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 第一百六十五章 人生若隻如初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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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秋朝失蹤了,就在他答應幫助我的第二天早晨。
無聲無息的,一個大活人便消失了。
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怒,無論木娜如何阻止,我也硬是從還在行駛的馬車上跳了下去,要去找宿遷說個明白。宿遷的馬車由三匹馬兒拉著,正是‘陽春麵’一家三口。我衝到還在小跑著的‘陽春麵’與‘白雪’前麵,將車攔住,那趕車的士兵淬不及防,將馬死死拉住,我離馬車距離太近,本來是拉不住的,白雪’同‘陽春麵’卻認出了我,竟硬是生生的將馬蹄淩空收了起來,中間的馬兒收不住腳步,便被絆得一個踉蹌,隨即跌到了地上,連帶著,‘陽春麵’與‘白雪’並車子也被拖著倒了下去。
隊伍一時大亂,有數名士兵飛快的衝到宿遷的車駕前將他拉出,他雖冷不防被車帶著狠狠摔了一下,彎身步出馬車時,除了衣服有些褶皺外,神態卻依然自若,仿佛狼狽這個詞從不曾與他沾邊過。
我雖心疼‘陽春麵’與‘白雪’,一見著宿遷,卻將注意立刻轉向了他。我質問道,“重椿呢?他人在何處?”
身邊有武士叫一聲“大膽”,卻被宿遷揮手止住。
他如玉般的臉上,沒有一絲慍色,一派波瀾不驚。
“隨我來。”他隻淡淡說,接著便吩咐隊伍就地休息半個時辰。
我憤憤的緊隨在他身後,他的步子卻十分從容。
走到一處山腳下,他突然攔腰將我抱住,我驚呼一聲,他卻淡聲道,“我要帶你到山上去,我眼睛看不見,有亂石的地方,煩請告訴我一聲。”他聲音冷淡,卻是彬彬有禮。
當他說道‘我眼睛看不見’時,我心一窒,隻點頭答,“好。”方才的憤怒,隻他這一句話,竟莫名其妙的消了幾分。
他嘴角微微一彎,便施展輕功,帶我往山上爬,我隻小心提醒著他有亂石峭壁的地方,生怕他受了傷。
他身形靈巧,一會兒便帶著我攀上了半山腰,隻是他的眼睛如今畢竟無法視物,山頂邊緣又正好長了一顆百年老鬆,他的臉依然被鬆枝刮到了。
幾乎是無意識的,我便心疼的將手伸向他的臉龐,他卻將頭輕輕別開,隻將我輕柔放下。
我的手,一時尷尬的舉在半空中,隻訥訥的收了回去。
他的反應,讓我彷如被一盆冷水當頭潑下,滿心的怒火頓時被澆得無影無蹤,隻剩下透心的涼。
宿遷溫聲道,“你不是讓顧秋朝幫你問個清楚,我心裏在想什麼。我今天人就在這裏,你問吧。”
他這麼說,我反而怔住,怔了半天,方咬咬牙,問:“顧秋朝去了哪裏?”
“你說呢?”他淡淡的反問。
“你…”我一時語塞,隻又重複了一遍我的問題,“他去了哪裏?”
“走了。”他神色依然清淡。
“走去了哪裏?”
這個問題,他沒有回答。
“你分明是故意的。”
“有可能,”他竟淡淡的笑了,那笑容仿佛在平滑如鏡的湖心上投出的一枚石子,柔和而旖旎,然而,他的話語,卻不帶任何情緒,“顧秋朝,他是大周亡國之帝的雙胞胎哥哥。”
顧秋朝,他竟然是那曾經被偷送出宮的其中一名大周皇子,我早該想到的,否則,天下怎會有長相如此相似的人。我在心裏默默的想,不禁疑惑的看著宿遷,他又是如何知曉的?
他仿佛知道我心中的疑問,又繼續說,“這還多虧了你母親藏著那塊絹帕。”
我認真皺起了眉頭,認真思考起來,“那絹帕上我記得是首情詩。”
“表麵上是首情詩,”宿遷答,“隻有用特殊的藥水浸泡後,才能顯出藏在絹帕裏的小字。而那些小字,才是秘密所在。裏麵正記載了兩名皇子的身世,我那時才明白過來,你母親竟是從宮中逃出的女官。”
我隻怔怔的看著他,原來那時候,他已猜出了我娘親的真正身份,為什麼,他卻刻意的隱瞞我?我嘴唇微微動了一動,卻沒有說出話來。
他繼續說,“我又至那‘靜婁軒’中探訪了一番,果然又查出了許多線索,也是湊巧,顧秋朝的過往與那些線索完全一致,隨著耶律齊到了大周宮中,見到了與顧秋朝一模一樣的皇帝畫像,於是證實了我的全部猜想。”
“聽聞大周皇帝如今已流亡至琉球,大周天下已易主,你就算查出顧秋朝就是大周皇子,又能如何?”
宿遷又笑了,笑容溫潤,看著他的笑,我的心,還是忍不住輕顫了一下。
“我自有打算。”他隻簡簡單單的答。
“你說是幫助我查出母親的死因,真正的目的,卻是為了你自己?”我說出的字,仿佛從牙縫中一個一個擠出來。
“你可以這麼想。”他依然笑得雲淡風輕。
“那麼,你讓顧秋朝去了哪裏?”
“自然是去了琉球。”
“去了琉球!“我驚呼,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卻淡淡一笑,不再回答,隻說,“我們走吧。”
“不行,”我將他攔住,“我還有幾個問題,你必須回答我。”
他站住,不置可否。
“你既說廟堂高,江湖遠。你為什麼又要拋下我,做遼國的軍師?”
他笑笑,“因為後來,我突然覺得,好像還是權勢比較重要。”
“權勢比較重要?你說的是實話?”我扯住他的衣袖,嘴唇顫抖。
“嗯。”他答。
“所以,無憂說的全是真的!你為了獲得權勢,便要狠心拋下我?”
他沒有回答。
我再也控製不住自己,低頭猛的向他撞去,拚命捶打著他,眼中卻流不出淚水,隻在口中喊著,“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樣對我?”
“你這混蛋,大混蛋。你過去對我說的那些話,難道全都是騙我的?你說要幫我查出娘親死去的原因,是為了我的幸福,其實卻是為了達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麼?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瞞著我?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為什麼要欺騙我?你這大混蛋,大混蛋。”我使勁捶打他,咬他,他並不反抗,隻將我靜靜扶住,依然隻淡淡說,“走吧,已經半個時辰了。”
我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你叫我怎麼辦?我的心,全都給了你?你叫我如何收回去?”
“這些,便是你分手的理由?”
他將頭低下,將我打橫抱了起來,往山下走,“回去吧,幫我看著路。”
“大騙子。”我在他懷中哭泣。
他沉默了一陣,方答,“你就當我是個騙子。”
“還是個用甜言蜜語哄騙我的大騙子。”
“嗯,你就這麼想吧。”
“為什麼?”
“沒有理由。”
“你必須給我一個理由。”
“沒有。”
“大騙子。”
“嗯。”
“為什麼,獲得權勢便要拋棄我?你同我表白,讓我陷了進去,你費盡心思將我從大理王宮中救出來,就是是為了將我拋棄?那麼,你救我做什麼?”
他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隻說,“你忘記了?是為了段紅雪送你的那對琉璃耳環。”
他這句話,終於狠狠的將我的自尊心擊了個粉碎,我猛的從他懷中掙脫,抬手給了他一個巴掌。他的嘴角,滲出了一縷鮮血。
他隻淡淡笑了笑,抬起袖子將嘴角的血跡拭去,語氣依然平淡,“不要任性。”
“你就不怕我真的開始討厭你麼?”
“隨你。”他依舊微笑,語聲裏沒有一絲情緒,就如同他如今已經失去光明,讓人完全看不到情緒的雙眼一般。
我的身體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
“你知道麼?我昨夜還同顧秋朝說,我並不恨你,我不覺得你真的做錯過什麼?我不是想纏著你,我…隻是舍不得你,我想做你的眼睛,陪著你。”
他的笑容漸漸從他唇邊消失,如同湖心漸漸消失的漣漪。
我咬了咬嘴唇,終說到,“可今日,我改變心意了。我害怕,我知道真實的你,會開始討厭你。真正的你,到底是怎樣的?”
他隻靜靜的站著,沒有說話。
我將頭垂到胸前,嘴角勾起一絲淒苦的笑,繼續說,“我害怕有一日我會討厭你,卻依然,依然愛著你。”
他仍然靜靜的站著,時光仿佛靜止了一般。
“我隻問你一句,”我緩慢而艱難的開口道,“你還愛著我麼?”
時間仿佛依然在靜止,他沒有說話,半晌,才打破了靜默,緩緩的開口說,“不…”
頭頂飛過一隻翠鳥,停在離我們不遠處的枝頭上‘嘰嘰喳喳’的歡唱著,在光影的效果下,我和他明明站得這樣遠,影子卻交疊在了一起,我們的影子,在此時此刻,倒像一對親密的戀人。
我的嘴角,冷冷的勾了起來,看著我和他的影子,我突然覺得一切都是那樣可笑,“原來所謂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都是騙人的鬼話。什麼發誓永不負我,全是放屁。”我垂下了頭,雙手握成了拳,“就按照你說的罷,我們從此,再無幹係。找到了寶藏,便是永訣。”
“你知道麼?我已經開始討厭你了。”我冷冷的說,說完,扭頭便走,緊走了幾步,我開始奔跑起來,山風在我耳邊呼嘯著刮過,將我的眼淚吹糊了滿臉。我顧不得這些,隻拚命往山下跑,我不想再看他,不想再聽到他同我說的那些刻薄話。因為,我知道,隻要再同他多說一句話,我的心,將會被擊得粉碎。
結束吧,我告訴自己。如果愛情的本質是一場無情的遊戲的話,那麼,就讓它結束吧…
我不會知道,那個早晨,在我奔跑著離開時,他靜靜垂手立在那個地方,許久都沒有動。直到他口中噴出一口鮮血,才掏出手絹擦了擦,自嘲的笑了笑,這才抬步往山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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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原諒我在最後一小段,用了上帝視角。
話說,我還是吼啊,不許再霸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