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人生若隻如初見(二)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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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駛在石地上,車輪‘軲轆‘‘軲轆’的響。公家的馳道因戰火蹂躪,許多撐著路麵的鐵杵被破壞,路麵變得凹凸不平,坑坑窪窪。我坐在馬車裏,被道路顛簸得十分難受,木娜更是臉色煞白,抱著一隻木罐子吐得稀裏嘩啦。
    隊伍行了半日,才停下休息。我乘休息的時間,讓木娜將顧秋朝叫過來。他一坐進這馬車裏,就皺眉嚷道,“你這車裏,怎麼全是嘔吐味兒?”
    “那你帶我出去走走,可好?”我央求他,“我在這車裏呆了半日,木娜又一直吐,十分難受,若是我自己,士兵們必然阻我。你帶我出去,透透氣罷?”
    他猶豫了一陣,點了點頭,帶我出去。官道兩排,種著一排排青鬆,林木蒼翠,風光絕佳,這片美景,倒並未被戰火殃及。我將重椿拉到鬆林深處,看看四周無人,這才將他衣領一把扯住,厲聲問,“你實話告訴我,宿遷的眼睛,為什麼會看不見了?”
    “哎呀,這可是上等絲綢做的衣服,你可別將它扯壞了。”顧秋朝‘哇哇’叫著,刻意避開我的問題。
    “顧秋朝!”我惱怒的喊他名字。
    他這才驚恐的一把捂住我的嘴,道,“別亂喊,別亂喊。”他邊將我的嘴死死捂住,邊緊張的環顧四周,生怕有人聽見了。
    過了半晌,他才將手放開,伸手摸一摸額上嚇出的冷汗,抱怨道,“不是同你說了,要保密麼?你怎麼倒用這個威脅起我了?”
    “那你告訴我,宿遷的眼睛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緊盯住他的眼睛,沉聲一字一句的問。
    “我也不知道呀。”顧秋朝兩手一攤,道,“這也是秘密,千萬別傳出去。”
    “你明明知道。”
    “惜情,別逼我。你知道了,對你沒有好處。”
    “告訴我。”我仍緊緊盯住他的眼睛,仿佛要望進他眼深處去,“昨夜那紅衣漢子引我到宿遷院子裏,也是你策劃的吧?既然讓我知道了,為何又要將原因瞞著?”
    “你也知道…知道我曾經同宿遷的關係,我怎會…怎麼會不在乎?”我這麼說著,不禁悲從中來,眼圈便有些紅了。
    顧秋朝看著我,咽了口唾沫,方道,“我本是以為讓你知道宿遷的情況,多花些時間陪陪他。可如今,你還是不要知道原委了吧。木頭臉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我一時怔住。
    身後忽然傳來一絲冷淡的聲音,“重椿,不許胡說。”我回頭,隻見宿遷一身藍衣,冷冷的站在我們身後不遠處。
    “哎呀,”顧秋朝乘機掙脫我,打著哈哈道,“木頭臉來了,你有什麼問題,盡管問他本人就是。我先走了,哈哈。”說完,便腳底抹油,開溜了。
    我任由顧秋朝離開,隻愣愣的望著宿遷。他站在那裏,衣襟隨春風微微飄動,在蒼鬆的映襯下,美如仙人一般。隻是,他那雙美麗的眼睛的裏,如今再沒有我的影子,因為,他再也不會看得見我。
    “宿遷。”我過了半晌,才輕聲喚出了他的名字,聲音幹澀無比。
    他沒說說話,隻轉身離去。
    不一會兒,木娜便來尋我,抱怨道,“姑娘怎麼搞的,車隊馬上要出發了,快隨我回去罷。”
    我木然的點點頭,隻任由她將我拖回馬車裏,腦子裏隻一直回蕩著顧秋朝說過的那句,木頭臉這樣做,也是為了保護你。
    保護我?保護我什麼?與我冷臉相對,說著今後各不相幹的人,是…為了保護我?
    宿遷,你到底想做什麼?!
    帶著滿腹的疑惑,又跟著宿遷的隊伍行了數天。這日,車隊到了鄱陽附近。鄱陽城外,便是自古富盛名的鄱陽湖。鄱陽湖上,煙波浩渺,水天一色。有許多野生鳥兒在湖上飛翔,抓捕魚類,也有的,三五成群,劃分領地,在湖邊草洲中休息。
    鄱陽也早已被遼軍占領,但城內城外風光依然秀美。鄱陽湖邊,有許多白鶴,仿如仙境一般。鄱陽城內的老百姓,依然向往日一樣生活,魚類生意依然繁榮,隻是每個人臉色,都多了幾絲沉重的淒楚之色。世道艱難,做了亡國奴,卻依然得生存下去。
    宿遷的車馬從杭州城出發到現在,日夜兼程,已行了快半月,人困馬乏,都需休息,被坑窪不平的官道壓壞的車輪也得修補,於是,我們便在鄱陽城內多住了幾日。
    因我會說故事,駐守我房外的士兵們便與我漸漸熟識起來,他們特別喜歡聽我說金庸裏的武俠故事,聽到激動處,個個莫不是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便是那故事中的主人公,到江湖上闖蕩,做出一番事業來。木娜更喜歡聽我說紅樓夢,經常聽的時而滿臉興奮,時而淚光閃閃。
    顧秋朝貪玩,每天都帶我溜出驛館,到街市裏尋找好吃好玩兒的,那幾名看守我的士兵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顧秋朝帶著我出去。木娜心裏妒忌,也不敢說什麼,隻在伺候我時,故意犯錯。顧秋朝倒也沒忘了她,常帶些女人家的首飾脂粉給她,她的醋意才平息一些。
    住在鄱陽的第四日,便是二十二清明節。從早上開始,雨便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打在窗台上,水聲叮咚作響。
    這日,顧秋朝又帶我出去找好玩兒的東西。出了驛館,他撐著扇,帶著我往城門處走。
    “帶你到城外看好東西。”他這樣說。
    走到一處石橋,隻見微雨蒙蒙中,有一抹熟悉的藍色身影在前方。
    顧秋朝也認出了前麵撐扇走著的是宿遷,剛要大聲打招呼,卻被我緊張的一把拉住。
    “怎麼啦?你現在倒怕見他了?”顧秋朝衝著我壞笑。
    “別出聲。”我拉住他,隻小心翼翼的跟在那抹藍色身影之後。
    走到一處集市前,隻見許多人圍成了一圈,在吆喝著什麼。人群裏有大周老百姓,也有遼國士兵,都在興致勃勃的喊著給圈子裏的人助威。
    這熱鬧的集市,雖因遼國的占領,變得有些蕭落,依然聚集了許多人。戰爭的傷痛,在耶律齊最近數月的懷柔政策下,已被撫平了許多。
    宿遷的藍色身影,在人群中,一會兒便消失不見了。顧秋朝卻強拉著我,不顧我的抗議,興衝衝的擠進人堆裏,非要瞧個熱鬧。
    原來,人們圍住的,是幾架秋千。秋千上,有女子在進行蕩秋千比賽。每架秋千的上空高處,都分別懸掛著一枝晶瑩雪白的玉蘭,以蕩得最高,最先口銜玉蘭者為勝。勝者便可得到極品白玉蘭一株。
    幾輪下來,皆是花店老板的老婆得勝,眾人不禁抱怨,都說花店老板使詐。
    花店老板聽見眾人抱怨,便道,“今大家稍安勿燥,不到有人贏得這比賽,今日這秋千比賽不會停。隻要有人能贏拙荊一回,這株價值五兩的白玉蘭雙手奉上。”
    眾人紛紛拍手叫好,應征者卻寥寥無幾。
    顧秋朝一把將我的手高高舉了起來,大聲叫喚道,“這裏有應征者一名。”還不待我抗議,便被他推上了其中一架秋千。
    我剛喊著“不要不要”,那花店老板娘卻對我抱拳招呼道,“姑娘,有禮了。”頗有些江湖兒女氣。
    我為難的看了看麵前的秋千,隻得點頭回道,“有禮有禮。”
    顧秋朝在我耳邊低聲笑嘻嘻的說,“放穩身子,有我呢,你怕什麼。”
    我白他一眼,站上了秋千架上的踏板。
    花店老板一聲“開始”,便覺顧秋朝輕輕一推,我便迎著天空飛了起來。我先是有些緊張,雙手死死的抓住那秋千左右兩邊的繩子,漸漸的,我卻開始喜歡起這種迎著天空飛翔的感覺。微雨如棉絮一般,在我眼前飄飛,輕輕吹打在我臉上。空氣中,夾著青草的香氣,我閉上眼睛,感受微雨將我裙角吹起,感受著那高空中潔淨清甜的空氣。
    秋千越蕩越高,越蕩越高。不費吹灰之力的,我便將一枝玉蘭銜在了口中,眾人齊聲鼓掌歡呼,秋千漸漸低了下去,終至平穩。我將玉蘭花從口中取下,從秋千上跳下來,回頭剛想向顧秋朝炫耀一番,卻發現推秋千的,不知何時,竟換成了宿遷。
    我一時尷尬,不知說些什麼,他卻又轉身大步走了。我忙小跑著緊跟在他身後,身後傳來那花店老板的喊聲,“姑娘,姑娘,你的花…”
    宿遷的步伐看似緩慢,我卻跟著十分吃力,一不小心便被他甩在了身後。我隻能氣喘籲籲的小跑著,才能勉強將他跟上。
    今日是清明,耶律齊為了表示他各族皆是一家的政治理念,下令各周府城縣皆開啟城門,讓居民們出城踏青,訪友,拜祭親人。
    城門邊,貼著一張皇詔,皇詔前圍滿了人。我一時好奇,擠入人群中,隻見正是耶律齊的登基詔書。詔書上痛陳大周皇帝荒淫無道,至使民不聊生,天欲滅之。耶律齊的登基乃是替天行道,為人民建立未來美好的生活,接下來便描述了一番新皇帝堅持契丹,黨項,華夏皆一家的絢麗藍圖。綜上,皇詔裏總結,耶律齊的登基乃是天道所在,天降大任於斯,天命所歸。於是,他改大周為齊,年號為讚天。
    我讀罷那皇詔,默默無言。不過數月,便已改朝換代,這天下,再也不歸柴家所有。
    許多普通人不識字,便由一名秀才模樣的人將皇詔念了出來,眾人聽著,紛紛放聲痛哭。有人捶胸頓足哭道,“遼人毀我家園,滅我大周,可恨之極,可恨之極。”有一群讀書模樣的人衝入人群,讀完皇詔後,皆跪坐於地,放聲嚎哭。有一名帶頭的儒生道:“契丹狗辱我大周,耶律齊那契丹狗怎能奴役我華夏,誓死也不做契丹狗身下之奴才。”哭完,當場撞城門石壁而亡。
    有人帶頭抗議,說是要上京殺契丹狗,人群紛紛響應。一名遼國將領帶著士兵衝入人群,將帶頭鬧事的全都抓了起來。人群頓時大亂,一陣騷亂中,一隻冰冷的手向我伸來,將我拉到了城門外僻靜處。
    那人,正是宿遷。直到我們都安全了,他才甩開我的手,冷冰冰的繼續往城外走。
    我鼻中一酸,依然默默的跟在他身後。原來,他一直都在仔細聽著我的動靜,不然,他看都看不見,方才又怎能準確將我從騷亂中救出。
    一路跟著他,便來到了城外的鄱陽湖邊,湖邊,是一群群白鶴,達數千隻之多,記得前世時讀書,說鄱陽湖的白鶴總數達世界白鶴總數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原來在這異時空的古代,便已經這麼多了。雨已經停了,湖麵上水氣氤氳,水天一色之間,有白鶴在湖麵上飛翔。
    我忽然想起中午在集市裏,顧秋朝給我買了包菜肉包子,我還不餓,便將包子從懷裏掏出來,掰成一小塊一小塊,打算喂白鶴。白鶴一聞到菜肉包的香味,有幾隻便跑了過來,仰著脖子張著大嘴催促我。看來,平時來此遊玩而喂它們的人,怕是不少。
    宿遷在湖邊撿了塊草地坐了下來,掏出玉簫,開始吹安魂曲。我立刻明白過來,今日清明,他是來祭奠老怪物的罷。
    他的蕭音,還是那樣優美,如泣如訴,高華無垢。不一會兒,我便聽的癡了。
    忽覺手被使勁啄了一下,火辣辣的疼,我這才驚覺,我身邊,竟然已經聚攏了起碼數十隻白鶴,我喂得太慢,便有一隻白鶴不耐煩的狠啄我。
    越來越多的白鶴向我聚攏過來,白麻麻的一片,我嚇得“媽呀”大叫一聲,扔了手中僅剩的幾隻包子,倉皇中,便往宿遷那邊跑。我跑得太急,被草根一絆,便撲在了還在吹奏著玉蕭的宿遷的懷中。
    好久沒有離得他這樣近了,我的心,陡然狂跳起來,臉漲得通紅,心髒仿佛要從胸腔中跳出來一般。他將我扶住,臉色變了變,卻沒有說話。
    我慌亂的站起身來,他也起身,整了整的衣服,便往回走。
    耳邊,是陣陣鶴鳴,他卻越走越遠,藍衣外袍被湖風吹得翻飛了起來,風聲獵獵,我鼓足了勇氣,將手圈在嘴邊,大聲喊,“宿遷,我不會放棄你的。”
    “宿遷,你這個混蛋,是你執意要牽起我的手,說你愛我的。”
    “你既然敢說,就要遵守承諾,你別想拋下我,死都別想!”
    “我會永遠跟著你,永遠,你聽見沒有,永遠~~!!”
    我喊得聲嘶力竭,最終累極,跌坐在草叢裏。他沒有回頭,背影化成一個藍點,直至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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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未有話說:話說,各位,看在我最近更新得怎麼勤快的份上,說兩句話,簡單鼓勵也成,就是別罵我,特別是因為生活不順而在網絡中以發泄為目的來罵我,寫書真的不易,謝謝大家了。
    我國古時清明節,除了講究禁火,掃墓等,也有蕩秋千,踏青以及蹴鞠等風俗。因此,此日既有祭掃親友墳墓的心酸與淒清,又有踏青遊戲的歡笑聲,是一個富有特色的節日。我國古代的秋千,是兩根繩子上係著踏板,由人踩在踏板上蕩,而不是現在的坐著。
    鄱陽湖,位於江西北部,跨南昌、新建、進賢、餘幹、鄱陽、都昌、湖口、九江、星子、德安和永修等市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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