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者的自嘲  第三章:傀儡之術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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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一個字,卻用了十二分的力氣。公主凝眸思索,左右端詳這尊彩繪木偶,疑惑道:“月白姐姐可教我如何用那傀儡之術?”
    她眨眨亮晶晶的眸,側著那張好看的臉。
    古月白隻是笑了笑反問,“公主費盡千辛萬苦設法得到人偶,又豈會一點辦法也沒有?”
    濯寧公主忽然被她凜冽的目光刺到,半晌沒有了聲音,凝視這木偶許久。
    “說的是。”濯寧公主撫掌笑道,微眯的雙眼有了一絲狡黠:“濯寧這就施法,讓月白姐姐見笑了。”
    古月白輕薄的唇瓣動了動,卻沒有發聲,雙手抱胸,目光炯炯。
    隻見濯寧公主從頭上剔出一根細細的青絲,在人偶手腕處打了個花哨的死結。用發間璀璨的珠釵劃破細嫩的指肚,冒出殷紅的血珠染上銀針刺入人偶眉心。接著她又用小刀刺下了她的姓氏名字和生辰八字。一切安排妥當。
    濯寧公主默默念起咒語,是一首冗長而孤獨的歌。
    人偶在歌聲裏變得挺拔俊秀,儼然同她一樣身高,一般麵容。
    黑發似綢緞,唇紅隱暗香。
    “這就是我能做到的。”公主理了理“自己”的飄飄秀發,對身後的人訴說,她看向木偶的目光,有驚訝,更多的是遺憾。
    “公主手法妙哉。奴婢遠不及也。”古月白拱手嫣然笑道,也舉起桌上小刀向指肚刺去,刹那,人偶頭頂升騰出一縷縷血氣。凝集成一頂嫣紅的頭冠,慢慢被吸收殆盡。
    “這……就好了?”
    “奴婢學識膚淺,我的第一位師傅是個油腔滑舌的老道士,收了我加不少銀子卻不過教會我一點兒皮毛罷了。此人偶經過千年孕育,本身便是奇物,以女童之血澆灌,固然是最好的選擇,隻是公主殿下的血陰氣過重,而奴婢常年習武,正好起到調節功效。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這人偶頂多隻有一個月的‘生命’。時辰到,又會變成人偶模樣。”
    濯寧公主自小聰穎伶俐,不難聽出這話中的意思。
    時辰到,人偶還是人偶,沒有生命的死物。
    濯寧輕輕吐出壓抑在胸中已久的氣息,不想讓人看到,又迅速以明媚笑臉掩藏。
    “以後我就是‘我’了吧?月白姐姐?”她忍痛笑問:“以後我會跟著月白姐姐去很多地方,見識很多的人,聽很多的奇聞趣事,是吧?”
    古月白輕輕點頭。
    “我,李氏惋華,月白姐姐今後便喚我惋華就是。”她盯著古月白深黑如潭水的雙眼,一字一句。
    歎惋年華如水逝,悲喜無常幾相逢。
    “也罷。”古月白鬆了口氣。
    於是惋華開心的笑了,這次終於有了孩童的天真稚氣,她想了想,又不放心問:“以後的路會不好走吧?這宮中珍玩無數,帶些不貴重的出去,也不會被人發現。”
    “這個倒不必擔心。”古月白收好行囊,笑道:“我算不上名門貴族,至少也出生在大戶人家,盤纏絕不成問題。”
    可是刹那間她微微皺了眉。那個家?真的是她的麼?她撒了謊,銀子盤纏,她不會動那些人的一分一毫。
    “那便好。”公主長長舒了口氣。
    “蓮昭儀駕到——”胡鬢斑白的公公故意拉長了嗓音,以一個漂亮的花腔結尾,這大概隻有那些年長的太監摻進歲月的無奈與寂寥,才能喊出如此蒼涼的話語。這皇宮浩蕩,卻如同鬼門關,進來了,就別想再出去了。
    “華兒。”頭綴珠寶鳳釵,身穿金紗羅裙的妖嬈女人急匆匆闖進了珠濁宮,不免有些失態。古月白瞟了眼那女人的臉色,頓時識趣的行禮道:“奴家先告退。”
    “你們也退下吧。”女人對身後縱列兩排的丫鬟公公道。
    “是。”
    於是漂亮的梨花木門在他們麵前緊鎖。太監女侍侯在門外。無敢多言,低頭不語。隻是古月白忽然就好奇心泛濫,小聲嘟囔:“這可是濯寧公主的母妃?”
    離她最近的小太監慌忙捂住了她的嘴,低吟一聲:“貴人請跟我來。”
    古月白覺得有些耳熟。於是也不反抗,與他一起私自漫步在林間古苑,賞桃花,飲熱茶。
    她壓不下心頭的些許驚奇,不由自主失了聲:“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的太監,不務正業,就不怕被主子責罰?”
    小太監也不急不惱,笑吟吟哼著小曲,全把月白的好言好語當做了耳邊風。
    楊花一片片落在她單薄的身體上,花香如焚,滿園春色。天邊小雨還在瀝瀝飄散,宛若是能刺破煙霧的利劍。小太監還在悠閑自若的品茶,可沁人茶香仍掩蓋不了濃濃殺意。
    “你……是誰?!”
    古月白頓時神色一冷,幾乎瞬間便要拔出片刻不離身的寶劍。
    她像似忽然就墜入了幻境,漫天的雨絲是鋒利的劍刃,一刀一刀不緊不慢的往她身上劈。明明是簌簌落英,在她眼裏卻成了猙獰的魔鬼。古月白拔出寶劍浮華,劍刃閃爍著襲人的寒光,犀利的如同劈開漫漫長夜的白晝,而她,是站在破曉前那個卑小的人影。古月白從未這樣的恐懼。
    但一瞬間彌漫在眼前的烏雲又忽然消散了。楊花還在漫漫飄落,小太監仍在淡定喝茶,劍尖距離他的冒尖隻有僅僅一刹那。還好古月白適時收了手。
    “寶劍傷人,還請貴人高抬貴手。”
    “你為何不躲?”古月白冷冷的問。
    小太監換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翹起不雅的二郎腿,說:“因為我覺得你砍不下去。”這樣輕描淡寫,無所畏懼的一句話,古月白卻認真思考了半宿。
    “我還從來沒有看過不怕死的太監。”古月白揶揄一句,美目細眯,頓時對這個其貌不揚甚至有些痞氣的小太監刮目相看。
    小太監嫣然一笑:“若是你那劍真的向我刺來,那麼淩厲的劍法。我又豈是躲得開的?”
    “哦?”古月白半挑眉道,
    “隻不過是懶得躲了。”
    古月白不知該稱讚還是該不屑,幹脆起身離去:“那麼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她目光凜凜,也免了些禮節。不是別的,隻是她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對著太監低聲下氣,這種隻會獻媚的奴隸。
    “貴人走好。”小太監眼也不抬說道,慢悠悠淺斟了一碗茶,笑意絲毫不減。
    “我們會再見麵的”他目送她遠去,表麵絲毫不驚。
    珠濁宮
    “華兒參見母後。”惋華單膝跪於地,頭上的寶石飾物相撞擊發出泠泠的脆音。
    “不必多禮,哎呀,我家華兒真是越來越漂亮了。”蓮昭儀用修長的手指輕劃過惋華的麵容,留下極淺極淡的印痕,染成朱砂紅的指甲襯上晶瑩似雪的肌膚,實在嫵媚多情。
    “母後過獎了。”惋華謙虛的低垂雙目,眉睫閃閃,像蝴蝶翅翼般在輕輕顫動。
    蓮昭儀愣了愣,輕笑著切入正題。
    “惋華啊,你也不小了,按照女孩子的年齡,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隻是……生在帝王家,這一段姻緣由不得自己,要怪,就怪你生錯了人家……幾日後是一年一度的朝貢,諸國的貴族使臣都會來我大唐進貢,出席你父皇招擺的宴席。”
    “到那天,你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宴會上跳上一段多姿的長袖舞,你若是看上了哪國的王子,你父皇必定為你下達婚貼,以後,你就是西域王妃了。”
    “近來突厥連連犯我邊界,你父皇終日憂心忡忡……若是和親,你也不必有怨言,來世不要生在帝王家,不要再做公主……”
    “別怪母後。”
    惋華靜靜聽著,唇邊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譏諷。她飛速的眨眨眼,卻發現自己沒有眼淚。
    是的,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戲,她是這出戲的戲碼,是優憐,一個人默默上演無人問津的啞劇,惋華想問母親為什麼……為什麼公主就必須當做和親的工具,貴族公子們的尤物?為什麼明明是公主,卻活得連奴隸也不如?是啊……奴隸起碼還能反抗呢?
    為什麼?
    因為你是大唐的公主,這是你的責任與使命。
    蓮昭儀的目光溫柔如水,回答理所當然。
    那麼——
    “華兒不怪母後,一切都是華兒自己的命數。”
    她聽見自己這樣回答。
    三分諷刺,七分自嘲。
    檀香靜靜升起,灰白煙霧彌散在二人之間,似乎在為這一幕幕默默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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