肆虐的步伐,六更剛過,天色黑了一半,月色清冷。
“站住,什麼人?!”巡夜的將軍孤身一人守著城門,鐵甲泠泠的聲音甚是動聽。
他冷睨奔來的黑木馬車,手裏的刀戟與眼神冷若霜雪。
“籲——”
隨著白馬嘶鳴,阿柳握緊韁繩,馬車無奈停在了朱漆大門前,隻有幾步之遙,便能穿過這囚籠。
“吾等奉‘濯寧公主’之命必須出這城門,還請將軍體諒,莫要阻攔。”轎中人和氣說道。從烏紗後伸出一隻白皙的手掌,掌中緊扣一塊令牌。
將軍定睛看了看,冷笑一聲:“這麼晚了,公主殿下會有何事?可否說給微臣聽聽?”他的好奇,不是沒有道理。
“無可奉告。不過奴家還是要提醒將軍,若是耽誤了時辰,恐怕將軍也當擔不起這罪名。”古月白揶揄一聲,空氣中迅速彌漫起一股挑釁的傲氣。
在這等小事上鬧僵,對將軍而言是沒有任何好處的,何況幾日後各國使臣到來,濯寧作為和親的禮物一並出嫁,現在宮裏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到那日時,皇上會親自賜婚。若是在這時惹惱了她,那個孤僻的公主又會鬧出什麼事就說不準了。
思量三分,他道:“姑娘莫要誤會,微臣也不過是奉旨行事,若這車內並無重要之物,可否讓卑職搜查複命?”
車內陷入沉默。
“搜查無妨。”
阿柳掀起烏簾,蒼白的月光映得二人同樣蒼白的臉。古月白神態自若,毫無畏懼迎上將軍凜凜目光,輕笑。
“這位姑娘是?”
“我?”惋華倒也伶牙俐齒起來:“我娘重病在家,也無錢看病,恐怕不出多日就會告別人世……多虧了濯寧公主通情達理,奴婢這才得以趕得上回老家看母親最後一麵。”
說道最後竟還動情的楷了一把空靈的淚水。
“這……”將軍一時語塞。
“將軍這可信服耶?”古月白裝作嗔怒狀柳眉一挑,又安慰起了抽噎不止的惋華。
“信、信了。”將軍雙手抱拳行禮,不再有疑惑:“微臣這便開啟城門——”
再沒有可以阻攔他們的東西了,朱漆宮門大開,阿柳利落的跨上馬背,手一揚鞭,白馬兒“篤、篤、篤”整齊的腳步聲拉著黑漆馬車向城外駛去,月華如紗,伴著牡丹花香和清冷的夜風,像一場散了許久的殘宴。
恍惚間有人說,那是通往自由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