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遠離江湖的日子總是很愜意，無情斜倚在床頭，靜靜地看著窗外挺拔的翠竹。幾天的修養，他的傷已經好了將近一半。自從上次無情到廚房做飯卻著涼發高燒，江東雨就堅決製止他在傷好慣了孤寂，但並不意味著不渴望溫暖與關愛。無情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漂泊在風雨中的蝴蝶，江東雨的溫存如同一張溫暖甜蜜而色彩斑斕的網，讓他明知會被束縛卻還是心甘情願的沉溺其中，哪怕這會是永墜無間。
    “想什麼呢之前出屋。每天，江東雨都早早地起來學做飯，就是為了無情能安心地呆在屋裏。
    無情動了動身子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卻引來腰腹一陣酸痛。這幾日，兩人幾乎夜夜抵死纏綿，弄得無情的身體都有些吃不消。
    一個人習，這麼出神？是在想我嗎？”江東雨帶著一身清新的空氣出現在無情眼前。
    “江少俠總是這麼自作多情。”無情故意把“江少俠”三個字說的清晰。
    “你還叫我‘江少俠’！我們都已經••••••”
    無情又成功地把江東雨逗惱了，不知怎地，每次他一喚他“江少俠”的時候，對方臉上流露出的像小孩子賭氣一般的可愛神情總會讓無情忍俊不禁，所以每次無情都會忍不住借此逗他一番。
    “算了，反正你都是我的人了，想怎麼稱呼隨便你。”江東雨湊近無情坐在床沿，“一上午沒見，你都不問問我去了哪裏，去幹什麼了？”
    確實，自從無情一早醒來就不見江東雨的蹤影，但是他不問不代表他不關心，而是某人身濃濃的藥香已經暴露了他的形跡。
    “這次的藥，買的有些多了。”無情淡淡地說。
    “唉！”江東雨失望地歎了口氣，把懷中的藥包取出來，“跟聰明人打交道，真是沒情趣！”
    “哦？怎麼講？”
    “什麼都讓你猜到，還有什麼趣味可言？”
    “嗯，下次，我會盡量裝傻。”
    “一點也不好笑，不過•••”江東雨神神秘秘地湊近無情的臉，“還有一樣東西，你一定猜不到，那就是•••”
    江東雨剛想說什麼，無情卻忽然摁住他的肩膀，一臉警惕地望向窗外，清冷的眸光倏然變得凜冽，“你被人跟蹤了！”
    “不可能，我很小心的，沒發現有人跟蹤我啊！”江東雨知道無情的仇家多，所以回來的時候特別小心，就怕被人跟蹤，可沒想到任憑他萬般謹慎，卻還是被人盯上。
    “聽腳步聲，他們似乎接受過訓練，”無情伸手摸向床邊的佩劍，“來了！”
    隻見寒光一閃，無情身形已躍出屋外。
    江東雨隨後跟出，但見幾十道黑影在竹林中穿梭，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他們麵前。來人個個腰挎長刀，黑衣蒙麵，很快便將他們二人圍起來，儼然一副訓練有素的殺手摸樣。
    江東雨和無情背對背站在一起，仗劍而立，二人一個風神俊朗，一個清冷飄逸，站在一起當真活脫脫一對璧人。
    “奉大當家之命，特來取無情公子首級！”為首的黑衣人一聲令下，幾十把長刀紛紛出鞘，閃著森森然的寒光，對準被圍在其中的兩人。
    “喂，他們是什麼人？”江東雨悄聲問無情。
    “嫏嬛宮玄影殺手。”無情淡淡地回應。
    “你得罪過他們？”
    “我殺了他們的二當家。”
    “嘖嘖嘖，怪不得人家來尋仇了！這樣吧，你的傷還沒痊愈，我們七三開如何？我解決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留給你活動活動筋骨。”
    “五五。”
    “六四。”
    “成交。”
    “爽快！”
    兩人一左一右，衝散了他們的包圍圈。
    琅嬛宮，江湖最龐大的黑道勢力，是正道人士口中的邪教。琅嬛宮玄影殺手神出鬼沒，殺人於無形，最是令人忌憚。不過，這也要看對象是誰。
    江東雨劍勢流水行雲，出招變式之間，儼然一股大家風範。無情劍法迅捷淩厲，輾轉騰挪之時，突顯一縷瀟灑英姿。兩人劍法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端的能配合的默契無間。不多時，幾十名殺手便全數死於二人劍下。
    “好了，都解決了。”江東雨收劍入鞘，轉身看著無情，眼中的關切讓無情心頭一熱，“如何，沒事吧？”
    “我沒事，你胳膊受傷了。”無情注意到，江東雨的右臂被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沿著他的手臂點點滴滴蜿蜒到地上。
    “擦破點皮而已，不礙事的。”江東雨毫不在乎地說。
    “回屋我幫你包紮一下。”無情攙著江東雨的胳膊，扶他回屋。
    那些玄影殺手的刀刃上都有鋸齒，因此，江東雨的傷口雖不深，但卻被鋸齒割得血肉模糊。無情溫柔地為他清洗傷口，然後上藥、包紮，動作輕柔地似是生怕碰疼了他。那如畫一般的眉眼中，滿是掩飾不住的溫情。
    他的手指溫潤清涼，宛如上等的羊脂玉，絲毫沒有習武者的粗糙。他淡淡的體香縈繞在江東雨鼻間，明明隻這麼清雅的香氣，卻偏生有一種撩人的魅力。清冷的眸子中，那一抹掩蓋不住的溫柔，分明很淡很淡，可偏偏能融化掉一個人的心。
    看著如此溫柔的無情，江東雨不禁又想起這幾天夜裏他的溫軟繾綣，那香軟的身子，那銷魂的滋味，江東雨的心不由得一蕩。
    無情外表雖是清冷孤高，時常一副生人勿近的摸樣，可是他的性子其實比誰都要溫柔，隻不過，這份溫柔他很少展現。可一旦體驗過，便會深深地被那似水一般的柔情所俘獲，奢望他能給予你更多。
    無情的美，貴在極端，外表極端的冷，冷得能讓人感到徹骨的寒意；內裏卻極端的暖，暖得能融化掉一個人的身心。跟他在一起，總會想要貪求他極少展現的另一麵。無情的極端，極端的恰到好處，極端的讓人欲罷不能。
    江東雨用盡所有的意誌，強烈壓抑著想要把無情摟在懷裏溫存親熱的衝動。
    “你怎麼了？傷口很疼？”察覺到江東雨的異常，無情關心地問。
    “沒•••沒什麼。”好不容易才壓下身體這股火焰，江東雨略略顯得有些狼狽。
    “哦，對了！”江東雨忽然想起了什麼，從懷裏拿出一包東西遞給無情，“給你，買藥的時候路過一個賣點心的鋪子，順便買了一些。”
    “這是•••”無情打開紙包，裏麵是一包蜜餞。
    “你不是嫌藥苦嗎？這些蜜餞很甜，吃完藥吃一顆這個就不會那麼苦了，我親自嚐過，真的很甜！”江東雨笑得沒心沒肺。
    無情看著這一包蜜餞，不知該作何表情。他就昨天抱怨了一下藥太苦，不想再喝，今日江東雨就馬上為他買來蜜餞。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為什麼？
    “你這是什麼表情啊？”江東雨挑出一顆最大的蜜餞送到無情嘴邊，“來，嚐一顆，真的很甜的！不騙你。”
    無情就著江東雨的手把蜜餞吞入口中，一口咬下，那甜絲絲的感覺直接膩到人心裏。
    “怎麼樣？很甜對吧？”
    “嗯。”無情把剩下的蜜餞小心地包好，放入懷中。
    “這裏已經被人發現，我們得換個地方了，你等會兒，我收拾一下東西，咱們馬上離開。”江東雨起身去收拾。
    “不用走，他們奈何不了我的。”無情平靜地坐下，臉上一副波瀾不驚的摸樣。
    “今日這樣的貨色當然奈何不了你我，但是下次若是換成一群高手呢？”江東雨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著。
    “大不了•••”無情剛想說大不了一死，卻被江東雨用手堵住了嘴。
    “我知道你想說‘大不了一死’，可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所以我不許你再輕言生死，聽到沒。”江東雨寵溺地捏了捏無情稍顯秀氣的鼻子。
    “可我不喜歡逃避。”無情從第一次執行任務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殺人人殺，這是每一個殺手的宿命。所以麵對別人的追殺，他從不逃避，因為他知道，宿命，是逃不掉的。
    “我也不喜歡逃避，可為了你，我願意做我不喜歡的事情。”
    “••••••”
    “為了生命中重要的人，一些犧牲在所難免。”江東雨說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讓無情讀不懂，明明這話是在對他說，可無情卻覺得江東雨說這話像是在自我安慰。
    “無情，我不願你有任何閃失。”
    堅定地語氣，熱切的目光，讓無情產生一種被保護的感覺。
    收拾好東西，江東雨拉著無情正準備離開，剛一出竹林便被一人攔住去路。
    “爹？！”江東雨一聲驚呼，來人轉過身，正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秋水山莊莊主——江傲。
    “東雨，幾日不見你的蹤影，你就是跟冷劍無情在一起？”江雲天麵對二人，負手而立，一雙虎目不怒自威。
    “爹，您聽孩兒解釋•••”江東雨忙把無情擋在身後。
    江傲是現今江湖正道的核心人物，無情所在的藍翎閣屬於黑道勢力，與正道勢不兩立。無情身上不知道背著多少條正道人士的性命，六年前，前任武林盟主顧雲天就是死於無情之手，江傲與顧雲天乃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現在，殺害兄弟的仇人就在眼前，江東雨真怕父親會一掌結果了無情，為兄弟報仇。
    “你堂堂秋水山莊少莊主，整日跟這些邪魔外道廝混在一起，傳出去成何體統？！你讓為父如何跟那些武林同道交代？！你讓為父如何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兄弟？！”江傲聲色俱厲地質問道。
    “爹，為何你總要把你的立場強加到我身上？！什麼正道邪道，隻不過行事作風不同而已，為什麼你們非要按你們的標準劃分立場？！我和無情知己相交，為什麼就不成體統？！”江東雨倔強地回應著。
    “混賬！自古正邪不兩立，我秋水山莊乃名門正派，你身為少主人，怎可與這些邪魔外道為伍？！況且你顧伯父六年前死於無情之手，就為我和你顧伯父的結義之情，你也應該為他報仇！而你現在卻與仇人知己相交，你說你這是成的什麼體統？！”江傲的臉色已被氣得鐵青，他真恨不得給這個不孝子一掌。
    “報仇那是爹你的事情，為何非要強加到我頭上？！”
    “孽子！”江傲“啪”的一聲甩了兒子一個響亮的耳光，“你這個孽子！怎麼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孩兒說的是事實！”江東雨左頰上頓時出現紅紅的掌印，可一雙閃亮的眸子依舊倔強的不肯屈服。
    “你！”江傲舉手又想給他一個耳光，一直沉默的無情卻開口了。
    “江莊主何必如此？若是想要報仇，無情就在此，江莊主可以親自動手。”
    “無情你瘋了！你不是我爹的對手！”
    江東雨把無情緊緊護在身後，無情卻慢慢從他的庇護下走出來。江傲一雙虎目若有所思地打量著無情，無情清冷的眸光就那樣迎上來，不卑不亢，毫無畏懼。
    “藍翎閣第一殺手果然氣度不凡，敢作敢為，今日，就讓老夫見識一下冷劍無情的能為！”
    “奉陪！”
    江傲一掌揮出，帶著十分雄勁，直劈無情的麵門，無情拔劍正要抵擋，江東雨卻跨一步又攔在無情身前。這一變數讓江傲猝不及防，掌勢一偏，七分雄力盡數打向地麵，卻還是有三分力道留在江東雨身上。
    “咳咳，”江東雨被這股力道激得一陣咳嗽，他掩袖拭去咳出的血跡，“爹，你不能殺他！”
    “你•••你讓開！”看著愛子如此倔強，江傲不由覺得痛心疾首。
    “爹，無情已經是•••已經是我的人了，你不能殺他！”
    “你說什麼？！”
    “無情已經是我的人，我跟他已經•••總之，您不能殺他！”
    “你•••你！”江傲已經快要被氣糊塗了，“你個孽障！他可是個男人！你•••你們這樣•••你們•••”
    “爹！”江東雨跪倒在父親麵前，“是男人又怎樣？真愛是無關性別的，孩兒真心喜歡無情，求爹爹成全！”
    “你胡鬧！”
    “爹！如果您今日執意要取無情的性命，那孩兒也絕不願苟活於世！”
    江東雨仰視著父親，眼中的神彩堅定異常。看著一向玩世不恭的兒子今日卻如此認真堅定，江傲隻覺得又氣又痛。
    “你為了他，連爹也不要了嗎？”
    江東雨回頭看了看無情，良久之後，似是下了重大的決心一般，躬身給父親磕了一個響頭。
    “東雨求爹成全！”
    “唉！”看著如此堅定倔強的孩兒，江傲一聲長歎，這聲歎息，飽含了多少無奈，多少辛酸。
    “你們走吧，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的兒子，我亦不再是你父親，望你今後好自為之！”江傲背過身，不再看他。
    “兒子不孝，今後不能再承歡膝下侍奉父親，隻求父親大人保重身體，千萬勿以不孝子為念！”
    江東雨向父親連連磕了九個響頭，每一聲都深深撞擊著父子倆的心。
    “爹，保重！”
    江東雨帶著無情離開，江傲始終都沒有再回頭看他一眼••••••
    湖心小亭中，江東雨抱著一壇酒斜倚著欄杆靜靜地坐著，眼神淡淡的望著遠方的湖麵，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值得嗎？”一旁的無情忽然問。
    “嗯？”江東雨回頭，不解地看著他。
    “為了我，你跟你父親斷絕關係，這樣值得嗎？”
    “人生在世，沒有值不值得，隻有後不後悔。跟你在一起，我絕不後悔。”
    江東雨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依舊笑得沒心沒肺，“哎呀！現如今我可是孤身一人了，無親無故，連自己都養不活，不如，以後我跟你混吧！你有任務的時候就帶著我，我不要酬金，你隻要記得賞我口飯吃就行，如何？”
    明明就是這樣沒心沒肺的笑容，卻透著無法言喻的涼。
    “你真的願意跟我在一起，哪怕是一輩子？”
    “廢話，我現在就隻有你了，你要是再不要我，那我可就真的要餓死街頭咯！”
    “你當真不後悔？”
    “你要我發誓嗎？”江東雨隨即舉起右手三個手指，向天起誓，“我江東雨在此對天發誓，今生今生來生來世生生世世都要與無情在一起，陪伴他，照顧他，哪怕他嫌棄我，我也要死皮賴臉地跟著他。如違誓言，必當天誅地滅，萬劫不複！”
    誓言一出，宛如一團熾熱的烈火，徹底融化了無情那堅冰鑄成的心牆。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意味著自己再也不用孤單再也不用寂寞，再也不用什麼都一個人來扛，再也不用所有的苦都一個人咽。自己終於不再是孤單一人。
    “如何，還是不信嗎？”
    江東雨定定凝視著無情，見無情依舊是淡淡的神情，沒有任何反應，江東雨抽出長劍，“你要還是不信的話，那我隻有斷指以明誌！”
    說話間，便揮劍向自己的左手手指砍去！無情卻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江東雨的力道來不及全數撤回，長劍在無情白皙無暇的手背上劃了一道血痕。
    “無情你瘋了啊！刀劍無眼你沒聽過嗎？！”江東雨緊張地扔掉手中長劍，心疼的把無情的手捧在自己手心。
    “疼不疼？”江東雨從懷裏拿出一條錦帕小心地為無情包紮著。
    “東雨•••”
    “嗯？你叫我‘東雨’？！你終於肯這麼叫我了！我•••”
    “我們退隱江湖吧。”
    “退隱江湖？”
    “對，我們退隱江湖，找一處環境優雅的地方，蓋一座簡單的小屋，攜手逍遙餘生，可好？”
    “好，當然好，隻要能和你在一起，到哪裏都可以。”
    江東雨溫柔地把無情抱在懷裏，眼神淡淡地看著湖中嬌嫩的芙蓉花，若有所思。
    “明日我回藍翎閣一趟，交代一些事情，然後回來找你。”
    “你還要回藍翎閣？我聽說殺手組織是不允許成員隨便退出的，我擔心•••”
    “我要是不回去交代清楚，組織是不會放過我們的，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那你必須答應我，一定要完好無損的回來，否則我不會放你走。”
    “嗯。”
    “無情•••你會後悔跟我在一起嗎？”江東雨遙望著岸邊的世界，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我自己的決定，從不後悔。”
    江東雨環抱著無情的手臂緊了緊，無情則難得乖順地靠在江東雨肩窩，與他一起看著湖對岸的武林，慣常清冷的眸子裏，泛起絲絲溫柔的笑意。
    有時候，夢不一定隻是夢，它也會有實現的機會，隻要自己肯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