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地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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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奏華進來時,手裏多了張紙。約莫A5紙左右的大小,有一麵寫著噬紋兩個大字——如果不是林奏華告訴我,我還真看不出這胡亂塗抹的是什麼玩意。不過總的來說字跡要比狂草清晰得多,仔細瞧瞧還是能辨出塗的是兩個字。
    林奏華順手關上燈,擰上浴缸水嘴,潺潺流水聲便突然中斷了。水位離邊沿不到一厘米。十多分鍾前林奏華問我,想不想看看妖怪的模樣,我說,想,她說,好,先把浴缸的水放滿了,說完撇下我,去了另一個房間。我也不多問,老實照辦,反正這人總會給我解釋的。眼見她將一張字符伸向滿缸清水,在理清她到底在耍什麼花招之前,我已經按捺不住抓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你要做什麼?”
    這句由她問我似乎更加合適。
    “做準備工作。”
    “是嗎?我怎麼看不出這跟你說的……有什麼聯係?”
    “第一次見到的人都會覺得古怪,”她語氣變得和緩,像在開導看不進書的學生,“耐心看吧,之後你會懂的。”
    我死死盯住她,鉗製住她的手卻違背意願,逐漸失去了力道。她輕聲道了句:謝謝,接著動作輕柔地將字符擺放在水麵上。
    沒有起風,水也不見流動,那薄薄的紙張漂浮了陣,不但沒濕透,還自個打起轉來,就像追著自己的尾巴原地繞圈跑的小貓。
    看它一時半會不會停了,幹等中,我悄悄瞄向身邊的少女。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水上漂的字符,倒不打算說明事態原委。梳理整齊的濃密長發,將她的側臉修飾得更加嬌小,也平添了幾分文靜的氣息。
    當她發覺了我的目光,我鬼使神差地對她說:“我給你梳辮子吧。”而後一想,不成,沒帶皮筋。
    我讀小五那年暑假,澄澄頭發養長了。大人一早要上班,將給澄澄梳頭的工作交給了我。最初老不情願了,也隻顧好玩,故意給澄澄左邊梳三根右邊紮五根,再套上紅紅綠綠的頭花,就這樣帶她上街,把她弄哭了。經過家長一番“教育”,我就此撩正了錯誤的態度。事實證明,隻要我肯認真做,事情還是能做得很好的。我最滿意雙馬尾,不知澄澄中意哪款,因為不論我梳雙梳單,她都說好。
    後來,澄澄上了小學,漸漸不要我梳了。嫌我力大,不分輕重,把她的頭皮抓得生疼。隻有媽媽不在時,才讓我碰她頭發。再後來,她自己學會了紮辮子,我則再也沒有機會給她梳頭了。
    林奏華沉靜如水的雙目中終於流露出一絲困惑,使她看上去更像個小孩子。我頓時心情大好,向她擺擺手,示意這事就這麼結了。這時,突如其來的光芒,將我們二人的視線引回原點。
    不知何時,字符不再轉動,靜靜躺於水麵正中央。一圈圈水紋以字符為圓心擴散開來,碰到浴缸邊緣才整個消去,竟沒帶出一滴水花。字符朝上、畫著字的一麵,密密麻麻鍍上了一層白光,光不刺眼,卻也在光線昏暗的衛生間裏灼灼生輝。
    我不由自主地靠近,被一直默不作聲的林奏華拉住。隨即,我看到在那層亮光中,冒出了一個小小的白色半圓體。白光開始步向黯淡,與此同時,字符中緩緩升起了一條帶狀物。沒一會功夫,光完全消失了,卻見一條白蛇懸浮於空中。
    我看到了什麼?我看到字符裏變出一條蛇。
    不對,那又不像蛇,可那是什麼呢?我是想瞧個清楚,然而雙腿已僵硬得邁不出一步了。
    我最怕的動物就是蛇。
    林奏華倒沒有我的顧忌。她手伸向那條白蛇,蛇咻的一聲繞上她的手腕,我登時寒毛直立。
    “你看……”
    “不要過來!”
    林奏華愣了愣。她很聰明,立即明白了,沒再向我靠近。
    “這個叫噬紋魚,長得像帶魚。是魚,不是蛇。”
    ……魚?
    我湊近一看,確實比起蛇來更像帶魚。這條魚有我大拇指一般粗細,有我胳膊一半的長度,全身白得近乎透明。它的背鰭很短,好似一麵薄紗做成的小翅膀。腹部同樣長著一麵翅膀,正好湊成一對。
    林奏華說:“它能幫助我們找到妖怪的蹤跡。”
    比起這個,我更關心一張紙是怎麼變出一條魚的。
    “這個叫做呪符,作用廣泛,召喚生靈隻是其一。”
    簡單的說明後,林奏華的手從噬紋魚的束縛中抽出。魚兒在空中浮動片刻,晃悠悠地飄出了衛生間。我見它的翅膀沒怎麼擺動,判斷這實則是對裝飾品。
    魚兒在空蕩蕩的客廳裏穿梭,頗有幾分弱柳扶風。我和林奏華默默看著它蜿蜒前行,從北角輾轉至南角。就在我的耐心快被一點點消磨光了時,這條魚朝著西側的落地窗慢慢遊了過去。不出所料,被玻璃擋住了。它也不急,在窗前來回遊動,等著我們給它開窗。
    “……它要出去?”
    “應該是的。”
    林奏華要去開門,被我製止了。
    “你先等等,別說你要放它出去啊。這麼古怪的玩意,一定會引來圍觀的。”
    林奏華答得從容:“放心,其他人看不到的。等會你隻需跟緊我,幫我留意周圍的環境便行。”
    看不到?它都白得要發光了怎麼可能看不到,群眾又不是瞎子。
    見我遲遲不肯放手,林奏華也不多言,靜靜等待我的回應。說實在的,我真的不大喜歡她這說話隻說一半的風格。
    唉,算了,就算被看到又能怎樣呢?其他人肯定以為是幻覺,畢竟魚不可能在空中遊泳。
    林奏華打開門,那魚兒瞅準時機,徐徐遊走了。
    剛下樓梯,在前邊引路的魚兒不見了。我壓低聲音,盡管周圍沒有人:
    “喂,魚呢?”
    林奏華不睬我。她盯著前方的虛空,腳步飛快,好在我人高,一兩步就能超過她。路過前台我又匆匆瞥了眼保安大哥,他在看報紙,沒有留意我們。不得不說,這也太失職了。
    一路上林奏華一語不發。雖然她平日裏就不太說話,但讓我隱隱感到不安這還是頭一遭。她仿佛沉浸於神秘力量的召喚中,被蒙蔽的雙眼看不見身邊的事物。有人朝她走來,她也不知避讓,隻有行人主動避讓她。過馬路時,她直闖紅燈,似疾走於無人之境。若沒有我及時拉住她,她就會被飛馳而來的一輛摩托撞飛。我提醒她,她就敷衍性地嗯嗯幾聲,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我索性威脅她,你再不停下我可要回去了。這回她聽明白了,於是緊緊拉住我的手,目光仍舊滯留在前方。我隻得與她亦步亦趨,替她看緊腳下的路。若不是為了澄澄,我何至於此?
    東走西拐,兜兜轉轉,路邊的人影逐漸減少,該是來到偏僻之地了。快到新的交叉口時,林奏華突然停下,腦袋隨著眼珠的轉動方向左右擺動,像在尋找猝然中斷的信號。
    “近了。”她對著空氣說。
    周圍的景色給我一種熟悉的印象。我好像來過這兒,但究竟是哪裏,一時倒想不起來。
    林奏華重新出發了。她筆直前行,放下速度,由疾步改為踱步,看上去像在一個人飯後散步。一想到晚飯還沒吃,我的肚子應景地發出了抗議。
    ……糟了。
    有沒有吃晚飯那不重要。我沒戴手表,手機也放在公寓裏,但我可以看到漆黑的天空。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得飛快。這麼晚了還沒回去,爸媽一定擔心得吃不下飯。
    “喂,我們到底要去哪?”
    “就快到了。”林奏華頭也不回地說。
    我再也受不了她的冷言冷語,正要去捉住她,迫使她跟我好好說話,她突然加快步伐,緊接著幹脆跑了起來。老天,莫非她背後長了眼睛?
    我悶聲不吭地緊跟其後,見她一路小跑,沒多久又慢慢減速。
    到了。
    她最終止步於一棵枝葉茂密的小樹下。
    我也終於看到了。
    首先是那尾噬紋魚。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林奏華自始至終必須全神貫注盯梢前方。它並沒有消失,而是一直隱跡於我們身邊。它的一身潔白幻化作透明,搖曳的身形在夜幕中若隱若現,用肉眼隻能勉強捕捉到一個輪廓。向導工作完成後,它又漸變回白色,懶洋洋地繞上了林奏華的左手腕。
    其次是魚兒帶領我們找到的地方。
    即使不借助燈光,我也不會認錯這塊兩年前尚與我朝夕相處的土地。就是在這裏,我混過了頭三年灰蒙蒙的中學生活。
    我和林奏華正站在我的母校——新蕾中學的正門口。
    “看上去是所學校呢。”林奏華突然自言自語。
    我持著懷疑態度問:“你確定就是這?”
    林奏華說是,她亮出盤踞於她身上的噬紋魚:“如果不是這,它也不會乖乖休息。它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生靈,尋找的工作可以放心交給它。當然了,真相最後還得由我們的眼睛說了算。”
    話音剛落,她左臂一揮,魚兒的身軀瞬間化做一道白煙,在空氣中消散殆盡。
    趁我尚未反應過來,她說:“我們進去吧。”
    迅速領悟是何種意思,我連忙拽住她。動作粗魯了點,一定把她弄疼了,盡管她連眉毛都沒皺一下……慢著,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
    我重重吸入一口氣,再一點點地吐出。緊張、興奮、期待和畏懼混攪成的感情,使我的下顎止不住地發顫。
    “那個……”
    林奏華麵無表情地看著我。
    抱著不能在她麵前出糗的心態,我盡量理平語氣,作出一副
    “……正門走不通的,我們換個地方吧。”
    “你對這裏很熟?”
    “嗯,因為是我的母校嘛。”
    林奏華哦了聲,然後默默望向亮著燈的保安室。
    “別看了,周六晚上保安絕對不會放我們進去的,我以前試過。”
    “……”
    林奏華對我的話置若罔聞。她投向遠方的目光中似乎帶著某種深意,但願是我的眼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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