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又來一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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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裏,派去照顧白衣男子的小丫鬟夕兒便敲響阮紅俏的房門。
阮紅俏翻身下床,扯了件袍子披上,顧不上點燈就來開了房門。
燕藜搬到新的魏府後,亦是同阮紅俏住一個小院子裏,此處依舊叫做“竹苑”,隻不過現在不是植栽竹子的季節,院子裏並沒有一顆竹子。
阮紅俏剛踏出房門,燕藜也開了門朝二人走來,想來也是沒睡實的。
夕兒支著一隻四角府燈,見著二人,有些羞怯的低著頭,細聲細氣的說:“公子,那受傷的公子醒過來了,想見你們。”
這樣寧兒是不是就不用冒險的去大楚盜珠了?燕藜語氣中帶著一絲欣喜,搶著問道:“哦?那去請雲公子複查了嗎?”
“雲公子已經過去了。”
阮紅俏扯著燕藜的手,大步亦趨的朝那公子居住的“蘭園”走去,也不在意打著燈籠的夕兒是不是跟得上腳步。
兩人都是披散著一頭黑發,隨意的披著淺色的袍子,鬆鬆垮垮的罩在身上,少了些平日的氣勢與霸氣,多了些慵懶和隨和,曉風微微之下,廣袖輕擺,袍子翩飛,走在九曲回廊上,夕兒隻覺得二人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踏月而去。|她想,這世上恐怕再沒有比他們更相配的人了。
竹苑與蘭園就隔了一汪人工湖泊,跨過九曲回廊就到了。
阮紅俏二人輕手輕腳的推開好幾道門,才轉到那白衣公子的寢室。
室內燃了兩支嬰孩臂膀一樣粗細的高燭,將碩大的房間照得形同白晝。那能四人並排睡都不閑擁擠的榻上,男子虛弱的靠在一大堆的軟墊上,原本白皙瑩潤的臉上,已是失去了光澤,徒留了一片蒼白。雲澤斜坐榻前,正一匙一匙的親手喂著男子喝藥。
許是聽見聲響,男子微蹙著眉望向二人,那眼睛,依舊溫和得如一汪無波的池水,待看見二人交握的手時,他的嘴角方才扯出一抹了然的微笑。
阮紅俏放開燕藜的手,大步跨到榻前,看著雲澤,輕聲問道:“怎麼樣?”
雲澤望了男子一眼,再將目光看向阮紅俏,淡笑道:“不太好,無法根除,但是給你爭取了兩個月的時間。”
“我明白了。|”阮紅俏思索片刻,才道:“這裏到大楚京城快馬來回一個半月就夠了,就是要探得那珠子在何處有些困難,嗬,到時候如果實在沒辦法,咱就挾持那大楚皇帝,以他換珠。時間上應該來得及,天亮後我準備一下就動身。”
“寧兒,不如讓我去吧,或許讓尋夜離歡去也成。”燕藜趨上前,憂心的說。
“你們在說什麼珠子?”男子氣虛的問,那聲音,仍然如陽光一般和煦。
“千年蚌珠,是徹底解除你身上‘失魂香’的藥引。”燕藜淡淡的說。
“千年蚌珠?”男子複了一句,低笑道:“我想我的命應該沒那麼容易丟了。”
三人聽男子的話說得肯定,一番對視後,再看向他,等待他的下文。
“首先,我的身份可能會讓你們覺得尷尬,但是請你們放心,我到溯原非為別的,隻因殺手逼得太急,我才躲到這裏來的,我的手下隨從全部命喪,我等在這裏這許久沒離開,是在等救兵咳咳”男子說著一陣咳嗽,胸口劇烈起伏著。
阮紅俏趕緊端過幾上茶杯,斜坐在床頭,左手抬去他的脖子,緩緩灌了兩口茶,男子才緩過氣來。阮紅俏將茶杯遞給燕藜,慢慢的放他靠好,溫聲道:“你別急,慢慢說。”
男子點點頭,露出一個感激的笑,繼續道:“我叫渚晗”
聽了這話,雲澤驚異的看了燕藜一眼,才道:“渚姓的大楚皇室的姓氏,你是?”
“是的,我的大楚太子。”男子淺笑著,打量著眾人的反應。
燕藜放下茶杯,趨前一步,淡淡的笑道:“其實沒什麼覺得尷尬的,大楚大燕曆來交好,大燕皇帝的惠妃是大楚人,我的母妃亦是大楚人士,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們不會傷你分毫。”
“謝謝你,逍遙王。”渚晗眼裏竟是有些頑皮的促狹,這讓阮紅俏覺得自己似是看花了眼。
“哦?”燕藜一驚,才道:“原來你早知道我的身份了啊?”
“溯原城的百姓把你和‘胡周公子’當作神一樣在膜拜,想不知道都難。”渚晗說著有意無意的望著阮紅俏。
“哈哈,胡周公子實則胡謅。”雲澤大笑著,指著阮紅俏道:“她叫做魏寧,是咱們心目中最最厲害的小公主,你認識她,算你倒黴了。”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阮紅俏斜睨了雲澤一眼,轉頭問渚晗:“那些刺殺你的人,你自己清楚嗎?”
“嗬,如果我沒猜錯,那便是我的好弟弟‘鬱王’派來的人吧。此次我微服巡查泰州太守貪贓枉法一事,除了父皇和他身邊的總管太監,再沒有人知道,現在想來,那總管太監怕是也給他收買了。這一路,殺手疊疊,回楚京的路肯定被堵死,是以我才和十來個護衛逃到溯原,除了兩名從水路回去搬救兵爹身護衛,隨從們在昨夜為護我,全數被殺了。如今,父皇身體不好,眼看就要涉及儲位之爭,我本無心要這王位,隻是他為人暴戾,我怎可將大楚百姓交付於他?他野心勃勃,心狠手辣,而大楚皇室男丁單薄,隻要我一死,他就是最有機會繼承王位之人。”渚晗說起這事,竟讓人覺得是在說別人的事似的,淡淡的,若春風拂過,頓了頓,繼續道:“那‘失魂香’是日暮國的國師蕭敬元研製出來的,因為材料極難尋齊,是以珍貴無比,如今他卻能夠得到,想來和日暮國的某人達成了某種協議吧。隻怕我大楚國將要經曆一場史無前例的內亂了。”
聽了渚晗的一番話,阮紅俏三人麵麵相覷,竟是覺得事情似乎沒有這麼簡單啊。
隻怕那日暮國與大楚鬱王所達成的某項協議,並不是單純的協助鬱王奪得大楚的王權那麼簡單啊。日暮國的昭著野心正如大燕皇帝的野心一般,早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兩個大國都有心一統江山,卻又攝於對方的國力與兵力,都不敢貿然行事。他日暮國若要與大燕相抗衡,首先得攻下那如鐵桶一般的幽州邊城,其難度及傷亡程度是可想而知的。但是若他日暮國轉道大楚,經由泰州或者湘江水路先攻下這大楚與大燕接壤的溯原城,其結果就另當別論了。
他們的協議必定是日暮國協助鬱王拿下大楚王位,而鬱王答應日暮國大開國門,放日暮大軍直取溯原。
阮紅俏與燕藜對望一眼,兩人皆是麵有豫色,似乎是同時想到了這一層,一時間竟是無人再說話。
渚晗見幾人不再說話,沉思半晌後,竟也是猛然驚醒,原本溫和的聲音也有一絲變調:“你們是不是在擔心我那弟弟渚鬱與日暮國達成的協議是借道楚國,從大楚邊城泰州先行攻下溯原,畢竟,這溯原比起幽州來,確實要好攻打得多啊!”
“是的,不過鬱王就不怕那日暮國狼子野心,反咬一口嗎?到時候日暮國取不了溯原,而他碟騎卻是直趨大楚心髒,大楚必定有亡國的危難。”阮紅俏嗤笑道。不為別的,隻為那渚鬱頭腦如此簡單還想做皇帝,覺得一陣好笑。
“是啊,這如此淺顯的道理,他怎會看不明白?”渚晗亦是不明所以。
“莫非——”阮紅俏和渚晗同時叫道。
渚晗溫暖的笑著:“你說。”
阮紅俏點點頭,望著燕藜道:“我想說的是,莫非那渚鬱答應將大楚淪為日暮國的附屬國。”
“有這個可能。”燕藜接過話頭,道:“不過暫時是不用擔心的,如今快到十月,那日暮國麵臨大雪封路,要派遣大兵,必定要等到春暖時節,冰雪稍有融化。到那時,我燕藜定讓他們來的去不得!”
“我雲澤也不答應!”雲澤站起身,很有義氣拍了拍燕藜的肩膀,道:“如若真有那一刻,我名劍山莊兩千堪稱一流高手的府兵,任你逍遙王調遣!”
燕藜亦大力的拍著雲澤的肩膀,囁嚅著道:“好兄弟!”
“嗬嗬,其實是不用擔心的,不是還有渚晗太子在嗎?隻要我們助他安穩取了王位,鬱王功敗垂成,那日暮國就得放棄這個計劃。”阮紅俏淡笑著說:“我魏寧的棲身之所,怎容他們來破壞掉?”
渚晗聽了阮紅俏這話,接道:“別太子太子的叫了,就叫我名字吧,我這太子要不是得你們相救,怕是不日將會命薨異鄉。今日的救命之恩,渚晗就不再言謝了,我隻要你們知道,有我渚晗在世一日,特定與大燕一世交好,絕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是,渚晗。”阮紅俏歎了口氣,裝著老成,接著道:“從古自今,為何大多數男子寧願犧牲自己的親人,遺棄自己的城民,放棄自己原有的地位,不惜拋頭顱灑熱血,就算背上謀逆叛亂的罪名,也要爭上一爭,冀望能爬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或許,皇權在手,是能滿足一個人蛋婪和寓望,亦能滿足一個人的虛榮心。卻不知,一旦坐上那位置,將要挑起的擔子有多繁重,那應該擔起的責任又豈是常人擔得起的?”
燕藜扯過阮紅俏的手,滿含深情的說:“或許我該慶幸自己隻是個王爺的兒子。”
渚晗看著他們交握的手,欣羨卻又無奈的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自己隻是個尋常百姓,和自己心愛的女子男耕女織,簡簡單單過一輩子,那又何償不是一件幸事?可是,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如願。既身為太子,我就該負起我作為太子應該負起的責任。對大楚、對父皇、對那些擁戴我的子民的責任。”
“渚晗,別多想了,當下最主要的是先解掉你身上的毒。”阮紅俏望著渚晗道:“你既是大楚太子,那這取千年蚌珠的事應該就好辦多了。”
“如今連父皇身邊最可信但監總管都被鬱王收買了,我還真不知道誰可靠了,讓我想想。”渚晗說著微閉雙目,沉思著。
眾人靜默著,識趣的不去打擾他。
半晌,渚晗才睜開眼,讓阮紅俏取過一旁架子上他換下來的袍子,從袍袖的內袋中取出一塊金牌,遞給阮紅俏道:“你拿著這塊太子令牌去楚京碧雲街的劉將軍府上找劉衡,目前我能想到的信得過的人隻有他了,把一切情況言明後,讓他帶你進宮去見我父皇。”
燕藜雲澤眼中是掩不住的擔憂,阮紅俏丟給他們一個微笑,淡淡的道:“溯原須得你來管理,所以你是走不開的;雲澤則要隨時關注渚晗的身體狀況,責任重大;論功夫,輕功,我比尋夜離歡好;論機智,我也不輸誰;你們也不要想著派誰跟著我去,人多反而不好。這事非得我去辦不可,你們權且放心,我會快去快回,絕不會讓自己受到半點傷害的。”
燕藜權衡了一下,覺得她說的都是事實,終是無奈的點了點頭。
渚晗掙紮著坐起身,道:“我再寫張手諭給你,你拿著它或許會有幫助。”
“好!”
阮紅俏答著,和燕藜一道,小心翼翼的將他扶到隔壁的書桌前,親自為他擺好紙筆,研好墨。
待渚晗寫好手諭,三人安頓渚晗休息好,天光已經大亮。
打開蘭園大門,冷凝的氣息撲麵而來,淡淡的霧氣讓整個魏府處於一片朦朧之中,如若仙境一般。
回到竹苑,一番漱洗後,吳媽小玲兒聽阮紅俏說又要離開,兩人抓著阮紅俏抽泣著,滿心的不舍。
吳媽流著老淚,嗔怪道:“你看這日子才安生這麼幾個月,咋地又要奔波啊?”
阮紅俏撫著吳媽的背,安慰道:“吳媽,別難過了,你這樣寧兒怎麼走得了啊?放心好了,從來隻有寧兒欺負人的份,旁人欺負不了寧兒的。乖啦,吳媽,別哭了,寧兒最多兩個月就回來,寧兒保證,寧兒會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
吳媽以滿是褶皺的手背抹了抹眼淚,硬是擠出一絲笑容,“吳媽不哭,吳媽不哭。小玲兒,快給小姐收拾包袱。天氣涼了,帶件披風。”
“嗯。”小玲兒輕聲答道,轉身便折到衣櫥前,乖順的理著衣服。雖是不舍,但心裏明白小姐必定有要事才會急趕著出門。
阮紅俏扶吳媽坐好,囑咐小玲兒道:“準備一件女裝,說不定有用的著的地方。”
這時,楊雲、小越、君嫻連同那些個燕衛及孩子也趕到竹苑來,紛紛同阮紅俏話別。
阮紅俏扯過一個小女孩,輕聲說:“小七,好好練功哦,小姐我回來要親自檢驗你們的成果哦。”
小七不過八歲的孩子,比阮紅俏整整矮了一個頭,隻見她仰起圓圓的小臉,天真的說:“嗯,小姐放心,小七長大要保護小姐,不讓人受一丁點委屈。”
一大群孩子附和道:“我們都會好好練功,保護小姐。”
阮紅俏側頭望了燕藜一眼,眼裏是滿滿的感動,燕藜遞給她一個釋然的笑。
再轉向孩子們,阮紅俏問聲細語的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在生活上,你們要聽吳媽和魏玲姐姐的話,每日定時起床,按時睡覺;練功的事,要聽雲澤哥哥和燕衛哥哥們的話;平時萬不要去打擾燕藜哥哥,有解決不了的事再去找他出主意;最重要的事,我們都是一家人,要團結,要互助,不可吵架打架,不可互相猜忌,知道了嗎?”
孩子們異口同聲的答道:“知道了,小姐放心去吧。”
阮紅俏欣慰的點了點頭,走到楊雲跟前,抓著她的手,道:“雲姐,生意上的事就全靠你打理了。”
楊雲溫柔的說:“嗯,萬事小心,早去早回。”
君嫻不舍的跟過來,抱怨道:“要是我的功夫同小姐一般好就好了,這樣我就可以陪你一起去了。”
阮紅俏輕點她的鼻子,淺笑道:“所以嫻兒你也不可以懈怠,別忘了你自己的理想哦。”
“嗯,小姐放心,嫻兒定會用功練功,殺光天下所有蛋官汙吏。”
“好了,大家散了吧。”阮紅俏環視了一圈,眼中隱隱有些氤氳的水霧。嗬,曾幾何時,自己也可以如此的感性了?看著那一張張盛著擔憂的臉,她很欣慰,自己先前發誓保護他們的決定是對的。
燕藜一把接過小玲兒手中的包袱和凰舞劍,牽著阮紅俏朝苑外走去。
到了大門口,便有燕衛牽過追風禦風。兩人接過馬韁,不再多話,翻身上馬。
阮紅俏望了眼那大氣磅礴的魏府二字,便和燕藜打馬朝城南方向而去。
卻在行了沒二裏遠,身後大隊馬蹄啼踏啼踏的聲音便清晰傳來。
二人因著好奇,頓下馬,回頭望去,不由滿頭黑線。大約除了雲澤要時刻關注渚晗的病情,那些個燕衛、尋夜離歡及小成小越全騎馬跟來了。
離歡嬉皮笑臉的說:“咱們來保護爺的。”
燕藜眼睛掃過每個人的麵孔,戲謔的道:“爺什麼時候需要你們保護了?真是越來越不聽爺的話了,呆會回府,看爺怎麼收拾你們。”
燕衛們聽了這話,莫不是苦著臉,不敢再動一下。
“嗬嗬,燕藜,他們既然跟來了,那就一起送我到南城門吧。”這群家夥,必是舍不得自己了吧。
“嗯。”燕藜瞪了他們一眼,便打馬朝前馳去。
阮紅俏無奈的搖了搖頭,也跟隨而去。
跑了半晌,沒聽見聲音,燕藜再次停下馬,轉頭惡狠狠的說:“愣著幹什麼?還不走?”
燕衛們這才傻嗬嗬的笑著跟打馬跟在後麵。
到了南城門,太陽已經衝開淡淡的雲霧,耀出金紅色的光芒,灑在眾人身上,如若披了一層金光。
阮紅俏與燕藜同時停下馬,側頭滿含深情的望著對方。
燕衛們識趣的將馬停在了三丈外,靜默著。
燕藜伸出手,阮紅俏淡淡的笑了笑,也伸出手和他交握著。
凝望半晌,阮紅俏回頭看了看那溯原城牆,老遠便能瞧見有許多地方的城磚有些龜裂了。這城牆,如若遇到戰爭,必定不堪一擊,是以憂心的說道:“燕藜,因著大燕與大楚的交好,從來沒戰爭發生過。但如果真的如我們猜想的那般,而渚晗又繼位失敗,這仗怕是避免不了的。如今溯原安寧太久了,這城牆要派人修葺一下了,如有必要,發動城民,挖一條護城河,將胭脂河的水渡到護城河裏,將來必能保百姓一時的平安。”
“你說的總有一定的道理。”
“燕藜,家裏就交由你看著了,我取到蚌珠立馬趕回來,別為我擔心。”
“壞東西,說不擔心是騙人的,我恨不能和你一同去楚京,隻是,現在根本由不得我們如此的兒女情長。”
“嗯,我們還年輕,有大把的時間享受以後的人生。等我大仇得報,我們離開這紛擾的世界,找處世外桃源,安安心心的過一輩子。”阮紅俏說著,眼中滿是憧憬。
“嗯。”燕藜的眼中亦是滿滿的向往,與她在一起,就算是清粥白飯又何妨?
“我走了。”
“萬萬小心。”
終有萬般不舍,二人還是慢慢放開那交握的手。
有時候,語言太多了,反而顯得蒼白。
“駕——”
阮紅俏不再回頭,她怕,怕一回頭就再不忍離去。
駿馬一路向南,越往南走越是凸顯秋的蕭瑟。
經泰州、牧州、德穗、南安、盛州五大州郡,除了在進盛州城門時,城守有拿出渚晗的畫像在仔細比對過往的與之年齡相仿的路人,進行盤查外,一路上竟是出奇的平靜,連渚晗寫的手諭都不曾掏出來過。
快馬加鞭二十餘天,楚京城終於了了在望。阮紅俏壓抑住喜悅的心情,狠夾馬腹,快速奔到楚京城門之下。
翻身下馬,阮紅俏牽了馬韁,隨著進城的人流接受著城門守衛的盤查。
守城的見她相貌俊秀,一身華貴的白色錦袍,更顯臨風玉樹;腰側寶劍瑰麗華美,好似一個美麗的裝飾品,這在楚京,是有錢公子哥的裝扮,楚人雖是不尚武,卻也有些富家公子學了幾天拳腳,以求自保,像這種會兩手三腳貓功夫就充大俠的,他見多了。再望向她身後的良駒,一看便是烏茲寶馬。以為是外出返鄉的有錢公子哥,隨意查看了一下通關文牒,也不去辨別文牒的真偽。不過這文牒倒是真的,是她在前一個小鎮上花了三百兩銀子買的。守門兵士簡單盤問了一下,便放行了。
這城守對自己工作憚度讓人不敢恭維。阮紅俏嗤之以鼻。這楚京的城守比起漠城的守門盤查還要鬆動,要是奸細混進城來那該如何是好?嗯嗯,下次見到渚晗,定要提醒提醒他。
楚京的繁華自是不知話下,隻是白幡隨處可見,秦樓楚館門楣緊閉,城民們身上都是素衣青衫,來往百姓莫不是一臉哀傷。這隻有皇室中人薨斃才會舉國哀思,禁悅禁樂。
阮紅俏微微一驚,聽那渚晗說他的父皇身體不好,莫非大楚皇帝薨了?抑或那鬱王以為刺殺太子成功,逼宮逼死了皇帝?如果是這樣,她要到哪裏去尋蚌珠?
阮紅俏心裏越想越覺得發寒。須臾,暗道:我這是怎麼了?找個人問問不就知道了?在這瞎費心思猜測做什麼?
搖搖頭,竟是淺笑出聲,惹得旁人對她怒目而視。
呃?!阮紅俏左顧右盼,發覺身旁每個人都恨不能用眼神將她殺死。看來這死去的皇貴很是得人愛戴的。
她自是不敢去問他們的,老老實實的牽著馬前行了幾丈路,才扯過一個人,問道:“請問大嬸,這楚京是在為誰舉喪?”
大嬸上上下下將阮紅俏大量了個遍,最後才將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唉聲歎氣的道:“還能有誰?不就是咱們可愛可親但子殿下唄。()這不,昨天才下了榜,說是太子在泰州視察民情,被大燕的刺客給殺害了,連屍首都找不到。”
呃?怎麼會是給大燕的刺客殺害了?不用想也知道是那鬱王為了挑撥大燕與大楚的關係而為之的,這下子她非常肯定鬱王和日暮國有牽連。阮紅俏微有些愣怔,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當下又問道:“不知道大嬸可曉得是誰放出的消息?”
大嬸左右看了看,確定沒有官府的人在周圍,才低聲說道:“還能有誰?昨日午時,鬱王殿下匆匆趕回京城,到未時,皇宮哀鍾長鳴,不久便下旨,舉國哀悼三月。”
“哦,多謝大嬸。”阮紅俏道了聲謝便繼續前行。心下腹誹道:渚晗派回來搬救兵的兩個護衛隻怕也是凶多吉少了,這大楚的現狀還真是不容樂觀啊。
阮紅俏找了個客棧,將追風和包袱寄放好,便拿了太子的令牌及手諭,在客棧大堂隨便用了些午膳,問清掌櫃的碧雲街的方位後,慢行著往碧雲街而去。
碧雲街想來是大楚權貴們居住的地方,府院一座連著一座,氣派大方,隻是府門口懸掛的燈籠清一色的蒙了層白紗。
打聽到劉衡的府邸,在周圍來回觀察了幾遍,這才不慌不忙的到將軍府的門房處。
還沒有近前,便被兩個守衛攔住。
阮紅俏抱拳道:“官爺,我是劉衡將軍的遠房親戚,來自泰州,請幫忙通傳下。”
守衛上下打量著她,覺得甚是麵生,其中一個忙問道:“公子可有拜帖?”
“來得匆忙,沒來得及準備,請官爺務必幫忙通傳下。”阮紅俏說著從懷中取出兩錠銀子,分別交到兩個守衛手上,諂笑道:“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孝敬官爺喝杯水酒。”
兩個守衛將銀子在手中掂了掂,先前說話的那位又道:“看公子如此客氣,請公子稍等,我去給你傳傳,將軍願不願意見就不是我們這些小的說了算的。”
“官爺務必要告訴將軍,我是從泰州來的。”
“知道了,你且候在這吧。”那守衛說著便朝府內走去。
不多時,便見那守衛跑了出來,道了聲“公子請隨我來”,便領了阮紅俏向劉府的書房而去。
“將軍,人帶來了。”那守衛在門口喚道。
“你退下吧。”一中年男子渾厚的聲音響起。
“是。”
等那守衛走遠,那劉衡才從書桌旁起身迎了出來。
將阮紅俏讓進屋裏,請她一旁坐下,一番打量後,才撫著胡須,客氣的問道:“小公子,不知是我泰州的哪房親戚啊?”特意將那“泰州”二字提高了音量。
在劉衡打量阮紅俏的同時,阮紅俏也將他也打量了個遍。這劉衡,外表倒是十足的武人,粗獷,魁梧,雖是一身白色居家常服,卻也是掩不住他武者的氣勢。隻是那眼睛太過深邃,太過精明,不像個當官的,倒是個生意人。
阮紅俏自行拿起身旁高幾上的茶壺,倒了杯水,喝了個底朝天後,才睨著男人,淡笑道:“我若不強調我是泰州來的,將軍怕是不會見我的吧?”
“的確。隻是公子若沒什麼事,還是請回吧。”劉衡眼冒精光,話中有話。
阮紅俏把玩著茶杯,良久才放下。
直覺告訴她這人不能偏信,隻是目前並沒有什麼辦法。想了想,還是將太子的令牌掏了出來,遞給了他。
劉衡直覺的一驚,待確定令牌是真的後,幾步跨到門口,左右觀望了一下,確定沒人後,將屋門一把關上,回到阮紅俏跟前,雙臂把著她的肩膀將她從椅子上抓了起來,激動的問道:“你這太子令牌從哪裏來的?”
真不愧是將軍,力道還真是猛啊,抓得我肩膀都疼了!
阮紅俏淡笑道:“將軍可否鬆手,坐下細談?”
劉衡一個愣怔,忙鬆了手道:“對不起,本將軍失禮了。”
“嗬嗬,無妨,將軍請坐。”阮紅俏說著指著高幾旁邊的一把椅子,頗有些以主人自居的味道。
“呃,好。”
待劉衡坐下,阮紅俏才娓娓將事情原委道來,隻是隱瞞了渚晗現在在溯原的事實,將他現在的藏身之處說在了泰州一戶農家,還有就是順著那鬱王的話,將刺客說成是大燕人而已。
劉衡似是激動不已,恁是擠出兩滴老淚,悲天憫人的說:“太好了,太子還在人世。()那大燕人當真可恨至極,我們大楚世代與之交好,他們何以要刺殺我國太子?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啊,大燕人太可恨了,咱大楚軍隊雖不及他大燕強大,但是也不是隨便讓人宰割之輩。”阮紅俏附和著,一席話說得義憤填膺。
劉衡抹了把眼淚,思索半晌,撂著胡須,頗為難的說:“現在皇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皇宮中到處都是鬱王的人,我真不敢冒冒失失的就帶了你進去,這去取珠的事還得從長計議!”
阮紅俏看著他的反應,心下已覺著這事是不能指望他的,當下試探著,淡淡的問道:“如若你一人進宮,告訴皇上太子還在人世,把珠子取出來,可行得通?”
劉衡為難的說:“千年蚌珠乃絕世寶物,皇上怎可將它交予我?除非有太子的手諭。”
“有太子令牌不夠麼?”阮紅俏斜睨著眼,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的反應。
“小公子,不是我不相信你。”劉衡苦著臉說:“如今整個楚京都道太子已經殞命,若我單拿個令牌去,指不定會被人懷疑我與燕人勾結,謀害了太子,還拿著太子的令牌去誆大楚國的寶物。人言可畏,這等不小心便會掉腦袋的事,劉某擔不起啊。”
簡直是一派胡言!阮紅俏心裏雖是不悅,麵上卻裝著很認同他的話道:“你說得倒是有些道理,隻不過我離開泰州的時候,太子還處在昏迷中,根本沒寫下手諭,這可如何是好?”
“這樣啊?”劉衡沉思了半晌,突然挺起胸,朗然道:“看公子身佩寶劍,必是練武之人。本將軍豁出去了,為了太子,今夜子時我便帶你潛入皇宮,偷偷去覲見皇上。”
哼!前一刻還在喊擔不起這掉腦袋的事,這會又如此大義凜然的要帶一個陌生人去見皇上,難道你就不怕會被當作刺客而論麼?
阮紅俏曬然笑道:“公子我隻是略懂些功夫,不過自保還是有餘的。如此就依將軍說的,今晚子時,你我前往皇宮。”
“好,那就說定了,劉某代太子謝過公子了。”劉衡說著起身,躬身對阮紅俏行了個大禮。
“將軍客氣了,同為大楚子民,莫說為太子辦事,就算是掉腦袋又有何妨?”阮紅俏也起身抱拳,回了一禮。
嘿嘿,這種話我也會說,且比你說得更加大義凜然。
劉衡拍著阮紅俏的肩膀,道:“我大楚國有你這樣的後生,真是國之希望啊!”
阮紅俏諂笑著,拱手道:“將軍過獎,這次若能救回太子,他朝太子登基,公子我指不定能和將軍一道報效吾皇呢。”
“嗬嗬,那是,那是。”劉衡說著拍了自個額頭一下,涎笑道:“瞧我,都忘記請教公子名姓了,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寧采臣!”阮紅俏道出這許久不曾用的名字。
“好名字!”劉衡假意誇讚了一番,接著問道:“不知寧公子現在何處落腳?劉某子時好去接公子。”
哼,老東西,當我是三歲小孩啊?你這將軍府離皇宮近多了,你還要大老遠的跑半個多時辰的路去接我?把我留在你劉府晚上一道去不是更方便嗎?嗬,想算計我嗎?那也要看你的門開得夠不夠大!
阮紅俏麵帶微笑,隱藏起心中的想法,恭敬的答道:“我住在德祥客棧天字三號房。將軍想得太周到了,我對京城不熟,隻是要勞累將軍了。”
“無妨,太子殿下時時為民請命,處處為民辦事,乃大楚百姓擁戴的好殿下,我這也是順應民意。”劉衡一身泰然正氣,差點就讓阮紅俏感動得熱淚盈眶。
姑娘我再和你說下去,必定要給酸死了。
“將軍,那寧某就先告辭了。”阮紅俏說著就去取劉衡手中但子令牌。
“這令牌不如就放劉某這吧?”劉衡捏著不放手。
“將軍,這可不行,太子殿下交待過,這令牌一定要好生放好,免得被不懷好意的人拿去為非作歹,那就是寧某失職了。”阮紅俏手上一使勁,奪了過來,放入懷中,裝著沒看見劉衡眼中閃過的一絲不快。
“還是太子想得周到。”劉衡傻笑道。
“那是當然!”阮紅俏抱拳道:“寧某告辭了,將軍不必相送!”
“請!”劉衡親自為她打開房門。
出了劉府,行了沒多遠,阮紅俏便覺得後麵有尾巴。當下腹誹道:渚晗啊,你為我介紹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你這不是讓我羊入虎口麼?嗬嗬,不過就算是羊,咱也是那聰明機智的喜羊羊!
你要玩咱就陪你玩會吧!
阮紅俏在大街上逛了一圈,再輾轉回到客棧所在的那條街上轉了兩圈,那尾巴依舊躲躲閃閃的跟在後麵。
直到快到酉時,天色暗去,到處都掌起了燈,她才轉進德祥客棧大堂。
德祥客棧是一幢三層的小樓,典型的江南式木質建築,占地不過兩百坪左右。
阮紅俏走到櫃台前,很是熱絡的和掌櫃的閑拉了一會家常後,點了幾樣小菜,還特地要了一壺上好的女兒紅,坐到臨窗的位置,細品慢酌起來。
偶爾透過窗欞的縫隙向外看去,依稀能看見那尾巴畏畏縮縮的往她這方瞧來。
嗬,你喜歡等就慢慢的等吧,姑娘我今兒個心情好,陪你玩個夠。阮紅俏腹誹著,仰脖將一瓷杯女兒紅灌進嘴裏。
還是咱中國地道的酒好喝啊,甘香醇厚,喝後齒頰留香。
說實話,她到這個世界來還真沒喝過酒。不過前世就不同了,幾乎每天都有些大大小小的應酬。那高烈的伏特加、威士忌,經常是大杯大杯的往肚子裏灌,早就練就了千杯不醉的功夫。
許是思念溯原親人,許是今夜淡淡的月光過於魅惑,實在是適合喝酒。阮紅俏喝完一壺,再要了一壺,一餐飯吃了足足一個時辰。
到結賬的時候,阮紅俏多給了掌櫃的一錠銀子,要了一間上房,便在小二的帶領下上了二樓一處客房去。轉角的時候,那尾巴居然還探頭朝裏望了望,視線正好觸及到阮紅俏的目光。阮紅俏促狹的拋給他一個媚眼,那尾巴男子竟是一個怔忡,忙不迭的轉開,裝著東張西望的樣子。
嗬,還真是笨,跟蹤人都不會,怎麼跟我鬥?
阮紅俏進了客房,打點了小二一些碎銀後,便遣走了他,閂好門閂,燃了蠟燭,和衣躺在床。上,直到亥時,才起來吹滅蠟燭,推開窗戶,依著白日裏探好的落腳點,縱身躍到屋頂,伏在屋頂左右觀望了一下,確定再無可疑的人時,腳上再一提勁,施了輕功,跳到三丈外對麵一家客棧的屋頂之上。
沒錯,對麵那家悅雲客棧才是她的落腳之處,下午所做的那些個工夫,全都是為了迷惑那條尾巴的。
依樣從窗戶回到自己的房間,也不燃燈,摸索著到了床邊,脫了外袍就躺了下去。
那劉衡派人跟蹤她,無非是要確定她是不是真的住在德祥客棧,至於他派人跟蹤她的用意,子時便能見分曉。
臨近子時,阮紅俏爬起來,換了夜行衣,蒙了麵,帶了劍,跳到屋頂,匍匐著觀察著對麵的動靜。
天上新月如鉤,清泠的寒;秋夜的風帶來些許的涼意,絲絲的冷。
街上早無行人,隻有遠處傳來的梆子聲才讓人偶爾覺著有些人的氣息。
嗬,子時到了麼?阮紅俏屏住氣息,側耳聆聽,隱約聽見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看來不止一個人啊!不過還真是準時。
梆聲剛落音,借著客棧門口裹著白紗的燈籠,十來條手中拎著貌似酒壇之類的東西的黑影,便出現在阮紅俏的視線之內。其中一條黑影的身形,赫然就是那劉衡。
隻見他附在一個身形修長的黑影耳側細聲的說著什麼,那黑影問了一句“當真”,貌似劉衡的黑衣人便弓著身點著頭,退至他的身後。
哼,什麼人能讓他堂堂一國大將軍如此卑躬屈膝?不用猜,這人,定是那鬱王渚鬱無疑。
這時,黑影手一揮,便有幾個人繞到了客棧的後麵。
不多時,阮紅俏便瞧見客棧的後麵泛起一片火光,霎時間映紅了半邊天。
真是卑鄙,他們難道都不考慮別人的生命安危的嗎?如此草菅人命的人,何以為帝稱王,何以讓天下臣民真心臣服?
過了許久,客棧裏才發出驚慌失措的吵鬧聲、撕心裂肺的大哭聲及顫著聲悲慟的大呼“走水”的聲音。
一陣熙熙唆唆後,客棧裏便有人向外衝了出來。
修長黑影再一揮手,餘下的幾人將手中壇子往地上一放,就跟著那劉衡揮著手中長劍,向著衝出來的人群砍刺起來。遇到有會功夫的人稍加還手,黑衣人便一至向那人刺去,直至斷氣為止。
一會工夫,便見客棧門口倒下一大片人,直到裏麵再無人衝出來。
周圍的客棧店鋪住家許是聽見有人喊“走水”,許是聽見如此淒厲的喊聲,開了門,點了燈籠,拎了水桶、端了木盆出來,欲行救火。卻看見如此慘無人道的殺戮,無不是扔了手中東西,返身折回屋子,關了房門再不敢出來,連大火是不是會危及自家也顧不上了。
太殘忍、太狠了!為了殺自己,竟然不惜錯殺一千,也不要放走一個。劉衡,你這個道貌岸然的東西,我魏寧記住你了!
阮紅俏輕咬著嘴唇,左手握捏成拳,連指甲刺進肉裏都沒感覺到疼!她在為自己的無心之舉而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難過著。隻是,此時的她,是斷不能跳出去的。
這時,大隊的馬蹄聲響起,想必是官家軍隊遠遠看見走水過來滅火的。
修長的黑影打了聲呼哨,黑衣人們便退了回來,拾起地上黨子,往德祥客棧的木牆和那堆屍體砸去,壇子撞擊硬物而碎裂的聲音在這蕭瑟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清脆響亮。
修長的黑衣人親自燃了個火折子朝那屍體上扔去,屍體立馬便被熊熊的烈火吞噬,發出嗞嗞的聲音。
馬蹄聲越來越近,那群黑衣人施了輕功便逃遁而去。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家客棧與周圍的建築都有差不多一丈遠的距離,待到確定到來的馬隊真是官家的救火隊時,阮紅俏才依著剛才黑衣人離去的方向,小心翼翼的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